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金钢(刘流)-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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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四个人分了一下工,急忙走进院来。刚想再到窗户下边去听一听,忽然屋门“扎—?”的一声开了。还没有来得及躲避,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肖飞一看,正是他的干娘——田大姑。还没有等肖飞和齐英有什么动作,长江首先用枪一逼:“别动!”李柱儿紧跟着往上一窜,抓住了田大姑的右胳膊。这个突然而猛烈的情况,要是搁在别人身上,也许要大吃一惊。你猜田大姑怎么样?她并没有表现出惧怕的意思。只听她那粗壮而低沉的声音说了句“这是哪个小子这么楞?”用力把胳膊一抡,抡得李柱儿趔趔趄趄地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没有摔个跟斗。
长江一看,喝!好厉害啊!他又把枪一抖,又说了声“不许动!”肖飞在旁边说话了:“别误会,干娘,是我来了。”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大姑的身后窜出一个人来,他骂了声“混蛋!
八个牙路!”右手举起一把切菜刀,照着长江的脑袋就要砍。
这明明是个日本人。田大姑一看,急忙转身把手一抬,架住了日本人的胳膊喝道:“你给我滚回去。”连推带搡就把这个日本人给推进了屋去。这一来把齐英、肖飞给闹得更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田大姑和这个日本人是怎样的个情况呢?
田大姑本来是这村的姑娘,因为从小儿死去了爹娘,又穷又窄,孤苦伶仃。在那年头,要是个小子还许有人拾到家去教养,因为她是个闺女,就没有人要,结果被姑子庵里的老姑子拾了去,作了徒弟。这个老姑子对她并不好,她受着虐待,等她长到十六七岁,她常反抗不服,结果老姑子不要她了。正赶上这村住了一个南乡来的铁匠,经人们说了说,她俩结了婚。这个铁匠就在这村落了户。从此,田大姑也就算是还了俗。穷人常常是站在大辈儿上,所以人们就叫起她大姑来了。她从小儿生得身强力壮,结婚后,就跟着丈夫打起铁来,日子还将就着过得下去。过了几年,她生了三个儿子,可是不幸她的丈夫闹霍乱死了。好不容易她把三个儿子拉扯着成人长大,满心想着老来得点儿孙之济,哪知道,在那个年头儿,穷苦人的愿望是难以实现的。大儿子在十年前,因为参加了农民暴动,被国民党抓住砍了头;二儿子在“七七”事变,国民党的军队南逃的时候,把他抓了伕,给他们挑东西,一去不返,直到如今没有音信;剩下了一个三儿子,在去年的反“扫荡”中被敌人的飞机给炸死了。田大姑今年五十八岁,这人的心眼儿是再好不过,从来不想占人便宜欺负人,可是谁的气儿她也不受,为和恶霸打架她曾经动过刀。
由于她一生不幸的遭遇,她的性情也不同于一般的软弱妇女,遇到什么事情,她也是拿得起来放得下,有见识有主张,对抗日工作那个积极劲儿就甭提了。她家这个堡垒时间已经很久,几年来,她豁着自己的生命,掩护了不少的工作人员。有人问她:为什么抗日这样积极,这样拥护共产党八路军呢?她头一句话就回答说:共产党八路军要是早来几年,我不致于落这个下场!为了叫咱们穷苦人不受气儿,都过好日子,我才拥护共产党八路军。
有时候她想她那三个儿子想得啊,真是合眼儿见!因为想儿子的心切,她才在子弟兵里边认下了好几个干儿子,肖飞就是其中的一个。她不光认子弟兵作干儿子,她还认了个日本人作干儿子,就是刚才从她身后窜出来的那一个日本人。
也许有人觉得这个事儿太稀奇了!的确是有点儿稀奇,在抗日战争中比这更稀奇的事儿还多得很,以后还会提到,在此不必先说。
单说这个日本人:他的名字叫武男义雄,家住在日本的富士山下,从小儿种地为生,凭着他自己的辛勤劳动,养着他的白发母亲和他的病弱妻子,还有一个不满三岁的女孩儿。
他今年二十八岁,只说因为是独生子,必须靠他抚老养幼,可以幸免被征入伍。哪知道日本军阀由于继续奉行他的侵略政策,继续扩大战争,而兵力又不足,所以,早在前年就把武男义雄这一类的人征调入了伍。武男义雄在猫眼司令的部队里当兵,来到中国已经二年了。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来中国打仗,为什么要祸害中国这些勤劳善良的农民,他思想上的疙瘩总也解不开,所以他老盼着回国,但是总也不能实现。
后来他接到他妻子的信说:他的老母亲因为想他想得急病而死,病弱的妻子和幼女,因为无依无靠,气病交加,看看要饿毙,为了孩子的活命,忍痛割情另嫁了别人。为了报答夫妻骨肉之恩,把他母亲、妻子和女儿的照片一齐都给他寄了来。他接到这封信和照片,简直就象中了疯魔一样,非要回国不可,不让回国就自杀。这时候当官的又欺骗他说:部队往北边开发,这就快到了他回国的时机了。当他们这次来到河北省大平原上,当官的又说:在这儿来一次大“扫荡”,把这儿的共产党、八路军一举歼灭,统通地回国。武男义雄胡里胡涂,就信以为真。
他可没有想到,不但没有消灭了共产党、八路军,反而在他们大“扫荡”一开始,在一次并不大的战斗中,他受了重伤作了俘虏。八路军因为部队战斗很频繁,后方医院转移到外线,把他这个身受重伤的俘虏交到田大姑这儿给坚壁起来,还嘱托田大姑:好好教育、好好照顾他,因为这关系到我们对俘虏的政策。
开始的时候,田大姑可真是搞不通。本来嘛,日本侵略者在中国是罪恶滔天,田大姑对他们也是恨之入骨。不过,当她明白侵略中国不是一般日本士兵的主意,他们也是被骗入伍的,她这才接受了这个任务。后来,当她又知道了武男义雄的身世,看着他那全家照片,她对武男义雄的遭遇就更同情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武男义雄的伤也就给养好了。田大姑还天天教给他说中国话,讲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慢慢启发武男义雄的阶级觉悟。武男也是一个穷苦人呀!听着听着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般醒悟过来,趴下给田大姑磕头就叫起娘来。他这个干儿子就是这样认下的。
往事少提,书归正传,田大姑一听是她日夜想念的干儿子肖飞来了,就赶紧把他们让到了屋里,忙着把灯也点上了。
这功夫武男义雄手里还拿着那把切菜刀,直瞪着两眼,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在门旮旯后头站着哩!看神气还是在准备着战斗。肖飞、齐英和长江、李柱儿,几个人因为还没有闹清底细,个个还是作着防备。肖飞他们进屋一看:这位武男义雄长得身躯高大,黑红色的方脸,两道又黑又浓的扫帚眉毛,带着笨忽忽的猛壮样子。正在齐英和肖飞他们四个人惊奇地打量武男义雄的时候,田大姑知道他们必然要有疑惧之心,所以没有等得发问,她就说道:“武儿,还不把刀放下,过来你们认识认识?”
