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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英华之歌-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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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偏僻的乡村,沙地、丘陵只长些花生、北瓜,田野里到处是低矮的灌木丛和柳树趟子。农民生活很贫苦。两个女同志和房东主妇还有两个孩子同睡在没有铺盖的炕席上。节气快到寒露了,虽然烧了热炕,她俩都没有被子,只得穿着衣服紧挨着挤在一起睡。冷飕飕地刚睡到半夜,忽然有人敲街门。小俞和柳明都一跃而起,因为这个时间常会有敌人突然袭击。仔细听了听,知道是自己人,房东男人去开了门。进到屋里的竟是常里平县长的两个警卫员小张和小侯。房东点燃小豆油灯,在昏暗的光照下,小张向柳明敬礼,说:
  〃常县长又犯病了,叫我接你去看病。找了好些个村子都找不见你。左打听,右打听,好容易才打听到你到五区来了。急追了来找到区干部,才打听到你在这个村子。先是我一个人找,后来县长生了气,又加上个小侯,我们一路跑着找来的!〃小张微微气喘地说到这里,抬头瞅了柳明一眼,见她不吭不响,像个泥胎端坐在炕上。又说,〃柳明同志,你心眼好,乐意帮助人,现在,就算帮助我们哥俩,去给常县长看看病吧!〃
  〃我是妇救会的人,正在这村开展工作。请你们告诉常县长,部队上有西医,农村里有中医,他可以找医生看病,干么非找我?现在,我离不开,不能去。〃柳明态度坚决,一脸的不高兴。
  小张和小侯两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不住地说好话,哀求柳明。说县长说了,请不来柳大夫,两个人都不准回去见他。
  〃我是什么大夫!我不能去……〃
  坐在炕边的俞淑秀推了柳明一下,低声说:
  〃还是去吧,这个人可不能得罪。你的工作我一个人做。〃
  柳明考虑了一下:常里平找她看病,不过是个借口,无非又是向她献殷勤。可是,他答应帮助设法解决她的受审问题;也说帮助打听曹鸿远的下落;他还满口应承替她给鸿远转信……也许鸿远那边有了什么好消息,所以才派警卫员各处找她……这么一想,她跳下地问小张:
  〃现在就走么?〃
  〃现在就走。柳同志,你走得动么?要不,我跟村里找头毛驴给你骑上走。〃
  〃不用了。我能走。〃柳明收拾好自己的简单用具,放在挎包里,用力握握小俞的手,又向房东夫妇道了谢,就和两个警卫员奔向常里平经常住的二区秋水村。
  连夜走了五十里,天色大亮后,柳明走进了常里平的经常住处--花门楼里刘继功的大宅院。
  常里平坐在写字台前的弹簧软椅上,在宣纸上挥毫写着神采飞扬的字: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柳明进来的时候,他刚把这张条幅写完,扔下笔站起身,点着纸烟。一扭头,见柳明进屋来,他不点烟了,急忙趋前握住柳明的手,笑眯眯的圆脸,颇像个咧开嘴的大石榴:
  〃小柳,终于把你找到了!我要给小张他们记一功。这次我的头痛比过去更加严重……什么工作也干不了,只能咬牙写写字来消磨时光……现在好了,你一来,我的病先就好了几分。〃他对站在门边的小张一努嘴,〃还不去烧开水,给柳同志沏茶……噢,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吧?我不知道小张他们今天能把你找来,没准备早饭。小侯,你赶快去告诉房东刘老先生,叫他们给小柳同志做点儿好吃的……〃
  柳明挣开常里平紧握不放的手,站到桌边看着条幅,摇头说:〃不要麻烦房东,我们已经吃过带着的玉米饼子。常县长,你的字写得很好啊!你抄的是汉魏六朝的诗吧?这是谁作的?〃柳明一看常里平那个神态,诗里还有一句〃怀佳人兮不能忘〃,似乎明白了他找自己的用意。本来就够烦恼的了,现在,又身不由己地被拉到这个人的身边,更加感到痛苦。不知怎的,一见他那个殷勤劲,她自然地思念起曹鸿远。常里平喜笑颜开;而他--她片刻难忘的曹鸿远,现在在哪里?他一定在受苦,受许许多多的苦……柳明的眼泪流多了,现在不轻易落泪了,只是神情呆滞,更加寡言少语。
  常里平见柳明欣赏他写的字,且问他是谁的诗,他笑答:
  〃小柳,你是学医的,对中国古典文学还真有点儿修养啊!这果然是汉武帝刘彻的诗。刘彻此人文治武功全有一套。他建立乐府,采集民歌,自己也能写诗作赋。这首,就是他写的《秋风辞》。〃常县长似乎博学多才,滔滔讲起刘彻来。但是满腹心事的柳明,冷漠地呆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有听进常里平的一套话。
  一根纸烟烧到手指上了,常里平停住话头,看着柳明笑了笑:
  〃柳医生,转了二三百里路才把您请来替鄙人看病。现在,歇够了么?可以施行手术了吧?〃
  〃什么手术?还不又是按摩!〃柳明忍着壅塞心头的悲苦,轻声问道,〃常县长,上次托您给老曹捎走的那封信,您托人带给他了么?怎么一直收不到他的回信?〃
  长长叹了一口气,常里平的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忍过了一阵剧痛,才回答:
  〃小柳,你想,我对你的事能不尽心么?你的事就如同我自己的事。我也盼望老曹给你来信呀,我更盼望你们早日团聚。〃常里平语调诚恳,流露着一种真挚之情,柳明被感动了。她甚至觉得这个老同志情操高尚。他虽然很喜欢自己,愿意和自己多接近,但他仍然在帮助自己和曹鸿远。如今,由他负责转信,他还担任了红娘的角色,应当感谢他。于是,柳明叫常里平躺到一张软床上,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按摩起头部和颈部。
  常里平高兴了。连连夸奖柳明的医术好,人品好,心地也好。正在这时,屋门敲响了,林道静身后跟着小冯一同走进屋里来。
