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艺术两小时-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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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中国现实社会里,只有像他那样虎虎生风的土类,才能吃通和通吃。一部分“马
作的卢飞快”的中国文人率先抛弃“崇高”和“清高”的辎重之后,好不舒爽,但
可疑的是,这些如虎添翼的智者正在奔向何方?
照例,商家一通热闹的开场锣鼓,引出文化登台亮相,具体到人,这戏是由张
三唱,还是由李四唱,或是由王二麻子唱,效果截然不同。即算商业包装做得美轮
美奂,也不过帮衬帮衬而已,若是唱戏的人没有足够的底气,仍难免穿帮。
千年学府岳麓书院不甘落后于大时代,基于学术交流和文化普及两方面的深谋
远虑,挺身与湖南经济电视台合作,在南宋大学问家朱熹和张(木式)会讲的忠孝廉
节堂专诚辟出讲席,春夏秋冬接引海内外学界巨子来此剧谈我见我识,迄今已办两
期,率先升坛的是大陆的余秋雨,继而登墀的是海外的余光中。近年来,文学界有
些喜欢侈谈“大文化散文”的高蹈派分子常饶有兴致地将“二余”相提并论,这种
过于热心的生拉硬扯似乎并未使当事人感到多么愉悦。真要客观地评价,先须撤清
水面上的“油层”,两人的才华、学识和成就究竟是在伯仲之间,还是相去甚远?
这回天赐良机,我可以近距离好好打量一番了。
文化洗礼与人文关怀
七月流火,大地上燥热的身心都在期盼凉秋的到来,适逢其时,余秋雨恰如施
洗者约翰自远方翩翩而至。老实说,我起始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作为50年间在忠
孝廉节堂公开布道的第一人,他的文化底蕴究竟够不够深厚?这是一个问题:嗷嗷
嘈嘈的听众期望甚高,他能不能满足他们则是另一个问题。不过,我很佩服他敢作
出头鸟,敢向“枪口”上撞的这份勇气。
天公有心凑趣,无意搅局,主讲者既然是秋雨,天公便以夏雨应之,湖湘学人
露天而坐,虽然被浇了个周身透湿,倒也随遇而安。400人的场面,多出百多个空位,
可谓美中不足,事后,有促狭鬼搬照书院中的那副名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
嘲之为“于斯为剩”,只易一字,尽得噱头。
毕竟是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这场别出心裁的讲学不仅湖南经视台直播,还上
了互联网,只要是有心人,纵在万里之遥,也可听到余秋雨的高谈阔论。
从电视荧屏上,我看到西装革履的余秋雨信手抓起一个名为“走向21世纪的中
国文人”的缥缈话题,仿佛耍大蛇的艺人绰起一根草绳,挥了个风雨不透,颇有公
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的架式,让人目之为神。可是待我倾耳细听下去,其言
却水邈山重,云遮雾罩,越来越让人不得要领,越来越令人浑身沙痱子起爆。他说,
中国文化有四座桥:一为经典学理之桥,二为世俗民艺之桥,三为信息传媒之桥,
第四座桥最玄,尚有待于下个世纪去建构,他阐释其精神内涵为“真正揭示中国人
之为中国人的艺术气韵”。与我同看电视的朋友终于捺不住性子,狠狠地调侃了一
句:“余秋雨何时摇身一变,成了桥梁工程师?开口闭口都是文化的‘四座桥’,
却没有一座桥讲清了来龙去脉。依我看,他这四座桥并不比綦江坍塌的那座彩虹桥
更让人放心。”“四”也许是余秋雨的幸运数字,他还曾在别的场合将北京、上海、
香港和台湾定为下世纪中国文化的四大中心,其中他对香港的前景尤为看好,称它
是现代文明最敞亮的窗户(此前的惊人之论则为:深圳是中国文化的桥头堡;深圳
有条件建立深圳学派;深圳最有资格做总结20世纪文化的大事——掌握20世纪中国
文化的结算权)。如此高见,却没有多少学人乐于苟同。余秋雨为何不讲自家饭碗
里的戏剧理论,也不讲自家茶壶里的文化散文?这恰恰说明他心虚气短,故意藏拙。
讲别的讲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倘若将自己的长处暴露成短处,将自己的亮点暗化
成盲点,那就等于搬起石头来自砸金字招牌,太不值得,太不划算了。他脑袋瓜子
那么灵光,又怎会犯傻?
