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塌糊涂-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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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对浪漫主义做出别的描述吗?我看不必了,众所周知,福楼拜与莫泊桑都不是浪漫主义作家,甚至两人都不喜欢浪漫主义,但是,他们在人世间仍有机会掉进浪漫主义的陷阱,掉进传统的精神状态之中,也就是说,浪漫主义无处不在,遍布世间,它的领地神秘而颓废,以供那些仍然疲倦地四下走动的人前去稍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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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嗡嗡就曾在那里休息。
我与嗡嗡曾坐在浪漫主义的石阶上休息,我知道,我们的浪漫很有传统,我从嗡嗡的泪水里看到传统的力量,她拉着我,泣不成声,那是我又一次提出分手的时候,那是99年春节前夕,嗡嗡炒完更回来,脸上画着演出时涂上的浓妆,她还未来得及洗去的浓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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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听天由命的女人都是可爱的,面对命运,她们不挣扎,不害怕,不抱怨,而是逆来顺受,直至把一切看做不可避免的事物加以对待。这种可爱,有时会焕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光彩,它的光彩,甚至会盖过那些与命运抗争的人,因为徒劳的抗争与束手就擒相比,后者显然更不具人格,缺少人格的力量,人就表现出物质的状态,那是自然安详的代名词,动物在多数情况下就更多地表现出那种状态,因此显得可爱,当然,这也反衬出那种抗争型的女人是多么地可敬,我指的像女权主义者玛丽。沃尔斯顿克。拉夫特那类的女人,但是,对于男人,一个可敬的女人显然没有一个可爱的女人更有价值。
至于那些使用什么俏皮、媚态、会讨取娇宠的女人,在我看来,她们的任务是向男人展示人生的假象,让男人在一瞬间认为,有了她们的陪伴,人生似乎还算过得去,但那一瞬过去,男人很快清醒,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仍旧是永恒的虚无,而那些女子展现出的假象则会显出惊人的可笑与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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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仍在哭泣,在哭泣时,她表现出一种顺从的勇气,她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就坐在我旁边抽抽搭搭,小脸儿用手遮住,不使我看见,事实上,我也不愿看见,我只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完结,让她从我这里离去,而她却不高兴了,因此哭泣。
我从她身边走开,坐到书房的靠背椅上。
一会儿,我听到嗡嗡对我说:"我饿了。"于是,我起身来到厨房,为她做饭。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我们看到了唱着歌的四大天王,那是四个被钱牵着的滑稽木偶,他们穿着奇怪的服装在舞台上表演。
我们还一起说话。
嗡嗡要回云南看妈妈爸爸,她向我讲起她妈妈从小如何地娇惯她,她爸爸如何让她骑在脖子上,带她逛街,她姐姐如何为她洗澡,给她吃东西。
我呢,我提前祝她春节好。
然后,我们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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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我不喜欢姑娘跪在前头,我跪在后面这种性交姿势,据我观察,这与其他为数众多的哺乳动物极其相似,更何况,我不喜欢跪着这种姿势,我也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跪下,不管是正对着我,还是背对着我。
在我年轻时,曾经有一度,我喜欢站着性交,认为那样不仅充满激情,还方便快捷,而且具有能随时移动的优点。
当然,我也喜欢趴着性交,认为那样十分温柔。
因此,年轻时,对我来讲,站着性交还是趴着性交,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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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抱着即将分手的嗡嗡,我选择了趴着性交。
因为,我意识到,在她离去后,我会孤独,我希望,在她尚能与我相偎相依之时,我们皮肤的接触面积更大,我希望,我能挨着她,我希望,我们能彼此接近,再接近,更加接近。
我挨着她,就像一条虫子挨着另一条虫子,我在她身上蠕动,就像一条虫子在另一条虫子身上蠕动,我抚摸她,抚摸了再抚摸,我感到她是一个奇迹,不仅因为她也是一个生命,不仅因为她也能与我说同一种语言,还因为,她像我一样,也被某种她无法抗拒的力量遗弃在世间,遗弃在一片黑暗中,担惊受怕,孤独寂寞,悲伤绝望。
是的,她是我的奇迹,是我的虫子,她与我一起蠕动,一起呼吸,一起忘记自己。
是的,她忘记自己,忘记这个世界,她忘记了,她睡去了,她死去了,是的,她现在比睡去还要好,因为没有梦魇的打扰,是的,她比死去要坏,因为性交会完结,她将生还,继续被她所无力抗拒的世界所打扰,继续为她的生命而奔忙。
是的,是的,生命,可恶的奇迹,如影随形的毒药,那是她从未做过的恶梦,也是我无法丢掉的负担。
是的,我还伏在她身上,我已精疲力尽,我是岩石里的三叶虫,我是水里的鲸鱼,我是白垩纪的怪鸟,我是掉进水里的鹰,我满怀怜悯地感受着我的和她的生命,我想着时间会把这两个生命带入虚无,我们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像两颗划过空间的粒子那样悄无声息,我想着想着,想了又想,竟真的感到死亡之手从黑夜里的阴影中伸出,轻轻地搭到我们身上。我抱着她,如同抱着所有那些曾与我一起度过漫漫长夜的姑娘,我们的梦在最黑暗的地方会合,我们手拉着手,在死亡的阴影中跳舞,我们彼此的肉体相互依靠,一起经受衰老的考验,我们畏缩不前,为一个不幸的谜语而害怕,我们未卜先知,预感前途不妙,我们心惊胆战,为人生的一切折磨鞠躬尽瘁,我们死而后已,为我们仍侥幸拥有的肉体欲望而狂欢不止,是的,死亡,是的,死亡,我的虚荣心终于止步不前的地方,我的幻灭的时刻,虽然,在那个黑洞面前,我的好奇心仍想向前,但是,但是,前面早已云散风流,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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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送嗡嗡回团,坐在我的车上,嗡嗡没有说什么,她曾多次坐在我车上,走过这同一条路,到了她们团门前,我对她说再见,她也说了再见,然后噘了噘嘴,不情愿地打开车门,偷看我一眼说:"那我走啦。"我点点头。
