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金钢(刘流)-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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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抱着孩子的妇女们故意把孩子拧一把。孩子们一个哭两个叫,七闹八喊,场上又乱起来了。特务们看见了就忙着走来制止。制止住之后,场上就又象死一样地静下来。何世清又说话了:“乡亲们!报名就报吧,没有什么可怕,顶多不也就是个死吗!?我先报,我叫何世清。”他这样一说,大伙觉着不报也不行,这就又乱哄哄地报起名来。特务们又吆喝着叫一个说了一个说。闹腾了好一阵子,才报完了。毛驴太君看着名单上边一个也没有,他就又摇起头来。他以为一定是有报假名字的。于是他问二虎,问何家父子,问解文华:
“他们报的对不对?”
都说挺对。他这才知道,今天是一个也没有捉住。可是,他又想出别的办法来了:他看着名单一个一个地叫,叫一个让二虎告诉他哪是他家的人。于是,他叫这些名单上的家属们都站到了另一个地方。叫完了,他又叫人们选举维持会长。他又是先来了一套欺骗宣传,还说什么让大伙提名,这是大日本皇军给你们的民主!说得还挺带劲儿,看样子还是有点洋洋得意。其实,大伙儿早明白,嘴里不说,心里可没有闲着:这小子不定又玩儿什么鬼化狐儿哩!
提坏蛋的名字,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提好人的名字,也许又给写在他的生死簿上!
所以大家还是都不吭声,仍然是沉默的反抗。
毛驴太君看见大家都静悄悄的,便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抽,故意地要表现文雅的派头儿。他在群众面前走了一趟,嘴里不住地重复着他的欺骗宣传。走到每个人的面前,就把小黑胡儿一耸,还呲一呲牙。走到儿童的身边,他还要假笑着摸一摸他们的脑袋。
他以为这样做群众会对他发生好感哩!
大家知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谁也不睬他。没有办法,他只好又说话了:“你们的不提,我的提好了:何世昌的、解文华的、解二虎的,你们的选吧。”大伙一听,他提了这么仨人,心里都害起怕来。特别是对二虎,更是没有好感,可是大家又不敢说反对。人群里不知道是谁低着头喊了一声:“我选何世清。”
别人谁也没敢言语,可是何世清从人群里站出来了。只见他脸红脖子粗,用两只手摆着架式大声地说:“乡亲爷们儿,咱们父一辈子一辈的可都不错,从我爷爷起,俺家可没有办过一点损阴丧德的事!我何世清敢说:处世清白,光明磊落,今天要选我作这样的官,我可先说下,俺家的祖坟里可没有这样的风水。你们谁要选我,还不如去掘我的祖坟,把俺家的孩子都给填到狗窝里去!”一边说着,他那两只手还一个劲儿地颤抖,脸都变成了白的。他这一来,大伙都替他害怕,忙着把他拉进人群里边去。
高铁杆儿看见何世清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说话,就提着马鞭子走到了前边来。
他用鞭子指着何世清说:“你这个老孙子是活腻烦啦!”何世清也用手一指他:“你不能出口伤人!”
高铁杆儿狞笑着:“我出口伤人?你给我站出来。”何世清说:
“我站出去干什么?”
