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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云天阁的女人-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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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小姐求您快走(5)   
  她不寒而栗。 
  我的天哪!在那个宅子里的所有那些美丽的日子啊!所有那些云芃上天上的日子啊!尽管天森失踪以后她的心都碎了,但是,那种美丽的生活的基础仍然存在,她还能设法在心中保留一丝希望。但是现在…… 
  所有那些美丽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一切只像一场梦。 
  她用了一生中最好年华做的一场大梦。在梦中,充满了对最亲爱的男人的撕心裂肺的无尽思念,但也有无尽的美好回忆。而现在,不再容许有梦,不再有希望。有时,她实在是不知道,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过去的一切,都如海市蜃楼,消失了。给她剩下的只有一个隐约的形象。 
  天森,她的灵魂伴侣。她在这个世界上用整个心灵去爱的那个惟一的男人。 
  靠着对天森的回忆和对重逢的希望——她始终不肯承认他已经死了——她支撑着活下来。现在,这仍然是支撑她的重要力量,使她在如此的无情打击和绝望之中活下去。即便有时她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重逢的确像是只可能在海市蜃楼中出现的场面,但是,保持这一丝丝希望,是她惟一能做主的事了。 
  在艰难之中,几年过去了。 
  现在是,1969年的秋天。 
  就像在这个国家的大城市里工作的许多人一样,她也被下放到了五七干校。五七干校是那个年代的发明,都设在艰苦的农村,专供干部与知识分子参加劳动,改造思想用。 
  作为一个富贵大家含玉而生的小姐,那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不可想像的艰苦。但既然那么多人都过得了那样一种生活,她又有什么不能的呢?再说,她又有什么选择呢?她默默地熬着,过着每天从早晨起床就盼天黑的生活。 
  如果说有什么还可以算作幸运的话,那就是她的单位的干校是在北京远郊农村,她一个月还可以回一次家。她现在的家很寒酸,不要说根本无法与云天阁相比,比起当年云天阁的仆人的居住条件也要差得多。但当她在乡下数着时辰度日时,那毕竟是她在现实生活中惟一可以向往的,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男子(1)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但是她可一点情绪也没有。 
  原因很简单:今天她就又得回干校了。 
  又要开始那下一个循环了:数够二十多个日子,然后才能回来,在家里过两天。 
  在家里过的这宝贵的两天里,她并没有做什么,事实上,除去搞搞卫生以外,她也没什么可做的。她也没心思去做什么。但是,即便只是懒懒地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现在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奢侈了。留恋着过去两天的“奢侈”生活,或者说,是惧怕着即将来临的又一个二十多天的艰苦劳作,她无声地叹息着。 
  她正在公共汽车站上等车,长途汽车会把她拉到那个她很不喜欢又不得不去的地方。 
  车来了,是一辆又破又旧的公共汽车。人们开始为冲上车去做准备。看来她是惟一一个不准备去抢座的人,并不是她不需要座位,她很需要,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她的目的地呢。可她就是不习惯于那样的事,以前的习惯仍然对她的行为举止产生着影响。 
  她最后一个上了车,尽管已经没有人和她争抢,她能挤上去也不是很容易的:她还携带着一个包袱,里面有一条毯子,几件衣服。乡下比城里要冷一些,她觉得最好提前做些准备。现在,她有些习惯于照顾自己了。 
  上车以后,她设法找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立脚之处,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呢。她终于靠着一个单座的椅背安顿下来,把包袱抵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很普通,普通得像随风的落叶,即使被风卷起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她学会使自己变得尽量普通,尽可能地隐身在大众之间,这样才稍稍安全一些。然而,她还是无法完全消除她骨子里带来的那种特殊的气质,幸好,很少人会注意她,即使偶尔有人注意她,也很少人能辨认出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了。 
  但今天,自从她上车,就有一双眼睛一直凝视着她,也许从她上车以前吧?大家都在准备冲锋抢座时,她却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实在有一点特别。 
  也许是这点特别,也许还有别的,使她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他坐在第一排,那是个倒座,面对着整个车厢,可以方便地打量全车的人,而他的注意只集中在她身上。这个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吧,高高的,瘦瘦的,长的并不漂亮,但是挺精神。他的穿着很普通,一身蓝布中山装,仔细看去,又有些不太普通之处,那就是,它有熨烫的痕迹。 
  他的头发很整洁,胡子也刚刚刮过。总的说来,这是一个挺注意外表的年轻男子,他也许明白他无法尽情享受他的青春,但看起来他还是挺珍惜自己。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男子(2)   
  汽车开动了,云芃微微睁开了眼睛。 
  不知怎么搞的,甚至在她还闭着眼睛的时候,她就隐约感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公共汽车上一直乱糟糟闹哄哄的,她懒得睁眼查看。说到底,谁会对我感兴趣呢?她想。倒并不是说她现在老得无法吸引男人们的注意了,在四十九岁上,她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许多,而这种年龄本来足以使绝大多数女性失去她们所有的美丽,哪怕她们当年确曾光彩照人。 
