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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剑与禅:宫本武藏(上册)-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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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们呐!”
  “是您的弟子啊!”
  清十郎的颈骨好像断了,被抱起来之后,头沉甸甸地垂了下去。
  吸汗的白布条上,一滴血也没有。无论是衣襟或衣服,甚至四周的草丛,丝毫没有沾染任何血迹。但是由清十郎的眉尖和眼神中,都可以感受到他痛苦万分,且他的嘴唇已经发紫了。
  “还、还有呼吸吗?”
  “相当微弱。”
  “喂!来人呀!赶紧把小师父抬回去。”
  “要抬回去吗?”
  “没错!”
  其中一人转过身,将清十郎的右手放到自己肩上,正要站起来,清十郎痛苦喊道:
  “好痛啊……”
  “门板!门板!”
  清十郎这么一说,三四人马上飞奔去找门板。好不容易从附近民家抬来了一片门板。
  门徒让清十郎仰躺在门板上。每当呼吸他就痛苦不堪,甚至大吼大叫,狂乱不已。门徒无可奈何,只好解下腰带,把清十郎捆绑在木板上,由四人各抬一角。众人像举行丧礼般,默默地抬着门板向前走去。
  清十郎两脚在木板上叭哒叭哒踢个不停,几乎要把木板踢破了。
  “武藏……武藏走掉了吗……哎唷!好痛啊!整只手都痛死了!骨头好像断了……呼!呼!呼!受不了啦!弟子们!把我的右手腕砍了吧———快砍!谁快砍断我的手腕吧!”
  清十郎凝视着天空,痛苦地哀号、叫嚣着。
  受伤的人实在太痛苦,抬门板的人,尤其是清十郎的徒弟们都不忍正视,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御池先生!植田先生!”
  众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抬门板的人回过头,向前辈们讨教计策:
  “小师父看起来非常痛苦,才会叫我们砍断他的手腕。我想,是不是砍掉手腕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呢?”
  良平和十郎左卫们大声叱喝道:
  宫本武藏 风之卷(5)
  “你瞎扯什么!”
  “再怎么痛也只是痛,并没有生命危险。如果砍断手腕,说不定会因失血过多而危及性命。总之,赶紧将清十郎大人抬至武馆,再好好看一下他右肩骨头的状况,查看到底被武藏的木剑伤了多深。即使打算砍掉手腕,也得有万全的止血准备才行。否则,绝不能砍———对了!谁先赶到武馆去请医生。”
  两三名弟子为了尽早将医生请来,个个飞奔而去。
  从乳牛院草原聚集过来的仰慕群众,像蛾蛹般并排在街道旁的松树下,眺望着这边。
  这事令人头痛,植田良平脸色黯淡,向走在门板担架后面沉默不语的人说道:
  “你们先去把人群支开!怎可让这些人看到小师父的狼狈相!”
  “知道了!”
  好几个弟子板着忿怒的脸孔跑向草原。敏感的人群像蝗虫般逃之夭夭,扬起漫天尘土。
  家仆民八跟随在门板旁,边哭边走。良平抓住民八的肩膀,一脸的忿怒,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民八!过来一下。”
  民八看到植田良平眼光恐怖,吓得合不拢嘴,声音颤抖地回答:
  “什、什么事?”
  “你从四条武馆就一直陪着小师父吗?”
  “是、是的!”
  “小师父是在哪里做准备的呢?”
  “到了莲台寺野之后才准备的。”
  “小师父不可能不知道我们会在乳牛院草原等候,他怎么会直接前往呢?”
  “事先,我一点也不知道。”
  “武藏比小师父早到还是晚到?”
  “武藏先到,站在那座坟墓前。”
  “只有一人?”
  “没错!只有一人。”
  “如何比武的?你看到了吗?”
