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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懒得离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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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芳举起杯子,装出递到唇边马上要喝的样子,随即放下说: 
  “那就谈谈你们怎么认识,怎么结婚的,好吗?” 
  不得已求其次。当采访对象不善言词时,只有来点“引导式”了,引导对方把话讲出来。这也是采访学上教过的。 
  这方法果然灵验。张凤兰坐在对面,黄腊腊的脸上顿时起了一片红晕,干巴巴的眼里甚至闪过一道亮波。怎么认识的,怎么结婚的?是啊,怎么认识的,怎么结婚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这个问题了,很久,很久了。还是在刚结婚那一阵儿,常常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回答、嘻笑、兴奋……随后,就过去了,眨眼就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这样的问题了。好像她生来就是刘述怀的老婆,天经地义,命中注定,绝对真理。 
  岁月无情,来去匆匆。它带走了恋情,带走了蜜月,带走了恩爱,带走了美好。新衣服变成了旧衣服,新毛巾沦为抹桌布。柴、米、油、盐、酱、醋、茶;生孩子、洗尿布、絮棉袄、上儿童医院、贮存大白菜。家家如此,年年如此。这就是结婚,这就是家庭,这就是生活,平平常常,实实在在。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 
  “说说吧,如果不是秘密的话。” 
  “有啥保密的!不就是他二姑促和的吗。” 
  “能不能说具体些?” 
  “……” 
  “比如说,你们第一次见面,在什么地方?” 
  “头一回见,像是在他二姑家。”她笑了笑,“不对,瞧我这记性,是在公园儿。” 
  “到底是在哪儿呀?” 
  “一时猛不丁地还真记不起来了……” 
  “那你再好好想想。” 
  “想想,让我想想看……唉,孩子都八岁了,谁还记着那些个。忘了,想不起来了。” 
  真遗憾!一生之中如此关键的情节,竟忘了。这种人! 
  “好吧,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现在,你能不能说说,第一次见面,他给你什么样的印象?” 
  “第一次,也说不好。反正,觉着,还凑合吧!” 
  “那就是说,也还满意,又不太满意。” 
  “……” 
  “那你就说说,满意的是什么,不满意的是什么?” 
  “我?……嗐!我真说不好。” 
  不知不觉中,采访陷入了“审问式”。或一问一答,或问而不答,很难有收获。 
  方芳觉得很累。 
  张凤兰觉得欠人家点什么。 
  正在这问不下去,答不上来的尴尬时刻,刘述怀回家来了。 
  他穿着一套旧中山制服,推着一辆旧车,车把上挂着一个旧包,用车轮子顶开门往里走。 
  “老刘,来客人了!”张凤兰赶忙起身。 
  他抬头看了看,看到坐在角落旧沙发上的方芳,略点了点头,把车推向床脚边的一个狭窄地带。那里正是一个空挡,正好支下一辆车,好像当初盖房时就是这么设计的。 
  刘述怀从车把上取下他的旧包,方芳忙站起来自我介绍: 
  “我是报社的记者,想采访一下你们的家庭。” 
  她没有伸出手去,他也没有伸出手来。 
  “好,你们谈吧!”他拎着包往外走。 
  张凤兰一把拦住他: 
  “老刘,你别走呀,记者还要找你谈呢!” 
  找他谈?方芳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是张凤兰急中生智,觉得只有把老刘攥住才能过关。 
  “唔,好吧!” 
  刘述怀顺手把手上的包放在窗台的痰盂上。手提包大,痰盂口小,只好斜躺着。 
  方芳打量此人:衣着陈旧,脸也灰扑扑的透着一股子旧色。两眼大而无神,像两盏蒙满灰尘的旧灯泡。真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难怪张凤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不想再重复刚才向他妻子提出的那些问题。一个连同丈夫初次见面的地点都忘得干干净净的人,是乏味的人,一个连初次见面的地点都被妻子忘得干干净净的丈夫,必定是个更乏味的人。她不想问,心灰意懒。 
  “刚才方同志还问我,咱们头一回见面是在哪儿呢?” 
  “喔?”他用一只大手抹了抹脸,问妻子:“在哪儿?” 
  “问你呢!” 
  他又抹来抹去,不知要抹去什么,只说: 
  “忘了。” 
  走吧!应该结束这场极其无味的采访了。方芳站起来,客气中含着冷淡: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我本来是想搞点家庭调查,随便谈谈……” 
  客人要走,张凤兰如释重负。她起身送客,也把刘述怀推起来。 
  方芳走着,不说两句话显得太冷淡,又说: 
  “本来还想问问,你们这个家庭是怎么过的?” 
  “凑合过呗!”张凤兰答得挺快。 
  “是啊,凑合过呗!”刘述怀接着说,妇唱夫随。 
  如果到此为止,客人走了,主人回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当然,这将是一次失败的采访。每个记者在自己的采访生涯中都会遇到这样的失败。方芳很快就会把它遗忘。 
  刘述怀也是接过妻子的话,随便说的。送客人嘛,总得说点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心中并无所想。心里没有什么,说话也就随便。他跟着说出来的一句话,本来也是无意的,随口那么一说。可是,这句话一出口,顿时使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拉上的大幕又拉开了。 
  这时,他们正好走到院儿门口。方芳同张凤兰握手告别,转身又同刘述怀握别。刘述怀正说道: 
  “其实,哪家不是凑合着过?千万个家庭都像瞎子过河——自个儿摸着慢慢过呗!” 
  方芳眼前一亮,她的手忘了抽回,她的眼盯着他。他原来极不平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平常的是那间屋子。极矮的房檐,极旧的门窗,就在这矮房旧窗前,站着一个极有光彩的人。 
  “我下次再来!”方芳留下一句话,走了。 







   
  千万个瞎子过河。 
  搀着的,扶着的,背着的,拄着拐棍的,摸着石头的…… 
  真是这样的吗? 

