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与情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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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不对……说真的,我恐怕是有些盲目自大。这几天,我翻了一些您主编的
《楚辞学刊》上的文章,都闪烁着相当厚重的理性光芒,在研究方法和对待传统文
化的观念上,都有重大突破,与时代脉搏息息相通……我们研究传统文化,不就是
为了关注现实么?不然,那就是僵死的东西,就不必花费一生的心血了……看来,
我是真正落伍了……”闻教授越说越激动。
电话那边的黄教授,比他还要激动。
黄教授主动出击,与闻教授形成对峙的心理状态,一开始就与闻教授有所不同
。他有一个不成熟的却十分坚定的信念:要在先秦文学的科研领域有所作为,必须
首先击倒闻笔!否则,将永无出头之日!在产生这一念头之初,他为自己的生命感
到深沉的悲凉。论年纪,自己与闻笔相差无几,然而,闻笔却在自己的位置上铸就
了一座高山,可我黄教授,在不惑之后才确立了人生的坐标。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该
有多好啊!一切可以从头开始,以强劲的实力,开辟出一条道路,体会“登东山而
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快乐。遗憾的是,每个人只有一次青春,任何关于时间
的假设都是不成立的,这为历史不能假设奠定了深刻的理论基矗要征服闻笔这座大
山,唯有另辟蹊径,甚至不惜建造空中楼阁!
黄教授选择了后者。
他首先连续推出几部理论专著,说不上有多少价值,却有一种“集团”的优势
。黄教授抓住这个契机,大做宣传文章,可谓先声夺人;然后,黄教授瞅准一个楚
辞研究的空缺,办起一本《楚辞学刊》,吸引了一大批中外楚辞专家。
他因此在这一方面独树一帜。
在干出这一番事业的当初,黄教授是颇为得意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
越感觉到空虚了。
造成他空虚的最为直接的原因,是因为他第一次系统地阅读了闻教授的著作。
他本是不愿意阅读闻教授的著作的,开始是凭一股单纯的傲气,后来就是一种
忌讳了,直接地说:他害怕从闻教授的著作里照出自己的渺校可是,有一天,黄教
授的爱人却从书店里买回一套出版社出版的闻教授著作的精装本。
黄教授是爱买书的,年轻时候就有这种癖好,哪怕身上所有的财产只有五元钱”,
只要见到自己喜爱的书,也会倾囊而出;那一刻,全然想不到下一顿开饭时嘴巴将
何以打发。刚刚结婚时,生活十分紧张,他拿着钱出去买菜,带回来的往往是一篓
子书。为此,他常与年轻的妻子发生口角。有一次,夫妻俩好不容易凑足了百元钱,
下决心要去买一台电扇和一个装衣服的柜子,因为朋友来坐,都说他们家是狗窝,
自己也甚觉没趣。妻子知道丈夫的脾气,不放心让丈夫去买,非亲自去不可。黄教
授(那时也还不是黄教授,只不过是通州城里一个小小的中学教师)无可奈何地笑
了笑,只得依了妻子。
可事有凑巧,妻子刚刚跨出门槛,她的娘家人便来了!她回屋迅速地收拾杂乱
的衣物,以便挪出一个凳子好让娘家人坐。这当儿,她只得对丈夫说:“你去吧。”
把钱给了丈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黄教授得意地说。
妻子娇媚地嗔视他一眼。
黄教授出了门,妻子撵出来,附耳低言道:“电扇可以缓些时候买,余下钱买
菜。”又特别强调说,“等着你下锅哟!”
黄教授不耐烦起来,不应声地走了。
最终的结果是:他将一百元钱全部买了书!
自己扛不动,便雇了一个手推车运了回来。
对黄教授的妻子来说,这犹如晴天霹雳。
可黄教授汗流泱背地将书搬回家的时候,还正处在无尽的喜悦之中。
妻子将书一本不剩地扔进了窗外的臭水沟里。
夫妻俩大打出手。
妻子的娘家人勉强劝下之后,就饿着肚子怏怏离去了。
妻子坐在屋子里嚎哭,黄教授坐在阴沟边嚎哭。
那一次,他们差点离婚。……
后来,经济宽裕了,妻子也便纵容丈夫买书了。几十年来,几大间屋子,大半
都用来装了书,从地板一直冲向天花板,常被前往拜访的生客以为这不是他们的家,
而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图书馆。——她不但纵容丈夫买书,几十年相濡以沫,知道
丈夫喜欢哪些书,需要哪些书,还帮着他买。
作为女人,她是不大理会男人之间那种在她们看来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恩恩怨怨
的,她只知道闻教授名气很大,写的书一定有很高的质量,书也装璜得异常古典,
异常精美,丈夫一定是喜欢的。如果丈夫与闻教授关系好,完全可以请他送一套,
可他们虽同处一所大学,却没有来往。在家里偶尔谈起闻教授,丈夫也没有好脸色
。与其去求人送书,不如自己花钱买一套算了!
黄教授看了书的作者,脸顿时变成猪肝色。
“这书多少钱一套?”
“一百六”
“你什么时候变成富婆了?”
妻子正在卫生间洗手,本以为丈夫是在和她开玩笑的,可听他的语调硬梆梆的,
不像是玩笑。走出来一看,丈夫稀疏的黄胡子在胡乱地抖动。
妻子并不明白丈夫微妙的心态,反问道:“你不再买书了?”
