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第一本哲学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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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还有一个问题:这个观念或概念是如何与一切现实的烟草样本联系在一起的呢?这种只跟烟草发生关系而不跟别的什么发生关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话说到这儿,问题似乎是越来越多了。为了解释“烟草”这个词和烟草之间的关系,我们试着把烟草的观念或概念插入到它们的中间,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对“烟草”这个词与它的观念,还有这个观念与实际物品之间的关系做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无论有没有观念或概念,问题看上去是这样的:当人们使用一个词的时候,涉及到的只是个别的声音、符号和例子,但是这个词指的是某种普遍的东西,而且其他人使用这个词或其他语言中相应的词,也可以指同样的东西。当我发出“烟草”这样一个特定声音的时候,我如何可能意谓着如此普遍的意义,以至于我可以说“我敢打赌两百年后火星上的人还会吸食烟草”?
可能你会认为,这一普遍的因素来自于当我们使用这个词的时候某种在我们心灵中共同拥有的东西。但是,我们在心灵中共同拥有的东西是什么?至少在意识中,当我想到“烟草每年都涨价”的时候,除了“烟草”这个词本身,我并不需要想到其他任何东西。当然,当我用“烟草”这个词的时候,可能我在脑海中会想到某种意象:一棵植株、某些干叶子,或者香烟里面的东西。然而这仍然不能解释这个词的意义的普遍性,因为任何这样的意象都只是一个特殊的意象。它只会是某个特殊的烟草样本的外观或者气味的意象,怎么可能被认为是包括了一切真实的和可能的烟草?并且,即使当你听到或用到“烟草”一词的时候心里会出现某个特定的图像,其他人心里的图像也可能与你的完全不同,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用这个词表示同样的意思。
意义的神秘之处在于,看上去它似乎不处在任何地方:不在词语中,不在心灵中,也不在某个在词语、心灵和我们所谈论的事物之间盘旋的、独立的概念或观念中。虽然如此,我们却时时处处使用着语言,它使得我们能够思考复杂的、跨越了广袤时空的思想。你能够谈论在冲绳岛上有多少人超过五英尺高,或者在外星系里是否有生命,此时你所发出的那一连串声音就成为了或真或假的句子,其真假取决于一些复杂的事实,而这些事实会涉及到某些远在天边的、你或许永远不可能直接接触到的东西。
也许你觉得我把语言的普遍涵盖性说得太过头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用语言所表达的大多数陈述和思想要具体和特殊得多。我说“把那些盐递给我”,你就把那些盐递给我了,这却并不需要涉及到“盐”这个词的普遍意义――这种意义只发生在像“在银河系中,钠和氯合成为盐已经有多长时间的历史了?”这样的句子里。词语常常只是被用来作为联系的工具而已。你在一个公共汽车站看到一块牌子,上面有个穿裙子的小人像,旁边还有一个箭头,你就知道在箭头所指的方向不远处有个女士洗手间。是不是大部分语言都与此相似,只是一个“信号…反应”系统呢?
不错,或许语言中的一部分是这样,或许正是它才教会了我们如何开始学习使用这些词:“爸爸”、“妈妈”、“不”、“都走了”。但是语言并非仅此而已,它不只是用一两个词进行简单交流,而是对远远超出当下周围环境的世界的描述或者虚构。我们还不清楚该如何从前者出发来理解后者。然而,利用词语在较大范围内的使用来帮助我们理解它在较小范围内的使用,这实际上似乎更为可能。
“盐在桌子上。”像这样的陈述,无论是在吃午饭的时候为了实用目的而说的,还是作为对一个处在遥远时空中的某种情景的描述的一部分,或者是作为一种对可能出现的想象场景的假设性描述,都有着同样的意义。而且,无论它是真是假,无论说话人或者听话人是否知道它的真假,它也都有着同样的意义。因此,出于日常的、实用的目的所说的话中一定有某种普遍的东西,这种东西应该同样能被用来解释那些出于其他完全不同的目的而说的话,从而使得这些话的意义都相同。
当然,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这一点很重要。语言不是一个人为自己发明的。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学说话,那时我们就落入了一个业已存在的系统中,在其中亿万人使用同样的词汇彼此交流已经有千百年了。我对“烟草”一词的使用并没有一个自身独立的意义,而只是作为英语中这个词的广泛用法中的一部分(即使我想采用一种私人密码,在其中我用“布里拨”这个词指代烟草,我自己也得用“烟草”这个共通的词来定义“布里拨”)。仍然需要解释的是,我如何把我对这个词的用法从一大堆我所不熟悉的用法中抽引出来。无论如何,把我所使用的词语放在一个更广大的语境中,这对解释它们的普遍意义似乎会有所帮助。
然而这也不能解决问题。当我用这个词的时候,它可以是作为英语的一部分而拥有其意义,但是,当其他一切讲英语的人使用这个词的时候,这一用法是如何给予它极为普遍的应用范围,以至于能够超越一切实际使用的情境之上的呢?语言与世界的关系这一问题并不随着我们说一句话还是十亿句话而改变多少。一个词的意义包含了它所有可能的、或真或假的使用,而不仅仅是现实的使用。现实的使用仅仅是所有可能的使用中极小的一部分而已。
我们是有限的、渺小的造物,但是凭着声音或者纸上符号的帮助,意义却能够使我们把握整个世界以及其中的万事万物,甚至发明一些不存在而且或许永远也不会存在的东西。问题就在于解释这是如何可能的:我们所说的、所写的东西——包括这本书中所有的词语——如何可能具有意义?