她这一说,武男真就把刀放下走了过来。
肖飞也“噢”了一声,就走上来和武男握手。田大姑接着就把武男义雄的情况简单地向他们说了一下。
肖飞因为经得多见得广,对这类事情并不觉得奇怪。齐英是有政治远见的人,他处处都从政策出发,并且觉得这是个不小的胜利。所以他拉着武男义雄的手:“哈!哈!朋友!
朋友!”他表示得非常亲切。武男这时候也改换了笑容,一手拉着肖飞,一手拉着齐英,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连声地说着:“朋友!大大的,大大的,朋友。”他还是一面说一面笑。长江和李柱儿两人可不大高兴,差不多同时用鼻子“哼”了两声,心里话:俘虏!对他为什么这样好?这功夫大姑又向肖飞问道:“这三位同志是谁啊?”肖飞见问,就把齐英、长江、李柱儿,一一作了介绍。
大姑听了肖飞的说话,只见她那高兴的面孔立时就紧板地沉下来了,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小心地问齐英:“你是接到田耕的信才来的吧?”
齐英说:“是倒是,可就是还没有闹清是怎么回事,我看那信不象田耕写的。”大姑这时候把手一挥,表示拦住齐英多余的疑问说道:“那信是田耕写的,因为他的右手受了伤,他是用左手写的。”齐英紧问了一句“他在哪儿?
我赶紧去见见他。”大姑又说:“他走了,刚走的功夫不大。”
“他往哪儿去了?”“不知道往哪儿去,他的行动一向是谁也不告诉的。他就是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你们要来了,就赶快回去,等他到了新的地方,他一定还要通知你们。”肖飞这时插嘴问道:“这真是有点儿怪,他这是为什么?”齐英也说:
“是啊!他写信叫我们来,为什么又不见就走了呢?”田大姑又说:“你们不知道,他是打算召集你们几个区的领导干部来开个会,谁成想,他刚把信打发走了,就发生了个情况。”
“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在县里工作的有个刘铁军吗?”“知道。”“他姨家是这村的人,田耕那个警卫员出去不小心,碰见他了。他回来对田耕一学说,田耕知道刘铁军成了叛徒,恐怕被他告密,就忙着跟警卫员一块儿走了。临走他要把武男义雄一块儿带着,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走。田耕才又劝我多加小心,提防着发生不幸的情况,无论如何也要把武男义雄保护住了。要是叫敌人再把他抓了去,这是咱们政治上的损失。
我也是为他提心吊胆,叫他跟田耕一块儿走,可是他就象缺个心眼儿似的,说什么也不离开我。仗着我这儿这个地洞严实,谁也不知道,敌人来了,也找不出来。”
齐英听见田大姑这么一说,他的心情紧张起来了,他说:
“要是这样的情况,咱们就赶快回去吧,肖飞。”肖飞看了看表,说道:“不要紧,敌人就是来,这时候也来不到;就让他来到了,这么黑的天,他也抓不住咱们。你放心吧,我保着你的镖。再让我干娘把这儿的情况跟咱们说说再走。”齐英说:
“要是这样,咱就放出个哨去吧,别叫人家把咱堵在家里头。”
大姑就说:“你们先甭害怕,这村的民兵强着哩!在好几条道上都放出探子去了,敌人要往这村来,探子就放枪,听见枪响你们再走也不晚。”
经大姑这一说,齐英也就不要立时走了。
不过他心里边总是惦记着:一方面惦记着小李庄今夜会不会发生敌情;同时他还惦记着田耕能不能很快再通知他;可是他也想借这个机会知道一下敌人的内部情况,因此他想留下来和武男义雄谈一谈。
由于田大姑和肖飞这干母子的亲热情肠,两人的说话总也不给齐英留个插嘴的空子,所以他只是急着要说话老是说不出来。长江和李柱儿两人对他们的说话倒不大注意,总是你出去我进来地听着外面有没有动静。田大姑和肖飞尽说些什么呢?也不过是自从反“扫荡”以来的变动情况。两人越说越亲,越说越没有个完,大姑还非要给他们做饭吃,肖飞、齐英说什么也没有让做,到底大姑还是把晚饭吃剩的枣糠野菜做的小豆腐儿端了来。他们每人吃了两口,这才算拉倒。
说话之间,天已经接近了拂晓,齐英决意要走了,并且他提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