“叫你站出来你就站出来。”何世清没有听从他的话。高铁杆儿喊了声“来人!”立时就上来了好几个特务和伪军,没有用高铁杆儿再吩咐,他们上去就把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给拉出来了。高铁杆儿这才吩咐说:“给我找铁锹去。”有两个伪军急忙向一家门口跑去。高铁杆儿又用鞭子指着大伙:“你们这些东西天生的贱骨头!不给你们个厉害的,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他又用鞭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们认得我是谁吗?我就是高铁杆儿,高部队儿就是我的,大概你们也有个耳闻。告诉你们:日本大太君好说话,我可不行,刚才何世清这个老孙子不是说我出口伤人吗?嘿嘿,我不出口伤人了,我要他妈的生埋活人(他用鞭子抽得马靴筒子乓乓响)!你们一个混蛋,俩混蛋,怎么一个一个都是他妈的混蛋吗?共产党八路军让你们开会选举的时候,瞧你们那个高兴劲儿,光怕把你们丢了!这会儿大太君叫你们开会选举,你们怎么啦?都哑巴啦?都死了爹啦?都把脖子后头的筋抽去啦?给你们脸你们是一把一把地往下撕啊!嘿……”这时候他看见两个伪军在大门里拿出了两把铁锹,他叫了一声:
“快跑!”两个伪军连窜带蹦地跑来了。高铁杆儿又叫他们在旁边挖起坑子来。
老乡们都捏着一把冷汗,害怕真把这老人给活埋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话又不敢说。看看何世清,他还是气咈咈的,并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气。刚下过大雨,场边地里的土挺渲腾,没有费劲儿,伪军们就把坑子挖成了:有锅台那么大,到胳肢窝那么深。高铁杆儿这时候用鞭子指着坑子,眼看着何世清说:“下去!”何世清没有动。他更大声地说:“下去!”何世清还是没有动。大伙一看:何世清这样好的一个老人真要被活埋了!无论如何也得说话啊:“高大队长!算了吧,看他这么大年纪了,留点儿情分吧!……”你一句我一句地都说起来了。高铁杆儿象没有听见一样。这时候,解文华拉着何大拿走到高铁杆儿的面前:“大队长,看着大伙的面子饶了他吧!
让他认个错儿算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何大拿也跟着随声附和。
高铁杆儿看见解文华他们来求情,把鞭子一挥:“好,看着你们的面子,饶他一条老命。”大伙这才把乱哄哄的话音停住。高铁杆儿又用鞭子指着脚下对何世清说:“饶了你,听见了没有?”何世清说:
“听见了。”转身就往人群里走。高铁杆儿又大叫了一声:“站住!你这个老混蛋,连个谢字儿也不知道说?你真他妈的没有受过教训啊!今儿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给我跪下说一声谢谢。”何世清站倒是站住了,可是他没有跪,也没有说谢谢。
高铁杆儿照他的脑袋乓一鞭子:“给我跪下!”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哪里受过这个?他涨红着脸放开喉咙:“我上跪天,下跪地,跪圣人夫子,跪我的生身父母。
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能跪!”高铁杆儿又喊了声:“来人!把他给我架到坑里去!”
好几个特务伪军上来连拉带搡就往坑子里架何世清。大伙一看,这回可坏了!又直说好话,替他求情,解文华、何大拿也直央求。高铁杆儿这回可不听了,“噢儿噢儿”叫着,照他们俩一个人抽了一鞭子,把何世清推到了坑子边去。特务伪军们想把何世清脑袋冲下推下去,高铁杆儿把他们止住说:“你们没有埋过人哪?这样太便宜他了!
