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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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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青听不见哥哥的声音,知道他游远了,就仰面在软而有弹性的水面上,来了一阵子“死人水”。他像在引弟的怀中一样惬意。
    一个念头忽然漂在水面上,他决定过一会儿去看看引弟。
    怎么对付李虎仁那条二混子狼狗呢? 二青的思绪随着这个设想浮动。
    这条南北流向的灌渠,听父辈们讲,是一九五八年那会儿“跃进”成的,从此,“远离城镇近靠山,除了沙窝净沙滩”的红烽大队,有了可观的水浇地,黄河水的恩赐,也给这儿的庄稼带来了硕果。
    好景不长,一九七五年那会儿,又紧靠红烽从西面过来一条大排干,这下可苦了红烽,它地处排干下梢,上头数以万亩地里的淘碱水,都汇集到了这里,使红烽变成“冬天白茫茫,春天水汪汪”的碱滩。
    红烽每况愈下,直到公社倒塌的时候,每个工分只值三分钱。
    红烽穷塌了底。
    大包干起死回生,几年的工夫,红烽大队又恢复了村子的称呼,人们的光景也开始变化,芨芨滩( 红烽从前的名字) 已经崛起了叫人眼红的先奔到“小康”人家。李虎仁更不必说,还有刘改兴~地主儿子居然发财有路,在红烽一带率先种植枸杞,三年三大步,家境不在李虎仁以下。更使二青惊讶的是,芨芨滩的贫下中农们也放弃了从前的偏见,胆大妄为,在去年民主推选村长时,竟然置乡党委的“指派”于不顾,把一向默默无闻的刘改兴“民主”上了,而把乡里锁定的苏凤河——二青他爹扔下去了。
    因为这个带有轰动效应的事件,使公社的原副社长,现任乡党委副书记田直十分恼火。可他又不便露骨地否决民意,只能气哼哼恼悻悻地对刘改兴留下一句:“好好刨闹哇。”就回乡里去了。
    田直到苏凤河家喝酒时,醉意朦胧,对凤河说:“芨芨滩人也变成势利小人啦。”
    二青在替父亲抱打不平的同时,对这位小队会计出身的领导不以为然,农村中毕竟有了点民主意识,参与意识,这比地里增产几斤粮更难能可贵。虽然,这个收获是以他爹的落马为代价的,也算有进步就有牺牲吧。
    要是他李虎仁也稍稍具备一点同样的意识,引弟也不至于身陷囹圄,成了一个囚犯。
    二青游过跃进渠上的大渡槽,就跑上岸,在温暖绵和的沙土上小跑。
    夜幕完全合拢,没有月亮,满天闪烁着饱满的星光。
    夜气绵绵的,弥漫着树木的芳香,青草的清苍和庄稼的香甜,牲口身上的汗气以及新翻过的泥土的芳香,使农村的夜浓酽而醉人。
    二青深深地吞吐这种从小熟悉的气息,从不厌倦,从不满足,一闻到这个气味,他就回忆起小时候在妈妈的怀里的那种迷人的味道。
    拉运小麦的人还在吆喝牲口,有人七长八短地唱着刚刚学来的流行歌曲。
    你来到我身边带着微笑
    同时也带给我烦恼——
    二青扑哧笑了,他听出来了,那是刘改兴的外甥赵友海在唱,第二句显然是海海杜撰了一下。
    海海比白白高一届,去年名落孙山,若无其事地又干起了庄户营生。不过,二青心里雪亮,那个表面上不做声不言传的海海,是个工于心计的人物,牛皮灯笼那一类。将来,不,也许目前,就已经是他的对手了。
    海海决非等闲之辈,不可能安于现状,在黄土地里死受一辈子。
    那家伙聪明得很。
    二青还明白,妹妹暗暗地爱着海海,不过时机不成熟,从未流露过。二青龇牙笑了一下:这个机密还是有一天他偷看妹妹的日记发现的。
    他隐隐约约感到,白白这样发愤,好像要做出点样子给海海看似的。
    来到放衣裳的地方,大青一丝不挂,趴在沙窝里,从他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渠水和太阳的气息。
    二青在离他哥不远的地方,如法炮制,也拥了一堆黄沙把自己包住。
    大青在衣兜里摸捞出烟袋,装上烟叶,点着吧吧地抽,他十分节俭,至今还不敢奢侈地抽纸烟。