在这场纯商业炒作的讲演活动中,余秋雨充分表现了新新学者知恩必报的名士
风范,他对于出资的湘财证券公司和开机的湖南经济电视台推崇备至,投桃报李,
回赠了大量库存的溢美之辞,为此还不惜以开碑裂石之掌推翻历史定论,抛吐惊爆
人脑的海外奇谈:“五四运动最大的功绩就在于普及了白话文”——而非德先生
(民主)与赛先生(科学)的横空出世——“这种成就又主要在于承揽了教材印刷
权的文化企业商务印书馆的积极参与。”这就是大学者余秋雨苦心孤诣的创见。听
了他的高论,我辈处江湖之远的读书人真格一愣一愣的,久之才缓过神来,心想,
以余秋雨的醍醐灌顶,或许只有木偶的脑袋才不至于化脓。
那天细雨霏霏,原是识相的好雨,润物细无声的化雨,然而露天而坐的听众是
人而非物,淋雨岂能好受?余秋雨兴酣意饱地自说自话,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
那档子事儿全然漠不关心,对台下听众落汤鸡似的苦状置若罔顾,也许是他将平日
曲不离口的人文关怀匆忙问忘在了上海的家中,才显得如此之“酷”吧。
九月授衣,正是湘中民谚所谓“八月半,看牛讶子缩日(土勘)”的中秋时节,
远程接力的余光中乘坐现代铁鸟飞渡海峡而来,这是他首度湘行,在岳麓书院讲学
则是其中一站。若说天公不作美,未免有点冤枉,凭心而论,天公并没有耍半点后
爹的作派,无论是对大陆的余(秋雨)先生,还是对台湾的余(光中)先生,他都
一视同仁。余光中却不肯敬领天公的这份盛谊,他调谑道:“余秋雨先生名秋雨,
下雨合情合理;我的名字是光中,今天只见镁光,不见阳光,上天多少有点个配合。”
紧接着,余光中以由衷之情赞美台下近四百位身披雨衣的听讲者:“我现在就好像
面对一座花园,满目都是白色蓝色的花朵!”在余光中演讲和答问的一个半钟头时
间内,他对淋雨的聆讲者多次表达关怀,十足体现了仁者爱人的古道。他先是借用
林语堂的妙喻来安慰雨中的聆讲者:“演讲也像迷你裙,同样是越短越好。我今天
的演讲不会太长。”没过多久,在引用朱熹的诗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
水来”时,他又说:“今天从天而降的活水太多了,已经供过于求广好一阵风狂雨
骤,真好似鉴湖女侠临刑前所言的“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实况,倘若换在平日,演
讲者的魅力和感召力偏弱,只恐怕树还未倒,湖狲(仅就其喻义而言)早就散尽了。
余先生在谈到现代诗歌的兴味时,郑重补上一句:“我希望老天爷少点诗兴,多点
同情心,雨能下小一点。”演讲的结尾部分,谈到“与永恒拔河”,余先生仍不失
时机地感叹道:“今天与天气拔河,诸位是真正的胜者广隽语一出,台下听众久久
鼓掌,为之欢笑。整堂演讲,余光中向饱经苦雨之灾的听众三致意焉,又岂止三致
意?这样心心相系的仁蔼使疾风飘雨的凉秋也陡然增添了亮丽的暖色。
余光中的演讲题目为“艺术经验的转化”,谈的是文学与姊妹艺术(诸如绘画、
音乐、建筑、雕塑、摄影)之间互为借鉴互为启谛的关系。其演讲内容既旁征博引,
又深入浅出。首先,他强调了“知识”、“经验”和“想象”在文学创作中三位一
体的依存关系,知识得于学习积累,经验来自亲历亲为,艺术家的想象则视天赋的
厚薄而有强弱之分,因人而异;继而他谈到自己置身子横流的沧海之上,不改古典
的立场,“我所以在诗中狂呼着、低吃着中国,无非是一念耿耿为自己喊魂。不然
