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爱一个机会-第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两个人都在美国呆了一段时间,这时在船上相遇,口吻似乎一时变不过来,连手势都带了美国腔。丽贞一边心里好笑,一边仔细地观察,才发现他有些像蔡楚生,怪不得刚才觉得面熟。通了姓名,知道是叫剑农。
第六部分丽贞在一九三七(2)
从美国西海岸坐船,要两个多星期才可到上海,丽贞与剑农在船上渡过元旦,就此成了好友。多亏了他言谈有趣,见识又比一般的年轻人不同,半个多月的船才不会太无聊。
丽贞的北方话讲不好,而剑农则对上海话一窍不通,谈到曲折之处,反而要用英文来解释。丽贞提起他有些像蔡楚生,剑农马上说她也仿佛阮玲玉呢。
话一出口,两人都觉得意思太深长,还是剑农反应快些,问起沪上人家的生活,说吃黄泥螺的确是像吃泥巴的味道,把话题岔开了去。
船靠了岸,两个人分手道别。剑农马上要去华北,虽然留下了通讯地址,但都知道战乱之际,这是最做不得数的东西。丽贞父亲派了人来接,拿了箱子在前头走,她跟在后面走,知道剑农尚在后面看着,便努力着不去回头。
及至出港口的瞬间,终是忍不住了,转过头去时,剑农果然还站在原地,痴呆地像个傻子。泪水一时盈眶,剑农的影子也模糊了。
一个人一生中要遇到多少人呢?不都像每日的时光,一一过去。丽贞在心里对自己百般解释,但终不得平静,一路上像是失忆的人,过弄堂口的时候一直往前走,被提箱子的仆人叫住。
丽贞到家见了母亲,人已瘦得不成样子,父亲说是食道上的病,做手术的风险不小,母亲一者嫌花费太大,二来手术成功的机率又不高,索性成了等死的局面。
又因为进食不便,眼见一天天的瘦下去。说着说着,一家人流泪,丽贞心里又有别样的委屈,在母亲的床前大哭,父亲劝都劝不住。
晚餐过后,丽贞留在房里陪母亲,却一直留心客厅里的电话声。她有一时甚至担心剑农将记号码的纸片丢了,但他是那么仔细的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一直到九点多才有了剑农的电话,父亲接的。
剑家约她到外滩一见,因为军部已经订了第二天的票,他要赶到太原去报道。丽贞只说了一个字,好。
外滩离丽贞家不远,叫了黄包车,十来分钟的路程。临近上海总会,看到剑农在门口的台阶上看表。
这一幕就此永远刻在丽贞的脑海,彼时他背后的上海总会大厦,二层到三层的爱奥尼克柱在外滩彻夜不眠的灯火中屹立,他穿着一件挺刮的深棕色的风衣,米色的裤子,敞着的前襟能看到永远雪白的衬衣。
剑农伸手牵住她,走进总会大厦内的酒吧。在船上他还从未牵过她的手,临别的气氛似乎给了他勇气。丽贞一言不发,只随着他前行。酒吧里人不少,却不像美国那么喧闹,几十米长的围墙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砌成,穿行其中,有如身处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
丽贞有些后悔自己衣服的随便,淡绿色的洋装在这里显得很不协调,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要离开自己,而这有可能是最后的一夜,其他还有什么呢?
第六部分丽贞在一九三七(3)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丽贞整晚看着剑农的脸,这脸在轮船上已经那么仔细地看过,稍高的发际线使他有一个醒目的额头,双眉是真正的剑,宛如经过修眉师最精心地修整,两只眼睛离眉毛的距离很近,这使他有一些异域风格……
剑农伸手拦住她的酒杯:“不能再喝了,会醉的。”
外滩的风带着江水的味道,轮船及鱼腥混杂在一起,丽贞想起母亲带她来散步,那时她比外滩夜晚的月亮还要美,自己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纱裙,治着人行道的石板缝儿走着,一边走一边数。
“你知道外滩上究竟有多少块石板?”
“不知道,呵呵,这怎么能知道?”
“只要你用心数,就能数清。”
“等仗打完了,我回来找你,我们每天来这里数石板。”
丽贞突然停下了脚步,紧紧地抱着剑农。远处有雄壮的汽笛声传来,应该是一只巨轮正在驶出港口吧。丽贞抬起头,却是一脸的笑容,只是雪白的衬衣上湿了一大块。
剑农看得呆了,俯下身去,将两瓣带着水迹的唇吻住。
三七年夏天,日本人终于打到上海。
丽贞的母亲在春天就去世了,父亲开始变卖家产,并且已经托人在内地找房子,因为上海的物价随着战事的剧烈,已经快要不堪忍受了。
丽贞开始试着去做一位南京官员的家庭教师,教他的女儿学习英文,但后来这位官员举家迁往重庆,差事也就随之中断。
外滩一别,只接到过剑农的一个电话,那时他刚到太原不久。自此没有了消息。写过很多信,终于回来一封,却是退信,上面盖着查无此人的印戳。
向父亲一位朋友打听,说是原来驻太原的军队,早已换防到其他的防区,一部分在徐州,另一部分则在南京。徐州和南京都离上海不远,但对丽贞来说,仍然像隔了千万重山。
接下来是大溃退,八月初日本人已经逼近上海,撑到十月,市区里经常落下炮弹,丽贞随着父亲加入了逃难的大潮。到了南京不久,就听说上海沦陷了。
南京的局势骤然紧张,所有人都被卷进了战事,丽贞参加了医疗救护队,每天都看到从前线下来的大批伤兵。
她有时候希望能在他们中看到剑农,但又希望着他永远也不会被送进医院。
有一天两个伤兵在聊天,谈起在太原的旧事,丽贞连忙打听,其中一个是上慰,提起剑农来竟是相熟,原来曾做过他的部下。上慰说剑农很早就调到徐州去了,参加了台儿庄大战,于那时牺牲了。
丽贞后来在重庆的街上见过一个人,长得很像剑农,但坐在囚车上,旁边的人说是要拉去枪毙的共产党。那人看到停步街边的丽贞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动了动。
车走得很快,丽贞注意到他浑身是血迹,衣服已经碎了,但底色还看得出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