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 话剧剧本 作者:曹路生 改编自:[法]维克多·雨果同名小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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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斯比尔:我是有事实根据的。丹东,听着,外战不算什么,内战比什么都重要!外战不过等于一个人的肘部受了一点擦伤,内战是侵蚀肝脏的溃疡!我告诉你,在几个叛军首领手里的分裂的旺岱,现在正在团结起来,今后他们会有一个统一的领袖……
丹东:(轻蔑地)一个土匪头目。
罗伯斯比尔:森林战正在大规模地组织中,等到农民的叛变准备成熟,英国人就要登陆了!在半个月之内,他们会拥有一支三十万人的匪军,整个布列塔尼就要属于法国国王了!
丹东:换句话说,就要属于英国国王了!
罗伯斯比尔:不,属于法国国王。属于法国国王更坏!赶走外敌只要十五天就够了,推翻帝制却要一千八百年!
丹东:这真叫人受不了!祸事明明在东边,你偏偏认为在西边!罗伯斯比尔,我同意你说的大西洋那边有英国,可是比利牛斯山那边有西班牙,阿尔卑斯山那边有意大利,莱茵河那边有德国,还有俄国大熊在背后!危险是一个圈子,而我们是在圈子中间!国外有各国的联盟,国内有卖国贼!请看看我们的法兰西吧,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你们没有看到,最危险的是普鲁士!假如这种情形继续下去,假如我们不设法整顿一下,那么,法国大革命只能够使波士坦得利,使腓特烈二世的小王国扩大,我们只是替普鲁士国王杀掉法国国王而已!(大笑)
马拉:(微笑)你们各有所好,丹东,你,是普鲁士;罗伯斯比尔,你,是旺岱。可是你们没有看出真正的危险!真正的危险是什么?是咖啡馆和赌场!你们看,耍寿咖啡馆属于雅各宾党,巴丁咖啡馆属于保王党;约会咖啡馆攻击国民军,圣马丁门咖啡馆保护国民军;摄政咖啡馆反对吉伦特派,科拉查咖啡馆拥护吉伦特派;普洛各普咖啡馆崇拜狄德罗,法兰西喜剧院咖啡馆崇拜伏尔泰;罗通特咖啡馆里人们在撕毁共和国纸币,福依咖啡馆人们在讨论美食!公民们,这才是最严重的事情!
丹东:你在开玩笑吗,马拉?
马拉:丹东公民,假使你们不是要听取我的意见的话,那你们为什么要叫我来参加你们的秘密会议!难道是我向你要求参加的吗?恰恰相反,我丝毫没有兴趣跟罗伯斯比尔和你一类的反革命份子作密谈!不过,这一切在我预料之中,你们不了解我,你,丹东,并不比罗伯斯比尔更了解我,罗伯斯比尔也并不比你更了解我!难道这里就没有政治家吗?难道在政治上还需要我从头教你们吗?我是意思是,你们两个都错了!危险并不象罗伯斯比尔相信的一样在伦敦,也不象丹东相信的一样在柏林,危险就在巴黎!危险在不团结,不统一,在每个人有权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拿你们两个来说,危险在精神的丧失,在意志的混乱……
丹东:(忍不住插嘴)混乱!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马拉:(继续)危险在这些咖啡馆,在这些赌场,在这些俱乐部!黑人俱乐部,联盟俱乐部,太太俱乐部,保王党的公正俱乐部,新闻记者们的毡帽俱乐部,还有你,罗伯斯比尔,你的雅各宾俱乐部,丹东,你的方济各俱乐部!危险在饥荒,危险在法院,危险在不断贬值的纸币,危险在投机商!公民们,你们怎么不看看巴黎!危险就在眼前,你们却到远处去找!危险就在你们的头顶上,你们的脚底下,阴谋,阴谋,到处都有阴谋,你们怎么不明白!把你们的眼睛睁大一点看看你们的周围吧,那些贵族在阴谋复辟,那些爱国人士在赤着脚走路,那些本应到前线去拉大炮的骏马却在街上溅我们一身污泥,一块四磅重的面包要值到三个法郎十二苏,戏院里尽上演些诲淫诲盗的戏剧,而且,我要说,罗伯斯比尔不久就要送丹东上断头台!