我真会魂飞魄散,被西潮淘空”。文化是因人而存,无所不至的,为此,他特意引
用了托马斯·曼在二战时期说过的一句名言“凡我在处,即为德国”,以强调文化
对政治的消解作用;终焉他敷陈了英国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曾极力倡导的“人生模
仿艺术”的观念,以说明艺术对人类的深度影响早已入骨三分,刮磨不去。余光中
的演讲淋漓尽致,内容非常结实,信手拈出许多生动的例证。比如,何为“同情的
模仿即创造的想象”?他标举了李白的诗句“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和辛弃疾
的词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为例,还标举了
古代男性诗人所作的“闺怨诗”为例,都很有说服力;艺术家的想象为何彼此迥异?
他说:《圣经》题材入主西方古典绘画,圣婴与圣母可胖可瘦,实与画家所用的模
特儿有很大关联;如何使古典精神与现代意识浑融一体?他以自己的诗作《与李白
同游高速公路》为解剖对象,调侃李白驾照被扣,酒债未偿,要是坐王维的“宝马”
就好了,由他驾车,绝对稳稳当当,可王右丞已去开会——是辋川污染听证会。
余光中的精彩演讲为时一个钟头。会后,也有为数不多的湖湘学人将他的演讲
晒之为“给高校二年级学生上了一堂生动的语文课”,不买涨可以,这正是他们的
权利。更多的人则认为,余光中递给大家的确实是“茅台”和“五粮液”那样芳冽
而饶有回味的醇酒,配方并不复杂,酿术却是一流,绝不是余秋雨先期端出的那等
寡薄而多含杂质的村醒。
单就演讲而言,“二余”无可比性。
名家与大家
只要全方位考察一下余秋雨与余光中的著述、学问、才智和其他功夫,我们就
不难获取一个明晰的印象。
论成就。余秋雨可划入被“文革”耽误的一代人中,历年以来,他出版了学术
专著《戏剧理论史稿》等四部,散文集《文化苦旅》、《文明的碎片》、《秋雨散
文》、《居笔记》和《霜冷长河》等数部。这些单行而又风行的散文集内容多有交
叉,读者按全价购买新旧参半的拼装品,读者吃亏了,余秋雨则赚了个满怀。以猛
火大锅疯炒文学著作,风险明晃晃地摆在那儿,正所谓“成功我幸,失败我命”,
这无可厚非,然而买一半搭一半的做法与奸商的公然行诈又有何异?文学评论界已
形成较为一致的看法:余秋雨的散文集一蟹不如一蟹,整体水平呈极为明显的滑跌
趋势。余光中则在诗歌、散文、评论和翻译的“四维空间”里纵横驰骋逾半个世纪,
每一方面均卓有建树——他自称为“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迄今已出版诗集20
种,散文集10种,评论集5种,翻译集12种,共计40余种,选本除外,单行本中所收
的作品绝少交叉重复。余光中以其多方面斐然的文学成就享誉海内外。
论学养。余秋雨中学尚可,西学薄弱,即便是在尚可的中学方面,也有许多贻
笑大方的破绽和纵漏。例如,在《洞庭一角》中,他眉毛都不皱一下,就斗胆将娥
皇、女英由舜帝的床头二妃强行降格为膝下二女;在《十万进士》中,则将“会试”
和“殿试”混为一谈,尤为逗趣的是,晚唐的风流才子杜牧居然成了金榜上的“第
五名状元”。纵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