  常里平见林道静进来了,只好向柳明摆手说:
  〃柳明,停止吧。林书记找我一定有重要工作,你先到别的屋里休息一下--不过,我的头痛还很厉害,你可不能走。〃
  林道静和柳明握握手,点头笑笑,见她和冯云霞一同到屋外去了,转身对常里平说:
  〃常县长,这次军区布置各个分区都要相应打击出来扫荡抢粮的敌人,咱们分区也打了几个漂亮仗,杀伤不少敌人,粉碎了敌人的抢粮计划。可是,我们自己也有伤亡。不少伤员一下不能转移到山区去,留在平原老百姓家里或地下医院里,缺医少药--尤其缺少能动大手术的外科医生。柳明的事,军区司令员下过指示,叫她在战斗中发挥她的长处--离开妇救会到分区医疗队里去。这个指示已经下来不少天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常里平点燃纸烟,皱起眉头,〃可是,闻雪涛不同意,宣传部长刘信和县委委员蔡明也不同意。一个正在被审查、问题很严重的人,怎么能够叫她去给伤员做手术?这个,我也不同意!〃
  林道静抑制着义愤,极力和缓地说:
  〃常县长,我有个问题总弄不明白,问问你可以吧?你对柳明究竟是怎么个看法?是什么态度?有时候,尤其在领导面前--比如说在江华面前,你说她社会关系十分复杂,问题严重,要认真、彻底地审查她。有时候,你对她本人或者和她接近些的人,又说她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因为和曹鸿远的关系,受点儿牵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回答我么?〃
  常里平似乎忘掉了头痛,捻着纸烟,镇定地笑了。他回答林道静说,他确实认为柳明问题不大,一个纯朴的大学生有多大问题。只是,上面要数字,上面说她问题大,他手中又没有确凿材料能够说明她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只好跟着说……
  〃既然你这样认为,这次吕司令员指示叫柳明去当医生,就应当坚决主张她去。这既是对她的考验,也是一种解脱她的办法。可是,你不叫她去给那些流着血、急待抢救的伤员服务,却派人找了几百里,把她找到你的身边,给你一个人来按摩,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常里平不慌不忙地又笑了:
  〃我和闻雪涛一再动员,叫她去分区医疗队,她不同意去……〃
  〃不对,你没有和她说过,更不要说动员。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常里平的圆脸仍然像颗咧开嘴的石榴,不过这次白多红少。
  他见林道静穷追不舍,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他又笑笑说:
  〃林书记,这些天你怎么不在?你要在县里,不是一切都可以随你的意见办么?〃
  〃我不在,是的,那是组织上另有任务。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我到敌区去了么?常县长,我没有时间和你争论,既然,柳明在这里,我现在就把她带走,送到分区卫生部去。你要治病么,请忍耐一下,多想想那些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士兵们吧。〃说着,道静站起身,随便望了一眼写字台上常里平写的条幅,对他揶揄地一笑,朗朗地读出声来: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道静刚要转身出去找柳明。忽然,柳明自己蹿进屋里来。只见她浑身颤抖,头发散乱,胸部剧烈地起伏。她呆痴而又可怕的目光,狠狠地盯在常里平的脸上,喘息一阵,好容易蹦出一句话来:
  〃我要去救护伤员!你为什么不叫--我去?〃
  道静站着默不出声。
  〃哎呀,柳明,你搞错了啊!为什么这次我派警卫员找了你三个区,跑了三百多里路?就是为的送你去分区卫生部的啊--我因为头痛得厉害,所以先把你找到我这里来,先给我治治病,然后就送你走。现在好了,既然林书记这么关心你,亲自来接你,你就和她去吧。〃
  柳明走到道静身边,仰着头问:
  〃林书记,常县长说的是实话吗?他没有骗我?〃
  道静有什么好说的呢,只好点点头:
  〃小柳,跟我走吧,伤员现在非常需要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天阴沉,地昏暗,旷野里一片岑寂。
  林道静在道沟里走着,走得那么沉重,那么累。小冯没有跟着她,她握着手枪,张开大小机头,不住地回头张望--看敌人是不是追下来了。霎时间,两个日本兵,头戴钢盔,身穿黄呢子军服,果真追了下来。都是小伙子,跑得那么快。而她--林道静大腹便便,跑--跑不动;走--走不快。她焦急,惊恐。被敌人俘获?那不能想象。她在险恶残酷的环境中,只有一种精神准备--宁可死,绝不当俘虏。
  此刻,敌人追下来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当然追的是她。她不住地回头,一边蹒跚地走,一边回头张望敌人。敌人嗥叫,呼喊,举起大枪向她射击。她站住脚,向敌人开了枪,没有打中;她又开枪,敌人没有倒,也没有再向她开枪。她惶然地想:要是小冯跟在身边多好,神枪手,一枪也许可以打死两个敌人。
  天更加昏黑,她什么也看不清,连身后的日本兵是否还紧跟着追赶她,她也闹不清。她只感到风呼呼地在耳边响,身子直打哆嗦。她累,累极了,几乎站立不稳。冷,冷得打寒噤。她心里难过,异常地难过;在这么残酷的战争环境中,为什么还要怀孕?这是女人的天性么?是爱情的燃烧么?不,不是!她的爱情被扭曲了。她现在不想当女人,更不想当妻子。她只想献身于民族解放事业,把个人的情感抛得远远的,抛到九霄云外去。然而,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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