“书怎会不买,但要买好书!”黄教授完全是在吼。
妻子委屈得想哭。跟黄教授一辈子,里里外外都要操劳。因此,她的头发过早
地白了,白得没有一点光泽,灰灰的,像败草。
此时,她干枯的头发有些乱,显得异常可怜。
“闻教授的书还不好?”她颤颤地问。
“好个狗屁!徒有虚名!你说,他的书好在哪里?你说呀!”
妻子被丈夫的狂吼吓得发抖,终于嘤嘤地哭了,老泪纵横地躲进了里屋。
“买他的书,还不如买几斤肉!”
黄教授吼声不绝。
那一天,妻子饭也不吃,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的一生,真是
觉得没有趣味。她不再哭了,只是叹息。
妻子的叹息是凝重的,黄教授分明听见了。
他渐渐冷静下来,夜半时候,推开门,坐到妻子的床边,劝解道:“原谅我,
我脾气太暴躁了。”
这是妻子几十年来第一次听到丈夫自责的话语。她立刻被感动了。
“你真不喜欢这几本书,明天我去退了。长期买书,书店里的人也混熟了。”
“用不着,买回来又去退,逗人笑话。”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用退,不用退。”
“……你吃饭了吗?”
黄教授摇了摇头。
妻子翻身起来,到厨房忙碌去了。
一会儿,煮出两碗面来。
黄教授把那一套精装的书摆在书桌上发呆。
夫妻沉默着吃了饭,妻子去把碗洗过,过来轻柔地对丈夫说:“你还是看看这
几本书吧。”怕再次惹起丈夫的烦恼,又补充道,“反正买都买了。”
黄教授没有应声。
妻子睡觉去了。
黄教授门坐一会儿,缓缓地将书翻开。
他一直读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之后的数天,他暂时搁下手中正创作的一部稿子,一鼓作气地把闻教授的著作
读完了。有些篇章,还反复研究。
他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凭他的实力,是无法超越闻教授这座高山的,不管把
声势造得多么轰轰烈烈,将来进入史书的,只能是闻笔,而不是他!
为此,他在空虚的同时,产生了极大的逆反心理。
也正由于此,他到省城领奖,连帮闻教授带回奖品的举手之劳也不愿意做。
但在黄教授心灵的深处,有一团火种终于点燃,且越烧越旺——那便是与真正
的大师亲近。
依照黄教授的性格,他是不会主动迈出这一步的。当然,他也绝没有想到闻教
授会迈出这一步。
但事实是闻教授打来电话了,不但推荐自己学生的作品在他主编的刊物上发表,
还说出了那些真诚的、感人肺腑的言辞。
这怎不让黄教授兴奋呢?
第二天,他早早地去找闻教授,要亲自取走闻教授推荐的论文。
闻教授正在阳台上晨练,听到敲门声,颇感吃惊。依照惯例,是没有人在天刚
亮时就来找他的。
他没有理会,把自编的一套养生拳术练习完毕。
敲门声没有再起。
闻教授漱了口,洗了脸,便端着碗准备下楼去买早饭吃。
开了门,见黄教授静静地立在门外。
“老黄!”
“闻教授,打搅你啦!”
“哪里话哪里话!”闻教授把黄教授领进屋,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半
小时前我听见有人敲门,是不是你?”
“是的。我想你还没起床,就在外面等。”
闻教授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就等了半个多小时?”
“这有什么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嘛。你屋外的夹竹桃花开得多好!”
闻教授是一个很难被感动的人,此刻,他被感动得双手发抖。
“老黄啊,你怎么不报个名姓呢?我那时已经起床了,在阳台上锻炼身体!”
“没关系没关系。”
“老黄,你呀,你呀……”
两个隔膜很深的学者,进行了长达半天的深谈。
在学术界,这样推心置腹的长谈是很少见的,闻教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固执
己见,以及不能容忍的狭隘心理,并说这是对自己学术生命不自信造成的。黄教授
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浅保两颗心灵,从相距千万里的遥远之处拉到一起来了。
黄教授带回去的,除了夏兄的论文,还有闻教授刚刚完成的两万余字的文章。
下期的《楚辞学刊》,本要立即开机付印了!黄教授果断地撤下三篇文章,把
闻教授和夏兄的论文换上去了。不仅如此,黄教授还连夜赶写了一篇数千言的“主
编的话”。
在这一篇长长的话里,黄教授专谈闻教授,恰如其分地指出闻教授是当代先秦
文学领域真正的大师。
从此,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并把这种友谊栽种在《楚辞学刊》这一块肥沃
的土地上,让它枝叶繁茂,昭示海内外。
在此之前,许多研究楚辞的日本学者,是小瞧中国人的。他们知道中国的通州
大学有一个黄教授,更知道通州大学还有一个闻教授,然而,他们却从未见两个教
授携起手来,共同开创一项丰富自己祖国传统文化的大事业。闻教授是很少在公共
场合露面的,许多国际性的会议他也懒得参加。黄教授与他恰恰相反,只要有露脸
的机会,他从来也不愿意放过。据说有一次他去北京开会,会前,一个精通中国文
化的日本学者问黄教授道:“贵国不是有一个名叫闻笔的大学者么?”
黄教授很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哪一位是他?请黄先生引荐引荐。我对闻笔先生仰慕已久。”
黄教授冷冷地说:“他没来。”
“这样的会议,闻先生怎么会不来呢?”日本学者大惑不解。
“他没资格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