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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给艺术两小时-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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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演了一场歌舞,老乡们看了之后,赞叹不已,都说搞得这么热闹,真了不得。
    ①盖平县旧县名。1965年改名盖县。在辽东半岛西北部。
    第二天还是大雪,我们到别处去了,是步行,全队几十人扛着抬着行头,很辛
苦,人渐渐疏远在雪地上了。我陪着一个女大提琴手,她帮我背回箱,我帮她背大
提琴,呼呼呵呵,一尺多深的雪地上走得很不成样子。她说你知道吧,昨天晚上演
出之后,我们女班出了一件大事。我说不知道。她说演出之后回到住处,快半夜了,
突然有人急迫地敲门,原来就是那位大家都说她是全村最漂亮的女孩。一见到我们,
她就抱头痛哭,把我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说她骗了我们。她说长了这么人,从
来也没有过过像这么三大这样的好日子,把她当人的日子。她说我对不起你们工作
队,我不过是想亲近你们,我不是贫下中农的女儿,我是富农的女儿,我骗了你们。
这位女大提琴手就告诉我了,她说,老黄,我是团支书,这个事情撞到我的头上,
“四清”里面有一“清”是清理阶级队伍,事情性质这么严重,你看我汇报不汇报。
我给她打了那么久一人多高的大提琴,已经累得像个爷爷了,还拿这段新闻来压我,
我原本应当骂这个狗婆娘活该。因为我太累了,快断气了,这架倒霉的千刀万剐的
大提琴。我就说你前阵子不是常常说你到了更年期吗,记性不好吗,你怎么现在记
性这样好啦,你不会忘掉吗!(哄堂、掌声)她走在前头,听了我的话,她晒晒地
偷笑。我想好了,笑就好办。那个年月,有大多的这样的故事。一个火车就是一火
车这样的故事,想起来真是沉重不堪。
    改革开放以后,我碰到过两个故事。
    我到上海去,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去了,就是前两年的事情。我住在广东人开的
一家饭店里面,离市区很远。我叫了部出租车。不料开车的是位女士,年轻的。她
对我很好奇,就问老先生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说教书。教哪一种书?我说画画。
她说画画,你是老画家啦,我丈夫也是个画画的,你不知道,他真是有天分呀,画
得好极了,画什么像什么,可惜你不能见到他,个天真可惜哇。我说你先生在哪里
工作?她说在纸厂做出纳,我现在不让他做出纳了,叫他辞了工作,在家里画画,
我开车养他,过几年,他就会像你一样,是个很好的画家啦,你等着看。我就说你
可了不起。她说画画需要时间,我不让他干苦力。到了饭店,我付了车钱,我说你
稍微等一下,我上去一下马上就下来。我从房间里拿出一本画册,又问了她先生叫
什么名字,祝贺他成功,将画册送给他。
    前几年我去了一趟厦门,我在厦门集美学校读过书,那里有我许多同学和熟人。
于是,朋友带我到各处去怀旧,弄得有声有色。大家去了一趟鼓浪屿。鼓浪屿和以
前不一样了,有条街是专门卖旅游纪念品的,当然离不了古董古画。朋友跟老板是
熟人,便想到古董店去坐坐也必定会有意思。老板是个熟人,不俗气,他不常常提
到当官的朋友和生意,说开这个店一半是为了好玩。我是相信的,另一半不说我也
可以理解。倒茶水的是位穿着很体面的小胖子,年纪二十上下,笑咪咪的,倒起茶
来十分麻利,一杯一杯地放在客人面前,一闪就不见了。老板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神
气,就告诉我们说,这是街上的孩子。什么叫做街上的孩子?老板补充说,就是我
们街上长大的孩子。他指指这个,脑子有点问题,弱智,人很善良,把这条街所有
的铺子都当自己的家,家家也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懂规矩,懂礼貌,知趣,走到
哪家在哪家吃饭,全街人养他,给零用钱,给衣穿,从来不闹脾气,跟遍街的孩子
都好,又指指对门的那个铺子,你看看,他又在那里给人倒茶了。他住在哪里呢?
问他。他是有家的。有个爹,是退休工人,妈早就死了。最近厦门市政府给他爹分
了一套房子,在市区的三楼。我们不让他走。对他爹说搬到厦门这孩子会病的,人
地两疏,彼此不熟悉,要重新熟悉新环境,不容易适应,没地方去的话,街上的孩
子会欺负他。后来他就留下来了。大伙正设法给他们父子俩整修房子,让他们过得
好些。
    看起来这个世界日子过得好一点的时候,人就会重新想起爱这个东西。日子不
好过,爱无所依托。我从来不相信江青讲的:“宁愿要社会主义的草。”都吃草,
那还叫社会主义吗?(掌声)生活好了,人们要重新整顿失落的东西,包括爱、文
化、道德甚至包括交通秩序,一切都将自自然然进行,不吹牛,不宣扬,不虚张声
势,有一天连宣传好人好事的工作都没有必要了。想想那位做司机的年轻妻子,想
想鼓浪屿那条街的爱心,岂知乎稍加笔墨渲染就会玷污了它。让这种平安宁祥的生
活继续进行下去吧,千万别去打扰它。像契诃夫告诉我们的:“好与坏,都别叫出
声来。”
    很多年前,我跟聂绀弩先生走在街上,我告诉他有个很好的故事。他说故事并
不重要,要看谁来说。看起来那个伟大的“谁”是很重要的。我少年时代听家父说
过,他听我的太祖母谈起过龚定庵①那是那一篇《病梅馆记》引起来的,她说龚瑶
人的人品是从自己的文章里养出来的。大婆是个瞎子,我一两岁的时候见过她。我
长大以后,时常想起这句话。自己的文章,伴着自己的经历,培养自己。卓别林从
滑稽演员到大师,契诃夫从写滑稽文章的契洪茄,到大师的契诃夫,人格和气质都
是从自己的文章中脱颖而出的。
    ①即龚自珍,1792-1841,字(王瑟)人,清代思想家、文学史家。
    我不懂文学规律,写起小说来提纲都没有。画画也不打稿,我是个外行,是界
外的人,所以胆子特别大。其实胆子的问题呢,前几年我住院已经把胆囊取掉了,
所以朋友就笑我,给我写了副对联的上联,求对下联,到现在没有人对上。这个上
联是这样的:“无胆比有胆者胆大”。胆子大并非艺术,没什么了不起,我心无大
志,作品马马虎虎,只是劳动态度还过得去。论劳动态度牛比我好多了,所以也算
不上什么长处。谢谢!(掌声)