  “小师父跟我说:万一我输给武藏,请把我的尸骨捡回去吧。弟子们天亮后会聚集到乳牛院草原。在我和武藏尚未分出胜负之前,不准去通报他们。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不想当一个卑鄙的胜利者———绝对不能以多欺少。小师父说了这番话之后,便朝武藏走去。”
  “嗯……然后呢?”
  “我从小师父的肩膀望过去,看到武藏微笑的脸孔。一切静悄悄的,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我定睛一看,小师父的木剑已飞向天空,只剩下缠着橘红色头巾、鬓发散乱的武藏伫立在那儿……”
  如台风过境,街上已看不到任何看热闹的人影。
  清十郎躺在门板上呻吟,抬着门板的那群人垂头丧气有如驮着败旗回归乡里的兵马。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惟恐增加伤者的痛苦。
  “咦?”
  突然,众人停住脚步。抬着门板走在前面的人吓了一跳,手抚胸口,后面的人则抬头探看。
  枯萎的松叶,哗啦哗啦地掉落到门板上。原来树梢上有一只小猴子,眼睛咕噜噜地向下望,还故作调皮状。
  “啊!好痛!”
  有人被飞过来的松果打到脸,痛得大叫。
  “畜生!”
  那人向猴子丢射一把小刀。小刀穿过树叶,被阳光反射得闪闪发亮。
  远处传来了口哨声。
  小猴子立刻跳到站在树下的佐佐木小次郎的肩上。
  “啊!”
  抬着门板的吉冈门徒现在才看清楚,除了小次郎之外,还有朱实站在那里。
  “……”
  小次郎直盯着横躺在担架上受伤的清十郎,毫无半点嘲笑的表情。反倒是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对战败者显露出怜悯之意。但是吉冈门徒立刻想到小次郎刚才的话,一致认为:他是来嘲笑我们的。
  不知是植田良平还是其他人,催促抬门板的人说道:
  “是猴子啦,不是人,不需要和它计较,快走吧!”
  正要赶路,小次郎突然向躺在门板上的清十郎说道:
  “好久不见了。”
  “清十郎阁下,怎么了?吃了武藏那小子的亏了?比武的地点在哪里?什么?右肩不舒服……啊!这可不行!说不定骨头已经碎得像袋中的细沙了。如果这样晃来晃去,体内的血液也许会逆流到脏腑。”
  他面对众人时,一如往常,态度仍然傲慢不羁:
  “快把门板放下来,还犹豫什么。快放下来!”
  接下来,他对垂死边缘的清十郎说道:
  “清十郎阁下!起得来吗?您也有起不来的时候啊!您的伤很轻,顶多伤一只右手而已。摇摆着左手,还是能走路的。拳法大师之子清十郎被门人用门板抬着走在京都大马路上,如果这件事传开来,恐怕已故的大师就要名声扫地喽!有比这更不孝的事吗?”
  突然,清十郎站了起来,右手好像比左手长了一尺,好像是别人的手垂挂在他肩膀一样。
  “御池、御池!”
  “属下在。”
  “砍!”
  “砍、砍什么?”
  “笨蛋!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当然是砍我的右手。”
  “但是?”
  宫本武藏 风之卷(6)
  “唉!真没出息———植田,你来砍,快点动手。”
  “啊……是!”
  此刻,小次郎说道:
  “我来帮你砍。”
  “好!拜托你!”
  小次郎走到他身边,抓起清十郎将断未断的右手,同时拔出身前的小刀。接着,大家身边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像瓶塞拔出时“砰”的一声,一道血柱泉涌而出,清十郎的手腕应声落地。
  清十郎失去重心,踉跄了几步。弟子们赶紧上前扶住他的伤口。
  清十郎脸色惨白,狂嚣道:
  “走!我要走回去!”
  弟子们围绕着他,走了十几步。沿路滴下来的血被地面的沙土吸干。
  “师父!”
  “小师父!”