  她常常做瞎子过河的梦,醒来一身冷汗。 
  不,这不是梦!她走到哪里,那里就有这幅画。在街上,在本站,在办公室,在图书馆,在食堂,在宿舍,到处都是过河人。 
  她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也是跋涉在湍湍激流中的人群。 
  这是一间很窄的单身宿舍。两张床,当中一个三屉桌。两盏台灯,分别照着两个单身女人。那一位比她大十岁,校对科不爱说话的李索玲。 
  都说李索玲很怪,很少被人知道。记者部的人,十个有九个不认识她,尽管她到报社八年了。正是这位记者们不认识的女人,校对过他们所有人的稿子,改正过他们许多错别字,能辨出那些龙飞凤舞或狗爬式的字体出自谁人之手。她像蝙蝠,别人上班她下班,别人睡觉她起床。记者们可想不起认识她,她是校对,幕后的人不上台。 
  如果不是分到同一间宿舍,方芳也不会认识她。虽说平时难得见面,星期天节假日总在一起。她们也曾交谈过,总是方芳的话像扔在水里,连个响儿也听不见。一年多的友谊,方芳才得到几句话:“我插过队,待过业,结过婚,离过婚。爱过也恨过,现在不爱也不恨。”遇见这样脾气的人,采访学上教的也不灵。 
  这个怪人,此刻也同方芳一样,正躺在床上。不一样的是,她的眼睛没盯在天花板上,而是盯在一本书上。她总是看书。晚上看稿子,白天看书,总不让眼睛闲着。有一次方芳问她: 
  “你老看书,眼睛不累吗?” 
  “不看点什么,眼睛就闭上了。” 
  接着又去看她的书。 
  她看书也有个怪癖。每一本书都包上封皮,不让人看见是什么书,就像把自个儿包起来一样。不着了就把书锁抽屉里,就像把自己也锁起来一样。 
  方芳的眼睛从天花板挪到李索玲身上。她捧着一本书,斜躺着一动不动。她结过婚,有过家庭。她离过婚,家庭散了。他们没能过去。跌倒了,跌散了,跌疼了,不想再过了,再也过不去了。他为什么不扶住她?她为什么不扶住他。 
  刘述怀的一句话,仿佛给了她一把万能的钥匙,供她去打开千家万户的小门。她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再也不会为写不出大稿子哭鼻子;再也不会费心去收集那些不着边际的择偶标准变化之类的材料;再也不会把什么“离婚难”等等别人写过的题目当成宝贝。她觉得有了新的高度,仿佛自己正站在大河边的悬崖上,正俯视千千万万个家庭在她的脚下一步一步走向河心。 
  这是一幅多么壮观的图画,壮观得令人心惊肉跳,壮观得令人晕眩,想闭上眼睛。不,她要睁大双眼,她要把握细部。她要观察那一个个过河人的外部特征、内蕴心理、命运遭际。 
  面前就是一个掉在河里的人!这诱惑对她是太大了,她憋不住。 
  “索玲,别老看书了好不好?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呀——”书没有放下,脸没露出来。 
  “谈谈你。你为什么结婚?为什么离婚?”连自己也吃惊,方芳,你怎么敢向她提出这样的问题。 
  书,没有放下。很久很久,才从书的背后冒出一句话来: 
  “出于好奇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问我?” 
  “我正在研究家庭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家庭的和睦和家庭的瓦解,有什么规律?” 
  “没有规律。” 
  “可是,任何事情都是有规律的?” 
  “没有规律就是规律!” 
  “我不懂你这话?” 
  “以后你就懂了。” 
  “前几天,我采访了一个人。他说,千万个家庭就像瞎子过河——自个儿摸着慢慢过。” 
  书,从李索玲手上掉下来,直掉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方芳看到一张煞白的脸,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说这话的,是个什么人?” 
  “一个很普通的男人。” 
  李索玲弯下腰去,慢慢地把书取了上来。另一只手撂了撂遮住脸的长发,重又躺下身,把书放在眼前。 
  不知为什么,方芳觉得她并不在看书。 
  “你说,这人是不是真有体会?我想再采访他一次。” 
  “我劝你不要去。” 
  “为什么?” 
  “你会后悔的。” 







  柜台前。 
  “你看,我穿那件蝙蝠衫,粉红色的那件,怎么样?!” 
  “哪件?” 
  “那边,从左边数,第五件。” 
  “挺好。” 
  “好像颜色太刺眼了。哦,那件怎么样,天蓝色的?” 
  “不错。” 
  “要不,那件那件,半边红半边黑,挺新潮,好吗?” 
  “可以。” 
  “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愿意陪我出来买衣服,老哼哼哈哈的。” 
  “没有哇!” 
  衣服没买成,两人出来了。 
  “没有?别以为谁傻!瞧你那样儿,爱理不理的,骗得了谁?” 
  “我骗谁啦?你要我陪你出来买衣服,我来了。你问我这件好那件好,我都表了态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谁要你怎么样啦?我干吗要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 
  “我问心无愧。” 
  “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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