  也许是上天觉得,从她的生活中夺去了那么多,使她现在如此的孤独困苦,已经做得太过分了,于是任她保有超越年龄的美丽,虽然只是到一种特定的程度。想一想她这种年龄的女人——一步就要迈进五十岁了——一般都是什么模样,她依然有这样的容貌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 
  也许是她那残存的美丽,也许是她那不同寻常的雍容,也许是二者在一起,使那个年轻人注意到了她。他被她吸引住了,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感到她有些神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无形之中把他拉向她。 
  云芃终于微微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与一双热切的眼睛四目相对,这使她很惊奇。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盯着她看,看到她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便无声地和她打招呼。现在对于她来说,目光接触是既陌生又新鲜的事。她独居好几年了,在振业被赶走以后,再没有和任何男人有过任何关系,她的地位使她形成了低眉垂目的习惯,连女人都很少看。但是,只是出于天性,无论这种场面对于她来说已是多么陌生,他那种眼光还是立即就被她注意到了,并且,马上就挑起了她一点兴趣。 
  她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对她怀有什么样的兴趣。但是他的目光正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对她有兴趣。于是,当他过了一会儿真的向她做了明确无误的招呼手势时,她还他以微笑,并应邀向他走了过去。于是,就像两个很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的那样,他站起身,她坐下来,把包袱放在自己的膝上。他站在她身旁,现在,他能更好地打量她了。 
  他审视良久所看到的东西使他有些迷惑。在她娇好的面庞上几乎没有明显的皱纹,这么说,她应该是三十多岁,也许最多三十五六岁吧;但是,对于一个只有三十多岁的人来说,她脖子上的皱纹又有些太深了。他对人们的长相,特别是女人的长相,总是很注意,他知道,一个女人的脸,可能会使她显得比实际年轻或年老,但她的脖子通常会告诉人实情。无论如何,很难判定她是四十岁以上,她的美丽显然并非垂暮之美,同样明显的是,她以前一定更美,那是肯定的。此外,她的皮肤不同寻常的白,细腻无比,使她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男子(3)   
  无论她是什么年龄,我都喜欢她,她有这么一张脸,如此白皙的皮肤,这样的举止,“这个女人呀……不寻……呐……常!”他心里不由唱起这句几亿人都会的经典革命样板戏唱腔。汽车载着他们颠簸前行,离他们各自的目的地越来越近。 
  “你哪站下车?”他低下身来,小声问她。 
  “宋庄。” 
  “好,那离我要去的地方很近。我也在那儿下。” 
  她没有再说什么,这个环境不适合交谈。 
  公共汽车在宋庄停下来时,很自然的,他和她一起下了车,送她回五七干校。现在,他们并肩走着,乡村土道上被各种车辆压出的深深浅浅的车辙套印在一起,坑洼不平,他给她拿着包袱。 
  “你要去的地方是……”他开始打听她的事,来使自己的好奇心得到满足。 
  “五七干校。” 
  “噢,你是做什么的,我可以问问吗?” 
  “当然可以了。我是英文翻译。” 
  “噢,是吗?我母亲原来是英文教师。”说到这儿,他的脸倏地阴沉下来。 
  “现在她做什么呢?你不介意我问吧?”她的注意力都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她去世了,她被打成了‘右派’,赶到乡下,病死在那儿了。” 
  “噢,真对不起,我不该问……” 
  “不知者不为罪。”现在,他们更像是朋友了。 
  “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那就说说我吧,我妈成了右派时刚好就在我要参加高考一个月前,我也自然就上不了大学了。于是,我成了一名建筑工人。这在以前真是不能想像的事,你知道,我一直功课很好,总想着上清华北大,可谁知……” 
  “不过,你想想那以后发生的事,你也算是工人阶级了,倒也不一定全是坏事。”她在尽量安慰他。 
  “嗯,你可以那样说,可对于我来说,不能受高等教育可是最坏的事了。” 
  “可是现在,有知识又有什么用呢。”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在心里,我还是忍不住感到不能上大学就是低人一头,也许一辈子要低人一头了。” 
  “别小看你自己,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的优点,再说,将来,你可能还会有机会的。”她很温婉地对他说。 
  “我希望那样,可是你看现在这样子,谁知道呢?”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像老友至交一样交谈起来,竟然都忘记了现今必须具备的戒备防范。 
  “是啊,没有人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你。”她脱口说出了心底的感慨。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景象。她正在天森怀中,他正在万分柔情地亲吻她。噢我的天哪,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当时怎么可能想像以后会发生的事呢?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男子(4)   
  但是,所有那些悲惨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了。直到现在,她孑然一身,艰难度日。 
  “你多久才有机会回家休息一下呢?”他的问题打断了她的思绪。 
  “四个星期,然后我可以在家里呆两夜一天,然后,再必须回这儿来干上整整二十八天。” 
  “真荒谬!好好的知识分子必须到乡下劳动!真是神经病。”他很气愤。 
  “还有多少人无缘无故地丧了命呢,和那比起来,这肯定算不上最荒谬的事。”不知怎么搞的,才刚刚认识,两个人就这么‘放肆’地交谈起来。人人都知道,在这个年代,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最忌的就是多说话,祸从口出。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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