她立刻双腿乱蹬,生气地叫嚷起来:"回答得那么快,巴不得我快点走!"我没说话,她再次看看我:"你就是这样!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点上一支烟,双眼望向窗外。
她再次"哼"了一声:"你看你,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其实心里不定多乐呢!你在想,以后,你可以尽情地找姑娘了,是不是?"我仍没说话,她弹了我脑门一下:"哼,以后你倒是能一个人尽情地享受了,我怎么办?"接着,她推开车门:"跟你说也没用,算了,再见,陪你们家人过春节吧。"我说:"再见。"她又咣地把车门关上:"你看你看,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快!"我不再说话。
她伸手搂住我脖子,对我说;"老怪,以后吃牛排要叫上我,好吗?"我点点头。
"那你享受的时候也叫上我。"我再次点点头。
"你要路过我们团,记住来看我。"我仍然点点头。
随后,她又打开车门,伸出一只脚落在地下,然后回头说:"反正我也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哼!我走了。"她下了车,走到正对我车窗玻璃前方的地方站住,手里拎着她的手提袋,我向她点头,并招手,同时,挂上倒档,刚要回头倒车,忽然,她浑身一抖,跳着脚儿地对我喊道:"可是,老怪,我怎么办?"说罢,冲我做出一个鬼脸儿,回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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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气。
把车倒出去,然后一路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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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心情不太好,因此一进门便想找一个能上手干的事情,以此转移注意力,我左瞧瞧右看看,最后坐到电脑前,开始写作我的电视剧本,电视剧本已写到最后一集,我决定把它写完,我一直写到天黑,剧本写完了,还是个大团圆的结局,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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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完成后,我把打印机加满纸,开始打印,打印的声音不大,但坐在旁边听来仍嫌厌烦,书也看不进去,于是决定去看看VCD,谁知一连放了五六个片子,都没看进去,只好关了电视,收拾屋子,我打开吸尘器,清洁房间,而且,索性把一些洗不洗两可的衣物也投进洗衣机,最后,我放上一盘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直接选择最后一个乐章,《欢乐颂》,在房间里隆隆的噪音中,我忙来忙去,当然,其中的《欢乐颂》是最刺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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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完成,除了送制片人以外,剩下的就是在家看电影了,连学习带研究,由于每天要看四五个电影,因此,看电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乐趣,而是一种工作,工作之余,我想谈谈我看的那些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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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5类电影令我特别讨厌:
第一类是诉苦型。
这种影片的导演就是那种明明是打掉了别人的牙,却硬往自己肚子里咽的人,我是指,这种诉苦狂导演非常擅长苦肉计、装孙子,也就是操蛋透顶。这种人的特征是,他会向你讲一个悲惨的故事,类似"一个人的遭遇",意在感动你,让你的眼泪为他的故事夺眶而出,让你觉得,他在为那些境遇悲惨的人说话,他同情那些人的遭遇,并把它讲述出来,故事越悲惨他就讲得越得意,故事的主人公最好生于毫无希望的农村或小镇,他们最好安于生活为他们安排的一切,当然,他们会碰巧生出一个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小小愿望,更巧的是,他们决定为他们的愿望而挣扎,并在挣扎中遇到很多令人不平的事迹,也就是说,他们倒尽了大霉,他们最好倔得像头驴,为了他们的一点点愿望,当然,这种愿望越小越好,这样,当遇到不平的时候,他们就会显得尤为可怜,这类电影面对的观众是那种被迫害狂,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这类观众都喜欢把自己说得很惨,从而博取同情,当然,这类观众的同情心也特别丰富,在他们盯着闪亮的屏幕,为故事里的人物难过得涕泪失禁、不能自制、甚至如同身受,与此同时,导演的黑手却早已伸向这类观众的钱包,并让观众由衷地说:这导演还真有手段,竟感动了我,这电影,值!
我认为不值!要记住,制作这种片子或向你讲这种故事的人往往生活得比观众好得多,他们才不会遇到片中人的遭遇呢!
这类电影在不发达国家特别发达,在电影节上磕奖状的中奖率也比较高,什么《金姬和银姬》之类,我仅看一眼那姐妹俩的姿色就知道她们的命运坏不到哪儿去,至少,当上有钱人的情妇好吃好喝是易如反掌。
第二类是那种抒情型。
这类影片的导演是那种当着你面儿给你写信的人,我是说,特别罗唆、特别爱兜圈子的那种人。
在这种人眼里,什么都值得为之感叹,一个老电影院倒掉,农村小镇的风情,一个失去亲人的老人的哀愁,一场风花雪月,总之,凡是能够迎风落泪的机会导演一个也不会放过,而在现实生活中,多愁善感往往令人很不舒服。
这类电影抒情抒得淡的一般还能凑合接受,像《走出非洲》之类,要是抒狠了,简直就会令人恶心,例子我不举,大家也能想出来。
此类电影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必配画外音,似乎没有人在画面外使劲讲解并感叹,观众就看不懂导演用情多深似的。
第三类是那种逗笑型。
此类电影从卓别林开始,就已成熟至极,后来电影有了声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