丹东:呸!
'罗伯斯比尔仍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地图。
马拉:(大叫)我们所需要的,是一个独裁者!独裁者!
'罗伯斯比尔抬起头。
罗伯斯比尔:我知道,马拉,不是你就是我。
马拉:不是我就是你。
丹东:哼,独裁,试试看!
马拉:好吧,让我们作最后一次努力吧,让我们取得一个统一的意见吧,我们需要什么呢?毫无疑问,是团结和统一!这才是我们的救星!不过我们得赶快动手,巴黎必须掌握革命的领导权!因为假如我们稍微迟一点,也许在明天,旺岱军队就可能到达巴黎的西面,而普鲁士人就可能到达巴黎的东面,这点上,丹东,我同意你,罗伯斯比尔,我也向你让步,那么,让我们采取独裁的办法!我们三个人代表革命,我们是看守地狱大门的三头怪犬的三个头!一个是说话的,那就是你,罗伯斯比尔,另一个怒吼,那就是你,
丹东……
丹东:还有一个咬,那就是你,马拉!
罗伯斯比尔:三个头都咬!咬来咬去!
'沉默。
马拉:是的,罗伯斯比尔,我们都咬,可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一些大人物,可我呢,我代表人民,我是人民的眼睛,我躲在我的地窖里注视着你们,对的,我看见,对的,我听见,对的,我知道,罗伯斯比尔,你跟我不一样,你只崇拜你自己!我知道你梦想着将来历史会对你在立宪议会里穿一件橄榄色长礼服和在国民公会里穿一件天蓝色短礼服的事实感兴趣,你把自己的画像挂满了你房间的墙上……
罗伯斯比尔:(打断)你呢,马拉,你的画像在所有的阴沟里都挂满了!
马拉:罗伯斯比尔,你曾经把那些想推翻帝制的人称为“人类的堂·吉诃德”!
罗伯斯比尔:你呢,马拉,你曾经提出要把贵族的称号还给贵族们,你说,“一个公爵始终是一个公爵”。
马拉:罗伯斯比尔,我们都知道你在王宫的厕所里说过“我对革命厌倦了”!
罗伯斯比尔:马拉,就在这里,在这个小酒馆里,你曾经和共和国的反对派拥抱过!
马拉:罗伯斯比尔,你自己呢,你曾经把红帽子扔到地上!
罗伯斯比尔:那是因为一个叛徒戴过这顶帽子!
马拉:那你又为什么在军队经过的时候拒绝用面纱遮盖住路易十六的头!
罗伯斯比尔:我做的比用面纱遮盖他的头更好,我把他的头砍掉了!
'丹东插了进来。
丹东:罗伯斯比尔,马拉,请安静点!
马拉:你说什么!你把我的名字放在他后面!丹东!不要你掺和!
丹东:我掺和?我掺和什么?我掺和的是,我们不应该互相残杀,两个为人民服务的人不应该互相斗争!外战已经够受了,内战也已经够受的了,我们再也不能同室操戈了!我是使革命成功的人,我不愿意人家破坏革命!
马拉:(冷冷地)你最好还是说说清楚你自己的问题吧!
丹东:(跳起来)我的问题?我的什么问题?你去问我指挥的那些军队吧!去问革命广场吧!去问正月二十一日的断头台吧!去问被推翻了的王座吧!去问那个断头台黑寡妇吧!
马拉:(打断)断头台不是寡妇,是一个处女!人们睡在她身上,可是不能叫她生孩子!
丹东:你懂什么!我要叫她生孩子,我!
马拉:(笑笑)我们等着瞧吧!
丹东:马拉!你是个躲躲藏藏的人!我是个正大光明的人!你住在地窖里,我住在街道上!你不跟任何人来往,我呢,随便哪一个过路人都可以跟我谈话!
马拉:丹东,我问你,国王借口说补偿你当律师的薪金,曾给了你一大笔钱,有没有这回事!你交代!
丹东:七月十四攻陷巴士底狱,我也参加的!
马拉:还有那个家具仓库呢?皇冠上的钻石呢?
丹东:十月六日向凡尔赛进军,我也参加的!
马拉:你的心腹在比利时的贪污盗窃行为呢?