让他下去站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埋。”这才把何世清架下去,两个伪军分两边扯着他的胳膊,两个特务每人拿着一把铁锹,就一锹一锹地填土。
村里的人们看见要活埋何世清,都气鼓了肚子。何世清的儿子、孙子、全家的人都吓得不得了,哭着喊着求大伙求情说话。一看大伙说话没有用,想要去拉住他们的老人,可是猪头小队长指挥着一大群日本兵和伪军特务们围成一个圆圈,一个也不让动。再看毛驴太君,他叼着烟卷儿,耸着小黑胡儿不住地暗笑。这时候青年小伙子们和青年妇女们真想夺敌人的枪,跟敌人拚了命,要是有一个领头儿的,就准能干起来。正在这个劲头儿上,解文华跑到这边来,扬起两只胳膊,大声喊着:“乡亲爷儿们!快把维持会长选了吧!不管选谁,选了还能救何世清的命!”何大拿也过来直说。
大伙一想,这倒是一个救何世清的法儿,只听人群里有一个人说:“我选何世昌跟解文华。”又有一个跟着同了意。高铁杆儿这才转过脸来说:“哈哈!这个药儿真灵!这一回选着痛快了!同意的举手,都举起来。”他也没有数有多少举手的,有多少没有举手的,就说了声:“全体通过,何世昌的正会长,解文华的副会长,早这么来多痛快。”大伙这时候又要求把何世清放了,解文华、何大拿也直说好话。高铁杆儿这才又说:
“好,看着你们的面子。”他回身看了看,土已经埋到了何世清的心口。他已经不能说话,光是张着嘴急促地喘着起。高铁杆儿冲着特务伪军们把手一摆:“住手吧。”解文华说:“赶快扒拉出来吧!”高铁杆儿说:“不能这样便宜他,多教训他一会儿。”解文华说:
“再待一会儿就死了!”高铁杆儿又说:
“你外行,哪里懂得这个?埋到这个样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起码儿还能支持二十分钟。告诉你们,谁也不许动他,一会儿散了会,再弄出他来。死了死不了,就看他的造化。”
维持会长算是选举出来了,可就是没有解二虎的份儿。这时候,二虎在高铁杆儿身后轻轻问了一句,“高大队长,我怎么着啊?”高铁杆儿一想:选的时候把他给拉下了。心里打了个转儿,这才说:“大太君说了:你当自卫团的团长(转脸又对着大伙)。你们都是团员,谁不服从也不行。”二虎听了一呲牙,没有再说什么,大伙可都冲着他啐唾沫。高铁杆儿这时候洋洋得意地走到毛驴太君的面前,问了声:“大太君还有什么话吗?对这些人怎么办,你的吩咐好了。”毛驴太君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大伙说:“你们的很好。会开完了,你们统通修路的干活,修炮楼的干活。”高铁杆儿一听,就命令一部分伪军,押着这一百几十名老头、儿童和青壮年们,让解二虎带着去修汽车路。
这一家伙二虎可抖起威风来了!他晃荡着象个大白刺猬一样的脑袋瓜子,是又擤鼻子又吐唾沫。大伙可是气得直咬牙,一边走着一边想:找个机会砸死这个兔羔子!
男人们都被押着走了。
何世清还在憋得急促地喘气,只剩下嗓子眼儿这一丝气儿了。老年的妇女们不忍再看下去,背转着脸直擦眼泪。青壮年的妇女们,一个一个地黑着眼睛,咬着嘴唇,暗暗的攥着拳头。这功夫毛驴太君命令高铁杆儿查一查:谁家的男人没有到就抓起一个女人来,统通带到桥头镇去。高铁杆儿就叫何大拿、解文华给他清点。但是,他们俩都怀着一颗害怕的心,不愿意痛痛快快地这样作。高铁杆儿这才又把何志武叫过来,让他来办这个事。何志武这个小子可是一点没有含糊,把三十多家的老少妇女都给指点了出来。高铁杆儿这就命令伪军们挑着年轻的抓出来了二十多个,另外还把李金魁的奶奶和李柱儿的娘都叫带到桥头镇去。
李金魁的媳妇大女,也被抓出来了。她虽然不是共产党员,她可是女自卫队的小队长,今年才二十五岁,是个聪明健美的人儿。可是,她因为就快生小孩儿,身子骨儿不给作主。头一个叫她出来,她没有动,被敌人一扯就给扯倒了。紧接着被往外叫的就是楞秋儿的姐姐金兰和他的妹妹玉兰,这两个姑娘身体都很健壮,伪军拉不动她们,可是被好几个伪军、特务齐打呼地给绑起来了。再一个就是东海的妹妹杏春,她夺一个伪军的枪没有夺过来,被猪头小队长抽了一指挥刀,踢了一脚,立时她的胳膊出了血,倒在了地下。这时候,钱大顺的两个妹妹和他的媳妇、弟媳妇领着其他的妇女们跟敌人厮打,可是结果都叫敌人给绑起来了。她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