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 [英国]劳伦斯-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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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间屋子真舒服。”他操着康沃尔口音说,脸上挂着警觉、微妙、好奇的笑意。
“还不坏,”哈丽叶说,“只是有点窄。”
“这还窄呀?你还记得康沃尔古老的村子里那些小石穴吗?那也是人住的房子。”
“是的,不过我们住的房子很好,有厚厚的花岗石墙和低垂的天花板。”
“那儿的墙挡不住潮湿,裂缝的地方只用泥巴糊上,那种灰浆抹在外头就像面包上抹一层黄油一样。我还不记得那些?!绝忘不了。”
“康沃尔是很让我迷恋的。”
“哼,我真看不出哪儿让你着迷,真的。我想你对一个地方有你自个儿独特的看法,无论是康沃尔还是别的地方,你能把它说得好看。这完全取决于你在哪儿出生,从哪儿来。”
“可能是吧。”哈丽叶说。
“我从来还没见过哪个澳大利亚村舍像这个样子。这倒不是因为你放进了这些东西。”
“是因为我扔出去的那些东西。”哈丽叶笑道。
威廉·詹姆斯坐在那儿,一身的懒洋洋。他在注视她,凝视她白皙的脸上迅速闪烁着的神采和她迷人的神态。她身上有某种稍纵即逝、自信持重的特质,那是非凡人所有的,这一点迷住了他。她是他眼中最理想的康沃尔女人:朴素,貌似人群中的一员混迹人群之中,实则超然其外,实在有种魔力。他甚至几乎看到了她周道的光环。他看得出,在她眼中,他不过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星球上的一个好人,他永远也够不到她,她也不会下凡。她是康沃尔人想象中的女王,他们赋予她丰富的想象。或许,在凯尔特人的想象中还有一个光芒四溢的国王呢。凯尔特人需要真正的王家光环,神秘的光环。因此,他们在工业化的民主世界上感到孤独,在社会生活中显得乖张。
“我想罗丝永远也学不会这么装扮一间屋子的,你说她现在行吗?”他问着,伴以一个轻轻的手势。他那双清澈、好奇的浅灰色眼睛死盯着哈丽叶的脸。
“我想她会的。”哈丽叶叫道,随之她与那凝眸相遇了,“她有自己的办法,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法子,你是知道的。”
“是的,我懂。”他回答道。
“你瞧,”哈丽叶说,“我们多多少少算这世上的懒人了,没个固定的工作。如果有,我们或许会活出另一个样子来。”
威廉·詹姆斯摇摇头。
“你的本性,”他说,“表现出来就是这个样。如果我是个阔主儿,我想我就能把我的本性表现出最佳水平来。可是说到真的本质,嗯,我想这种本性离我太远了,所以,你行。”
“可是,谁能肯定呢、”她叫道。
“我想我能。我能分清平庸和非凡。我还能分清更多。我能分清表面上是绅士实则缺乏绅士天分的人和真正有天赋的绅士。就拿瓦斯本勋爵来说吧。他很是个绅士了,出身世家,这是他告诉我的。可我十分怀疑他到底哪儿比我强。”
“为什么?”哈丽叶叫道。
“我是指,”威廉·詹姆斯说,“他没有那种天赋,你明白吧。”
“什么天赋?”她不解地问。
“怎么说呢,就是你有的那种天赋,索默斯先生也有。可这里的人却没有。”
“那不过是个举止问题。”哈丽叶说。
“不,远不止是这个问题。是个天生优越的问题,比大多数人强。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指的不是吹牛或金钱。那些不能赋予你优越。
自以为是的优越也不行。那些优越的人从不想什么优越的问题,甚至对此没有感觉。可他们心里明白。这儿可没几个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全走了。这个地方是属于行尸走肉的人们的。”
他的话音中透着奇妙的嘲讽。
“可是,”哈丽叶说,“你可是个澳大利亚人了,不是吗?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哦,是的,我想我有这种感觉。”他不安地挪动着,“我的确是个澳洲人。我当澳大利亚人,部分原因是我懂得,在澳大利亚,将来也不会有谁比我强到哪儿去。就这些。”
“那,”哈丽叶笑道,“你为此高兴吗?”
“高兴?”他说,“这不是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问题。是事实。不过我不至于那么蠢,硬是以为地上就没别人比我强了。我知道,有的是。”
“听你说这话真叫奇怪!”
“可这里对他们不适合,在澳大利亚,我们要的是新式的人,可人人都一样是行尸走肉。你们这个周末跟杰克和维多利亚去马伦宾比,是吗?”