    二青把他拉到这里耍水,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哥! ”
    “嗯。”
    “我有个打算。”
    “想干甚? ”
    “眼看搞养殖的人家多了,光凭以前的办法,无法摆脱小生产者的经营方式,是不能适应商品经济需要的,必须搞工厂化生产,尽快使产品转化成商品,我想闹个饲料加工厂,充分利用咱们这儿当柴火烧的葵花头,养猪、养羊、养鸡、都能用,提高……”
    他这套粗浅的经济学,对大青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大青只念过两年小学,跟文盲没有多少差别。
    “咋? ”他吐出烟袋,表示茫然。
    “半个月前,我到城里农机厂考察过,他们生产的粉碎机带上柴油机,挺适用。哥哥,你能不能把存款借给我点儿? ”
    “唔? ”大青坐起来,恍然地吭了一声。
    “行。”
    “多少? ”
    “两千吧。”
    沉默立在他们中间,大青又摸摸索索地装烟。
    二青也没指望一次成功,他用缓和的口气说:“哥,咱们应该想远的干大的,从根本上改变落后的生产方式才能致富。你回去思谋一下,看我说的有点道理没有。”
    大青仍然不做声。
    那点钱可来之不易,是他一窝一窝从猪儿子身上抠出来的。麦收一结束,大青又准备卖猪儿子了。
    二青不逼他马上表态,他边穿衣裳边说:“说给妈,我迟点回去。”
    他向引弟家嘹了一眼。
    “哎呀,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
    突然,尖利的哭叫声从渠那边引弟家跳过来。二青心头一咯噔,连忙跑到渡槽上,过了渠,向引弟家飞跑。
    “准是引弟寻短见了! ”这个猜测一出现,二青全身都凉了。
                                 2
    大青又抽了一袋烟,才把这杆从父辈那里接管来的烟锅收起。
    他叫二青刚才的求助闹得心烦意乱。大青比弟弟年长七岁,早早地就分担了家庭的重负,没念成书,青春和灵气都扔到地里去了,他的思想境界中已形成一个“约定俗成”的概念。作为长子,不但必须为父母,而且应该替弟妹解愁。
    如今,二青直截了当向他伸出手要钱,虽说二青肚子里道道多,干事情也还稳重,可是风险二字,是不论男女老少的,只要干一个事业,总要担点风险呀,万一——
    他穿衣裳的时候,脑海中一片迷茫。
    苏家在芨芨滩是独姓,最早从河南上来的。
    大青家在李虎仁家南面,两家相隔有半里路,中间是一片庄稼,这几年,苏家几个强劳力全力以赴,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全部发挥,也没干过人家李虎仁,照二青的说法是:基础太差,在作横向比较时,起点有天壤之别。
    苏家仍然住在“第一代”土坯房里,院子的围墙,用最原始最粗糙的“坷垃”垒成,上面连泥皮都没有,仿佛是饱经沧桑的老脸。
    难怪二青在红烽中学读到初三,一篇作文备受语文老师的称赞。他以父亲苏凤河的脸为题,并且拉扯坷垃墙,淋漓尽致地发了一篇宏论,极言困苦生活给父亲刻下的烙印等等。
    在全乡当年的中学生作文评选中居然名列前茅,拿了个一等奖,至今,那个红彤彤的塑料皮日记本还珍藏在他的木头箱子里。
    大青肚里的墨水只有可怜的几滴,他没有弟弟的文才与想象,家庭的穷困,他是从自己没白没黑的劳苦中体味到的。
    更确切地说,大青从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在打光棍的痛苦中认识到的。
    不是他不想娶,是他娶不起。前几年,就是“平价”姑娘,没个一千大几也只能望人兴叹。可他们全家的收入,一年下来,除去一切开支,剩余的钱,仅仅够支付油盐酱醋用。何况,人家闺女一看这个毫无希望倒塌家,哪个还有热情?更不用提感情了。
    最近这几年,生财的门路充分放开了,大青根据自身的条件,养了一口老母猪。这些年喂肉猪的人多了,大青居然积攒了有两千多块钱。这可是一大笔财富,他妈帮他保存,不知数过多少遍,还差三块七毛五,就是两千五百元整!