 


 


                             黄永玉答听众问

                               江堤  整理

    问:黄老,您好,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曾经这样评价英国诗人爱伦堡,说他
是一位世故而又孩子似的天真的诗人,任何形式的教堂都容不下他。我想问您这一
点是不是与爱伦堡心意相通?或者说这一句是不是您的自我写照,再就是您所说的
世故和孩子似的天真是自相矛盾的,不知您自己怎么看?
    答:我很欣赏爱伦堡这个人,是苏联一个非常聪明的大作家,斯大林特别喜欢
他。在拉波那些领导人的非常可怕的压力底下,斯大林半夜打电话给他说:耶利亚,
你那个《巴黎的陷落》为什么只有上文没有下文呀?你应该把他写完。爱伦堡说我
在考虑怎么个写法?有点困难。他说那我知道你讲什么,那些混蛋让我来对付吧。
所以他继续写下去了。这个人呢,也可以说是斯人林饶了他一命,很多作家日子都
没过好,他能够把日子过好。爱伦堡文笔因而没有受到公式化和“左”的影响,所
以写得很自在,写得很好。爱伦堡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到过中国,同智利的诗人聂
鲁达及西班牙的诗人契诃梅特关系都很好,文章写得很漂亮。至于你说世故与孩子
气,过自己的日子嘛,要孩子气,过社会生活,当然要世故。(掌声)
    问:前一段时间,我在一家报纸上看到关于您和湘泉酒厂的一些事情,酒瓶的
使用权由湘泉酒厂一次性买断,成交价是一千八百万人民币,但从此您和湘泉酒厂
的董事长王锡炳先生产生了隔阂,感情疏远了,是否有这件事吗?如果有,您怎么
对待和处理这种尴尬?
    答:我告诉你,我同一些先生们有个君子协定,不谈这件事情。(掌声)

    问:首先,做为湖南人,我以有您这样的老乡而感到骄傲。我们都知道您没有
到过正规的院校受过系统的教育,所以我们非常感兴趣的是,在您骄人的成绩后面
有这样非常丰富的人生经历,我的问题就是,在您以往的人生道路过程当中,您最
难忘的一次受挫折的经历是什么?您又如何去面对它的呢?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您和我们熟悉的文学大师沈从文一样都是湘西凤凰人,那么您
认为湖湘文化对您和您的艺术有着怎样的影响呢?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您对
当代的年轻人,尤其是湖南的年轻人有什么希望?能对我们提一些建议和忠告吗?
谢谢!(掌声)
    答:我只能把你三个问题当一个问题来讲。我一生碰到过好多人,也让好多人
照顾过。滴水之恩,没有机会报以涌泉。比如说我在流浪的生活里面,在一个剧团
工作过。剧团解散了,有俩夫妇就说你住在我们家吧。你喜欢看书,我们家有很多
书,你就看,我给你零用钱,你想走就走,你不爱走了又回来。我在他家里看了一
年多书,他是上海大学毕业的,是翟秋白先生的学生。有很多新的书,也有很多古
典的书,我就看了一年多,然后我说我不看了,我教书去了,我到一个中学教书,
很远,在郑振铎的家乡长乐。每一年除夕的时候,他们家都摆上我的筷子等我回来。
等了两回,我都回来了,赶在除夕前几个钟头。然后一起吃饭,院子里有梅花盛开。
有一年我没有回来,就写信给我说,我们把筷子放着等你两个钟头,梅花都盛开了,
你还没回来。那个时候我只有十几岁,就是在这样的情感里长大的。因此,我的经
验是,碰到任何困难都要赶快往前走,不要欣赏摔倒的那个坑。(掌声)另外,充
满真情实意,充满感情对待你身边所有的人。对你好的人你来不及报答,那就报答
其他所有的人。(掌声)

    主持人提示:还有一个就是沈从文先生对您的影响。
    答:沈从文先生我见他的机会比较晚,我小时候见过他一次,大约七八岁的时
候,他来看我的祖母。我的祖母是他的舅妈。冬天,我在外面玩,说北京来了一个
人,是你表叔。他跟我的祖母坐在火膛旁边,我绕着圈看看他,看他的周围,我问
他你坐过火车?他说坐过。轮船呢?也坐过。我说好,我就走了。(哄堂、掌声)
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1950年,解放了,我到北京去看他,他的心胸真是很伟大,
因为他在受苦,当时以为他是一个反动文人,其实他不是,他不会说,他送过很多
同志到延安去。他解释不了,而且主要的是一些左翼作家跟他有一些笔墨官司,包
括鲁迅都点灼过他,有一些是误会。我在1950年看到他,他在革命大学学习。革命
大学对于他来说完全不能适应,他也不懂得革命是一个什么样的环节。礼拜六回家,
到礼拜一去的时候,弄个手巾包,包一个茶壶,包几个小茶杯,带点好茶叶,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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