“是的。我还想,如果我们愿意,我们会在那儿住上一阵子,在海边,远离城市。”
“你会自得其乐的,可能,那儿比这儿好。不过,哦,没我什么事儿──”他耸耸肩,“当我发现索默斯先生认为他可以在这儿居住并同澳洲人一块儿工作时,我感到,他错了,真的,我真这么想。他们会把他强拉到他们的水平上,会尽量利用他。这,依我看,他们双方都会为此后悔的。”
“真怪,你会这样说,你本是他们的一员啊。”
“我是他们的一员,又不是。我不是任何人群的一分子。我并非只长着两只分辨水壶和茶壶的眼。我内心里还有一双眼,它能分辨是非。而这里的人就没有这样的眼。他们的眼只长在外面。”
哈丽叶惊诧地看着他。他也在看她,看她那双挺宽大但细皮嫩肉的手。
“要住在这儿,皮就得厚一点。”他说。
她仍旧双手合十坐着想事儿。
“可是,洛瓦特太想同别的男人一起在世上干点什么了。”她终于说,“并不是我督促他的,我保证。”
“他在犯个错误。他来这儿本身就是个错。请你把这话告诉他。
他们会用他们的水准衡量他,而不是用他的水准。”
“或许他还乐意让他们用那样的水准衡量他呢。”哈丽叶颇为苦涩地说,她现在几乎喜欢对面这个短粗个儿了,喜欢他柔和的康沃尔口音,他深透莫测的灰眼珠儿和他的劝告。
“若真是那样,他就是在犯致命的错儿,请告诉他这话。”说完威廉·詹姆斯站了起来,“请原谅我说这些,本来这不关我的事。”
他又补充一句。
“你太好了。”给丽叶说。
“哦,我很少管别人的事。可你和索默斯身上有那么点──”
“谢谢您了。”
他拿起他的小毡帽来。他有点像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甚至像从那些大都市如巴塞罗那或巴勒摩来的。
“我想我该走了。”他说。
她伸出手去同他道别。可他只是大大咧咧同她握了两下就走了,弄得哈丽叶很不安,好像受到了某种秘而不宣的危险警告。
斯一回来,她就忙着给他看那些柿子,告诉他谁来过。
“他很怪,洛瓦特,太怪了,当然也很好。他对我说咱们是优越之人,上这儿来是个错误,会让他们给弄成低档次的人。”
“要是我们不肯呢?”
“他说咱们无法自己。”
“真不知道他干嘛来跟你说这些。”
他们准备两天后南下去马伦宾比,可自从周日在莫斯曼湾那次之后,他们却极少看到杰克和维多利亚。后来,维多利亚又隔着篱笆迟迟疑疑地喊他们了。
“索默斯太太,周末跟我们去吗?”
“哦,是的,只要你们方便,我们可是巴不得呢。”
“那我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想去了呢。”
那晚杰克和维多利亚过来小坐了一会儿。
“看看这些可爱的柿子吧!”哈丽叶禁不住用意大利语道出“柿子”二字,“是威廉·詹姆斯今天一早送给我的。”
“威廉·詹姆斯带来的!”维多利亚和杰克异口同声道,“你们为他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哇,”哈丽叶笑道,“我希望没有,肯定没有。”
“你一定冲他笑了。”杰克说,“他进屋来了?”
“对,他进来跟我聊了好一阵子。他说明天跟你在城里见面。”
“尽是奇事儿!告诉你吧,你可是在他身上创造奇迹了。他跟你聊些什么呢?”
“哦,澳大利亚呀。他说他不认为我们会真正喜欢上澳洲。”
“他这么说了,是吗?是想把你们吓跑。”
“没准儿。”哈丽叶笑了。
“这小东西。他简直就像一口五百码深的钻孔,可我从来没从他那得到过一口甜水。”
“你不相信他吗?”哈丽叶问。
“相信他?哦,是的,他从来不会掏我的腰包。”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有这一种相信别人的法子。”杰克说。
“那你就对他们信不到哪儿去了。”哈丽叶嘲讽道。
“或许是不信。或许我做得明智。”
第五章 咕咕宅
他们坐星期五下午两点的火车离开悉尼去了马伦宾比,杰克为此还请了一天假。他在摩托车修理厂里大概是个合伙人,所以请个假并不难,再说那儿的工作也不算紧张。
哈丽叶和维多利亚两人都十分高兴。索默斯夫妇坚持要带上一篮食物,维多利亚则带了些精美的小吃。车上没几个人,他们就坐在二等车厢的前面。这种长长的开放车厢里的座位是藤制的,车中间是通道。
“这可是给煤矿工人坐的。”维多利亚说,“你等着瞧吧,一会儿他们就上来了。”
自打两家人莫名其妙地冷淡下来之后,维多利亚就有心弥合。这次索默斯和哈丽叶与她和杰克同行,让她感到十分高兴。有他们俩在,她就感到──尽管她难以言表──十分安全,开心而安全。尽管她有高大健壮的杰克陪伴,可一离开家出来她却常常会感到像一撮绒毛被风吹来吹去。而同索默斯和哈丽叶到了一起,她就像个与父母一道儿的孩子,感到安全,显得可爱,用不着左顾右盼地提防什么。在她眼中,杰克是个男子汉,方方面面没有木像男子汉的。可他太像一根在湍流中漂流的木头,那陌生而无名的水流流淌在人迹未至的地方,不知在何处泊岸。可在她眼中,哈丽叶倒像扎根在任何东西的中心,她可以依靠哈丽叶,像一只停在树上的小鸟,任凭洪水冲刷着别的一切,它自顾安栖树上。
如果索默斯能够让她依靠他们两人多好。可索默斯似乎天性中带有某种奇怪的复仇因子,让维多利亚感到比以前更可怕。她想的是,他若能喜欢她就好了。如果他能喜欢她,永远也不离开她该多好。这并不是爱。想到情人,她会联想到与之全然不同的东西──很庸俗,很平常,多多少少有点猥亵。哦,木,他可不是那样。可是,既然所有的男人都是所有女人的潜在情人,如果他求爱,那会不会可怕呢?
可怕,但很美妙。与杰克一点不一样,半点也不一样。哈丽叶会在意吗?维多利亚那明亮的棕色眼睛腼腆地扫了哈丽叶一眼。哈丽叶看上去是那样健美,但又有点拒人千里的样子,颇令维多利亚敬畏。这种畏惧感还不同于对索默斯的畏惧,是一个女人怕另一个骄横女人的感觉,维多利亚认为哈丽叶要蛮横些。索默斯则像个魔鬼,但他可以变得绅士气、和蔼些。
下雨了,雨水顺着车窗淌下来。杰克点燃一支烟,并向哈丽叶敬上一支。哈丽叶明知索默斯极端厌恶她吸烟,特别是在狭长的开放车厢这种公共场合,可她还是接受了,并坐在窗下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