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在别处 作者:有令峻-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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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立冬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吧!”
桂枝走后,韩立冬无心看文件了,先喷了一口长长的怒气,拿起电话打夏院长家。夏的老婆说:“有人请他吃饭。”韩立冬问:“谁请他?在啥地方?”夏的老婆挺横,说:“不知道!”就扣了电话。韩立冬火了,又把电话拨了过去:“哎,你马上去给我找老夏!让他马上上我这里来!我是谁?韩立冬!”夏的老婆一时想不起谁叫韩立冬:“你是谁?谁?啥冬?”韩立冬厉声道:“我是乡党委的韩书记!韩书记!听清了吧?”
过了半个多小时,夏院长在一个中年人的搀扶下来了,脸已喝得黑紫,眼也斜了,腿老划圈儿。一进门就愣怔怔地问:“韩、韩书记,你叫我、我,有、有啥事?”
韩立冬瞪着他问:“喝的啥?五粮液?喝了八两?”
夏院长说:“哪、哪有五五粮液呀!喝的……他娘的皇后特特曲……也就六六六两……”
“是谁又来报到了?摆的报到酒?还得使红纸包上个六六大顺!”从没拍过桌子的韩立冬“啪”地把桌一拍。
“……呃?”夏院长的酒突然醒了一半,“韩韩韩书记,你啥啥啥意思?”
韩立冬指着他说:“啥意思你心里明白!按说,你这个卫生院不归我管。今天我只给你建个议。桂枝是个外科大学生,来了四个月了,你为啥光让她打扫卫生?”
“这个……这个这个……”
“你不用这个那个的。这事儿,你看着办吧!”韩立冬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六六大顺?该送你一包六六六尝尝!走吧!我还要看文件哩!”
第二天一早,桂枝就被安排去了门诊部,四个月的工资也补发了。但桂枝却一直没去感谢韩立冬。
过了几个月,韩立冬听到了群众的一些反映,说桂枝的服务态度相当好,技术也相当不错。过去农民患阑尾炎、摔伤、骨折、烧伤之类的伤病,都是要送县医院的,现在全由她来做。男女结扎绝育手术,做得又快又利索,刀口很小,愈合很快。而且从不收红包不吃请。农民们亲切地称她是乡卫生院的“一把刀”。有一天早上她起了床,推开门一看,门外边居然放了三篮子鸡蛋,两篮子苹果。她不知是谁送的,就把鸡蛋、苹果全拎到了病号食堂。
第二年的8月汛期,天老下大雨,苦水河发了大水。韩立冬连续五天五夜在河堤上指挥筑坝抗洪,被淋成了重感冒,扭伤了脚腕子,还披着雨衣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去查看水情,对干部和农民鼓舞很大。这天,他终于支撑不住了,刚一进窝棚就栽倒在地上。副乡长忙把他架到床上,又让人去叫医生。匆匆赶来的却是在大坝上值班的桂枝。她先用手摸摸韩立冬的头,又把体温表给夹到腋下,再给量血压,用听诊器听胸部。又问哪里不舒服。然后,让他吃了药,挂上吊瓶输液。又双手握住他的左脚腕子,给按摩。韩立冬只觉那一双手又柔软又有劲儿,肿得老粗的脚腕子也似乎不大痛了。输了十几分钟液,韩立冬就睡着了。醒来才知道睡了四个多小时。听棚外大雨仍在哗哗地下着,看桂枝在棚的一角双手托腮,望着大河里汹涌浑浊的浪涛出神。他觉得下身憋得难受,就起身要去解手。桂枝知他想干什么,就去拿了个脸盆来,说:“在屋里解吧。”韩立冬却不好意思,说:“要么,你穿上雨衣,先到外边……”桂枝望望他,说:“没事呀!我是医生。”韩立冬却仍不好意思,说:“那,我到外边……”桂枝只好说:“好好,我到外边。”就穿上雨衣出去了。过了几分钟,桂枝进来了,看看脸盆,问韩立冬:“怎么?解不下来?”韩立冬涨红了脸:“不要紧,可能是发烧烧的。”桂枝想了想,说:“您先坚持一会儿。”就穿上雨衣出了棚子。韩立冬又下床去,咬牙切齿地解,站着解不出,又蹲下去解,还是解不出。小肚子憋胀得挺难受。这时,他才体会到了“活人让尿憋死”的苦头。听得棚外有了说话声,忙又上床躺下。几个村干部进来了,找他汇报抗洪的情况。过了一个多小时,桂枝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回来了,手里拎着根长长的塑料管。韩立冬这才明白她是回乡医院取导尿的器械去了。桂枝让村干部们都出去,并让一个守在门口,不让外人进来。
韩立冬这时就更难为情了,说:“我自己来吧!”
桂枝瞥了他一眼:“你自己?你会吗?”