第三部分 自由意志第5节 词语的意义(1)
请设想如下场景:在饭后甜点的时间里,你走过琳琅满目的食品台,琢磨着是选一只桃子,还是一大块冰激凌巧克力蛋糕。蛋糕看起来不错,不过你知道它容易让人增肥。考虑一番以后,最后你还是选择了它,高高兴兴地把它吃了。第二天你照着镜子打量自己的体形,自忖道:“我觉得还是不吃巧克力蛋糕的好,我本可以吃一只桃子”
“我本可以吃一只桃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它是真的吗?
当你走过食品台的时候,你可以去拿桃子:你有机会去拿一只桃子,而不是一块蛋糕。但这并不是你所要说的。你的意思是:你本可以拿桃子,而非蛋糕。你本可以做某些与你实际上所做的不同的事。在你下决定之前,你是拿水果还是蛋糕,二者皆有可能。仅仅是你的选择决定了究竟会是水果还是蛋糕。
是这样吗?当你说“我本可以吃一只桃子”的时候,你的意思是这仅仅依赖于你的选择吗?你选择了巧克力蛋糕,所以你吃的是巧克力蛋糕,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桃子的话,你吃的就是桃子了。
好像不只如此。这话的意思不仅是:如果你选了桃子,你吃的就是桃子。当你说“我本可以吃一只桃子”的时候,你的意思同时还是:你本来就能够选择它,而非在“如果如何如何”的情况下才能够选择它。但是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
即使你指出某些能够让你选择桃子的情景,也不能解释这一点。你可以说,如果你当时再仔细想想,或者如果一个非常节食的朋友和你在一起,你就会选择桃子了。但是,这些仍然不是这句话的意思。你所说的实际上是,就在你选择蛋糕的时候,在同样的情况下,你能够选择桃子,而非蛋糕。你认为,即使一切条件都和你事实上选择蛋糕的时刻完全相同,在这些条件下,你仍然能够选择桃子。惟一的区别在于,本来你是想着“还是蛋糕好吃”,于是去拿蛋糕,而现在变成想着“还是算了吧”,然后去拿桃子。
我们认为,只有人(也许还有一些高等动物)才具有这种“能够”或“本来可以”。我们可以说:“这辆车本来可以开到山顶的。”这时候我们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开这辆车的话,它有足够的马力可以开到山顶。我们并不是说,当这辆车被泊在山脚下的情况下,它可以自己发动并开到山顶,而不是老老实实停在那里。要让这车开到山顶,需要发生某种别的不同的事情作为前提,比如说,要有一个人钻进车内并开动马达。但是,一旦涉及到人,我们似乎就认为,人们在外在条件一模一样的情况下,并不需要发生任何不同的事情作为前提,就能够做某些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做的事情。然而,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呢?
一部分意思可能是:在你最终决定自己的选择是什么的那一刻之前,一切都不是无可挽回的。选择桃子一直是一个开放的可能性,直到你最终选择了巧克力蛋糕。你选择蛋糕这一点并未被事先决定。
不过,某些事情是先前就被决定的。比如说,太阳明天将在一个特定的钟点升起来,这一点看起来就被事先决定了。要是明天太阳不升起来,而是天一直黑下去,这并不是“开放的可能性”,而是绝不可能的。因为它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发生:要么是地球不自转了,要么是太阳消失了,然而在银河系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引起这两种情况。地球将会持续自转,直到世界末日为止,今天晚上,我们面对太阳系外侧,背对太阳,而在明天早上,地球自转会让我们重新面对太阳系内侧,向着太阳。既然不可能让地球停止自传,或是让太阳消失,太阳明天也就不可能不从东方升起。
当你说你本来能够吃一只桃子,而非蛋糕的时候,你的部分意思是:虽然太阳明天会升起这一点已经被事先决定,但是你将会做什么,这一点并非以同样的方式被事先决定。在你选择蛋糕之前,并没有什么作用或力量使得你不可避免地要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或许不是你全部的意思,但至少是部分的意思。因为如果你选择蛋糕这一点确实是被事先决定的话,你就不能说自己“可以”选择桃子了。当然,如果你决定了选桃子而非蛋糕,你就能够拿到桃子。但是,这依赖于“如果你决定选桃子”的假设,而不是说在同样的条件下,你本来就能够选择桃子。如果说你“本来能够”选择桃子,那只是因为这种可能性一直保持开放,直到你事实上选择了蛋糕为止。
有些人认为,在绝对的意义上,我们永远不可能做与我们事实上所做的不同的事。他们承认,我们所做的事情依赖于我们的选择、决定和需求,并且在不同的境况下做出不同的选择:我们不像地球,总是一成不变地绕着地轴自转。然而他们的主张在于:在任何情况下,我们行动的各种条件决定了我们的行为,并且使它成为不可避免的。一个人的经验、欲望和知识、他的遗传因子、社会环境、各种选择的性质,以及其他我们尚不知晓的因素,这一切加在一起,共同使得一个在具体情境下的行为成为必然。
这种观点叫做“决定论(Determinism)”。决定论并不主张,我们能够知道宇宙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