    有了这笔雄厚的财力作后盾,大青妈妈财大气粗,也敢托小叔子凤池为大小子寻摸个对象了。
    大青还想把房子翻盖一下再提亲,他妈的主意已定,先有了合适的闺女再说。
    大青打算麦子全上了场,就再出去倒卖猪儿子。
    通过几年的实践,大青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也学了不少本事。
    起初,他只会卖自产的猪儿子,后来逐渐学到了二道贩子的本事,开始走乡串社,收上别人的猪儿子到货缺的地方去卖,一转手,也能赚不少钱。
    要说搞活流通,大青的真本事比二青多,他只不过不善于总结也不善于表达罢了。二青称他为“二传手”,大青就很茫然地一笑。不管几传手,能挣上钱就行。
    过了这座咯咯吱吱乱叫唤的跃进桥,他就看见了家里的昏暗灯光。母亲为了节省煤油,把灯头按到仅能维持活命的程度,白白假期复习功课,只好去村党支部书记田耿家“借光”。她的好朋友从从也需要并且欢迎她去做伴。
    大青心绪很乱。
    二青刚才一席话无异于给他出了一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弟弟的宏图大志能否实现姑且不论,就从手足情分上断然拒绝,大青实在不忍心。
    大青在离烂院子不远的地方站住了。这里有一摊手腕粗细的白杨树,是妹妹在念初一那年种上的,白白有这么个与众不同的爱好,喜欢插柳栽杨。
    自从上了初中,白白在房前房后种了不少树,她跟两个哥哥说过。她要开办“绿色银行”。
    对这个新概念,大青似懂非懂,但银行的含义,他还是无师自通的,总之,是生财之道。他有机会也帮妹妹一把。
    二青当然很清楚妹妹的现代意识,他不但口头上而且在行动上大力协助,几年工夫,苏家就有了一番绿树掩映的动人景象。芨芨滩被总排干的洗地碱水浸渍,种活点树不是那么容易了。白白的这个挑战,无疑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连田耿都赞不绝口:“白白给咱们立了一个样板。”
    因为,整个芨芨滩,从一九五八年以后,姿影婆娑的芨芨面积锐减,到今天,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小片,向人们炫耀从前的丰茂。至于树木,也与日俱减,只有大队部后面的沙梁上,还得天独厚地保留了几堆白茨,一些红柳和一片有四亩大小的柳林。
    田耿对白白的赞赏,可见的确是发自肺腑的。
    大青在院子门口面对这些树站住了,他蹲在一棵树下面,又掏出形影不离的烟锅,从那只羊羔皮烟口袋里掏挖。
    这时他心不在焉,这个动作只是出于习惯,他并不真想抽烟。
    不错,苏家跟整个芨芨滩的人家一样,不论变化大小,总而言之是宽裕了许多。吃粮靠返销花钱靠救济的历史前年就宣告结束。这件事,盟报上还大张旗鼓地宣扬了一阵子,好像红烽乡脱胎换骨了似的。记者来了一群,把红烽大队闹得沸沸扬扬。
    “但是”,大青不了解这个转折词的要命,可他明白,家境不过才有了点起色,如同大病初愈的人,没有死亡的威胁了。严格地讲苏家刚刚站在而不是越过了温饱线,稍不留意,或稍有懈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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