丹东:六月二十向国王情愿,我也有份的!
马拉:还有司法部的十万法郎的秘密基金呢?
丹东:八月十日进攻王宫逮捕国王是我造成的!
马拉:不要脸的婊子!
丹东:(站起身,脸色可怕)是的,我是个婊子,我出卖了我的肉体,可是我拯救了世界!
'罗伯斯比尔咬着自己的指甲。
丹东:(继续)我象海洋一样,我有潮涨的时候,也有潮落的时候,在潮落时人家看见我的浅滩,在潮涨时人家就看见我的波浪!
马拉:你的泡沫!
丹东:我的风暴!
马拉:(也站起身)罗伯斯比尔!丹东!你们不愿听我的话!好啊,我告诉你们,你们完蛋了!你们所做的事是给自己关上了每一道门,只剩下通向坟墓的门!
丹东:这就是我们伟大的地方!
马拉:丹东!你小心点!
'丹东耸耸肩膀。
马拉:哈哈,你耸肩膀,有时耸肩膀会使脑袋掉下来的!丹东,我告诉你,你的粗大的嗓音,你的松弛的领带,你的软长靴,你的宽大的衣袋,这些东西都和黑寡妇那个断头台有关!(转身对罗伯斯比尔)至于你,罗伯斯比尔,对的,你是个温和派,可是这对于你并没有什么用。去吧,去给你的头发洒点粉,梳梳它,把头发卷成波浪式,再刷刷你的衣服,弄得更神气点,扮个花花公子吧!但即使这样,你仍然免不了要奔赴刑场,被五马分尸!
罗伯斯比尔:敌人的应声虫!
马拉:罗伯斯比尔!我不是任何人的应声虫!我是大众的呼声!啊,你们还年轻,丹东,你几岁?三十四岁。罗伯斯比尔,你几岁?三十三岁。我呢,我一直就活着,我是多年来受苦的人类的代表,我已经活了六千年!
丹东:这倒是真的,六千年来内贼一直隐藏在仇恨里,就象一只癞蛤蟆藏在岩石里一样,岩石裂开了,内贼跳了出来,混在人们中间,那就是马拉你!
马拉:丹东!
丹东:怎么样!
'三人对峙,静场。
'丹东打破了寂静。
丹东:马拉高喊着独裁和统一,可是他只有一种能力,破坏团结的能力!
罗伯斯比尔:我同意,马拉不行!
马拉:要我说,丹东不行,罗伯斯比尔也不行。(起身准备离开)永别了,公民们!
'舞台深处响起一个声音。
声音:你错了,马拉!
'三人转过身朝向声音发出处,后门门口显现西穆尔登。
马拉:是你吗,西穆尔登公民,你好啊!
西穆尔登:我说你错了,马拉。
'马拉脸色大变。
西穆尔登:你是有用的,可是罗伯斯比尔和丹东是必要的。为什么要威胁他们呢?团结,团结,公民们!人民希望我们团结!
丹东:好啊,西穆尔登公民在这里并不是多余的!(伸出手与西穆尔登握手)你好,西穆尔登公民,你来的正是时候,你来给我们决定到底谁对。
西穆尔登: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伯斯比尔:是关于旺岱。
西穆尔登:旺岱!这是很大的威胁,假如革命失败,那肯定是旺岱的缘故。一个旺岱比十个德国更可怕。为了法兰西生存,必须消灭旺岱!
罗伯斯比尔:听听,听听!你们都听听!
西穆尔登:旺岱到底怎么了?
罗伯斯比尔:旺岱有了一个领袖,旺岱就要变得非常可怕了!
西穆尔登:这个领袖是谁,罗伯斯比尔公民?
罗伯斯比尔:前侯爵朗德纳克。
西穆尔登:(一惊)我认识他。
'丹东、马拉盯着西穆尔登。
西穆尔登:我曾在他的家乡当过教士。他以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人。
罗伯斯比尔:可现在他从军了!
西穆尔登:一定很厉害。
罗伯斯比尔:岂止厉害,简直可怕,他焚烧村庄,杀死伤兵,屠杀俘虏,枪毙妇女。
西穆尔登:妇女?
罗伯斯比尔:是的。他所杀的妇女中有一个是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