又是那一双柔软的有力的手,捏住了他的那个挺关键的东西。开始,导尿管插进去了一截,慢慢地再往里插。韩立冬就眼瞅着棚顶,咬紧牙关,双手死死地抓住床板,忍着那股子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儿。终于,管子插进去了足有一尺长。桂枝说:“好了。”但塑料管的另一头垂到床下的脸盆里,尿却流不出来。桂枝说了句:“摔了个跟头,吸尿器给摔到水沟里去了,找了好一阵子也没找着。”就低下头,用嘴含住了导尿管的一头,用力吸起来。韩立冬顿时窘住了,连说:“别别!我来吧!我来!”桂枝却不理睬,缩起腮帮,用力去嘬那个管头。嘬了几下,尿仍没出来,再嘬,一股子热尿“刷”地冒到了口里。桂枝忙把管头放到脸盆中,看尿顺着管子流了出来,才把嘴里的尿去吐到棚外,拿过一只缸子舀了桶里的雨水漱了口。又用那只柔软有力的手轻轻地揉动按摩他的小腹部。韩立冬满心感激和过意不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直导了十几分钟,竟导了小半脸盆,看上去足有两三斤。他这才感到轻松多了。
到了下午,韩立冬的高烧退了,尿也能自己从管子里流出来了,就要去查看河堤的防洪情况。桂枝给他把塑料管打一个结,系在腰带上。他拄着棍子,和乡村干部走进了风雨里。在大堤上又坚持了五天五夜,桂枝每天都来给他检查。到第六天上午,雨停了,滔滔洪水也落下去了半米多。堤内的庄稼、村庄都保住了,抗洪指挥部才撤回到乡里。
韩立冬受到了县和地区的表彰。县委宣传部的新闻干事为他写的通讯《挺立在抗洪抢险第一线的乡党委书记》登在了《平川日报》头版上,还配发了一幅胡子拉碴的他挂着输液瓶和乡村干部在棚子里研究抗洪方案的大照片。桂枝也受到了县里的表彰。韩立冬对这个既淳朴、实在、认真,又有文化的姑娘有了很大的好感。
又一年秋季的一天,文书送给韩立冬一个大红的请柬,打开来一看,却是桂枝邀请参加她的婚礼,还请他当证婚人。文书说,新郎是桂大夫的高中同学,至今仍在村里当农民。
胡泊收拾整理着自己布置的小暗室。这暗室是前几年冲洗放大黑白照片用的。这几年流行彩色照片,都是上小三的影楼去冲扩,小暗室就很少用了。他把一些物品归拢了一下,却找出来一套农姑装。高领、红底、镶黄边、绣着月季花的褂子,红色的裤子,左裤腿上也绣着月季花,还有一双大红的绣花布鞋。是小三经理想上个农姑装的摄影项目,让胡泊去买的,还没给他送过去。
胡泊拿起那件红褂子,看了看,心不由得“忽悠”了一下。
那还是22年前,他和金大章、李长胜在南部山区的那个小村下乡当知青的工夫。胡泊平时爱摆弄钟表、自行车什么的,村里乡亲就常找他帮忙。
这天,胡泊又在屋里给一个村民大叔修座钟。那钟打买了七八年就没修过。在农家房里烟熏火燎,齿轮、发条上全是油泥。胡泊用块从拖拉机手那里搞来的旧棉纱,擦了好半天才擦出点儿黄铜色来。
金大章来叫他,神秘兮兮地。
“干什么去?”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金大章领着他出了村,转过一片苹果园。那果园被浓绿的刺槐围起的篱笆遮着,从枝叶缝隙里可以看见园内的树上挂着一个个青色的果子。
“偷果子?不干不干!”胡泊住了脚。刚到那小村时,金大章常约胡泊、李长胜出去偷西瓜、偷甜瓜、偷萝卜、偷地瓜、偷豆子。有一天晚上去偷西瓜,让个看瓜的人拿土枪追出去一百多米,差点儿丧了命。
“不不,绝对不是偷东西。是,是……你去了就知道了。”
跟金大章又走了一段路,前边是一片菜园。胡泊还要往前走,金大章一把拉住了他,伸手一指:“你看!”
绿色的菜园子里,有个红衫子人儿在推水车,那衫子在落日的晚霞之中,犹如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胡泊定定神儿,看清了那是个大辫子农姑,推着水车一圈一圈走着,不时还把搭到胸前的大辫子挑到身后去。虽看不清她的模样儿,但从体态上看,姑娘长得挺匀称,个头在一米六左右。
“走!找她拉拉去!”
“不不!俺不去,不去!”
“走走,你看你,像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叫驴!”
兴许金大章想找个伴儿,不由分说拉着胡泊过去了。见了农姑,金大章脸皮厚,自来熟,打了个招呼:“哟,雪儿,推水车哩!”全村的十几个俊巴点儿的大姑娘、小媳妇他全能叫出名来。
农姑似乎见过他们,没吭声,只点了点头。金大章为了防止尴尬,忙笑容可掬:“俺洗洗脸,喝口水。刚才,拔草去了,弄了一头土。”
农姑就停了步子,让金大章在水车旁的石槽里洗脸洗手。胡泊却不敢看那农姑,也低着头去洗脸洗手。
金大章跟农姑搭讪了没几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车木杆,殷勤地说:“我帮你推,你歇会儿。”不由分说就推了起来。
农姑显然有些累了,在一旁站了站,喘息了片刻,就拿一把锨去看水沟。胡泊转脸看,园里种了几畦芸豆,几畦黄瓜,还有两畦韭菜。夏季,黄瓜每天傍晚都得浇一次,下了雨也得马上浇。如果不浇,雨水就把黄瓜根沤烂了。
金大章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农姑搭讪,农姑却只“嗯嗯”地应着。胡泊替金大章推了一会儿水车,金大章就在农姑身旁说话,说的什么,没听见。只看见胭脂色的霞光罩着他们,非常的好看。
浇完地天已全黑下来了,三人就朝村里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农姑独自扛了锨沿着桑树林中的一条小路去了村里。大概是怕跟两个知青小伙在一块儿让村里人说闲话。
村舍被一团浓浓的青灰色的炊烟罩着。村中不时传来狗叫、鸭叫、鹅叫、牛叫、驴叫、孩子的哭声,还有女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
金大章目送农姑的身影隐入了那一片黑黝黝的桑林,对胡泊一拍巴掌:“嘿!真美!我瞅了好几次了,想跟她说说话,就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啧!真赛!”又问,“这丫头美吧?”
胡泊说:“我、我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