  弟子们停住脚步,围绕着清十郎。有人小心翼翼说道:
  “您躺在门板上比较舒服吧?别再听小次郎那家伙饶舌胡说八道了。”
  众人在言词间对小次郎充满了愤怒。
  “我说要走的!”
  清十郎一口气又走了二十来步。这不像是脚在走路,倒是毅力使他向前迈进。
  但是,毅力无法持久。才走了五十米,“啪”一声,清十郎便倒在门徒手里。
  “快叫医生!”
  这群人狼狈不堪,像抬尸体一般,抬着毫无力气的清十郎仓皇地跑去。
  目送清十郎等人离去,小次郎回头向树下的朱实说道:
  “朱实!你看到了吧?觉得过瘾吗?”
  朱实脸色发青,瞪着小次郎邪恶的笑脸。
  小次郎又继续说道:
  “你啊!日日夜夜不忘诅咒清十郎,骂他好像已经成为你的口头禅了!此刻,想必你是心情大快了吧……夺走你贞操的人,落得如此下场,不是罪有应得吗?”
  “……”
  朱实觉得此时的小次郎比清十郎更应该被诅咒,而且也更令人可怕、厌恶。
  清十郎虽然玷污自己,但清十郎不是坏人,不是罪不可赦的人。
  跟清十郎比起来,小次郎才是坏人。虽然不是世上所谓的坏人,但却是一个变态人。他不会因为别人得到幸福而高兴;反而袖手旁观他人的灾祸与痛苦,当做自己快乐的源泉。这种人比盗贼、恶霸更坏,不能不提防。
  小次郎让小猴子骑在肩上:
  “回去吧!”
  朱实很想逃离这个男人。但是,她觉得她无法巧妙逃开,况且也没那个勇气。
  小次郎自言自语道:
  “听说你找过武藏,结果徒劳无功吧?他不会一直待在这儿的。”
  他边说边向前走去。
  “为什么无法从这恶魔身旁离开?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呢?”
  朱实虽然气愤自己的愚昧,最后还是不情愿地跟在小次郎身后离去。
  骑在小次郎肩上的小猴子,转过头来吱吱叫着,露出满口白牙,对着朱实堆满笑容。
  “……”
  朱实觉得自己和这只猴子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心里觉得清十郎颇为可怜。暂且撇开武藏不谈,她对清十郎也好,小次郎也罢,各抱着不同的爱与恨。此时此刻,她才开始认真、深入地思考男人。
  胜利了!
  武藏内心为自己奏着凯歌。
  “我战胜吉冈清十郎了!我打败了室町以来京流的宗家名门之子。”
  但他的内心却毫无喜悦之情,只低着头走在原野上。
  咻———低空飞过的小鸟,像鱼儿翻挺肚子一般。他双脚踩着柔软的落叶和枯草,一步步沉重地走着。
  胜利后的落寞感,这原是贤人才有的世俗感伤。对一个习武的人来说,不该有这种感觉。但是武藏却压抑不住这分落寞感,独自一人在原野上踱步。
  他突然回首一望。
  他清楚见到与清十郎会面的莲台寺野的山丘耸立着细长的松树。
  “我没砍第二刀,应该不会致命吧?”
  他惦记起手下败将的伤势,重新检视自己手上的木剑,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
  早上带木剑到此地赴约之前,他心想敌人必定带了许多随从,也可能施展卑鄙的手段。所以当时他已抱着必死无疑的想法,而为了不让自己的死相太难看,他特地用盐巴将牙齿刷得雪白,连头发也洗过才出门。
  见到清十郎之后,发现他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同。他不禁怀疑,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拳法之子吗?
  武藏眼中的清十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京流第一的武术家,倒像是大都市里小家子气的公子哥儿。
  他仅带一名贴身随从,其他的随从、打手都没来。两人互报姓名,正要开打之际,武藏立刻心生后悔:这是不值一比的。
  武藏希望挑战强过自己的人。今日,才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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