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发育 作者:蒋方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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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同性恋我,我丝毫没想到。那人是蓝鹃。要知道她连乳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一个重大的同性恋事件,发生在一个下午。那天老师教了一首新歌:
“我要和她一起唱歌,
我要和她一起画画,
我要和她一起跳舞,
一起跳舞,一起跳舞,
我要和她一起长大。”
下课了,忽然一双手搂住我的腰,原来是蓝鹃。只听她边摇晃边唱:
“我要和方舟一起学习,
我要和她一起玩耍,
我要和她一起睡觉,
一起睡觉,一起睡觉,
我要和她一起长大!”
耳边就想起了同学们的起哄:
“还一起睡觉呢,同性恋!”
这个声音如雷贯耳,我没有像往日那样顶嘴,而是回想蓝鹃对我的一切一切,谁知越想越怕,不禁打了个寒战。
蓝鹃经常送给我她编的小猫小狗,她的手倒是挺巧的。(我会不会也喜欢她呢?好可怕)我开始以为她是觉得自己编得不好才送人呢,原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这么一想,我就更觉得蓝鹃奇怪了,蓝鹃长得十分漂亮,特别是脸蛋,白白胖胖的。她也不是个差生,以她的条件,找个十个八个“机器人”也不成问题。但是她似乎对我们班男生都不感兴趣。要知道我们班的男孩占全班人数的三分之二。四十多个人她竟没有一个相中的,倒是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我平时不穿裙子,只穿一件毛衣和牛仔裤,像个男孩一样。哎呀妈呀,她要向我求婚可咋办呀?
我就给她介绍个“机器人”吧。我有三个“机器人”。是他们自己主动要当我的“机器人”,哄都哄不走。好的“机器人”我自己还要留着呢,就拣些烂鱼烂虾的给她吧。小红脸不行,怕人家看不上;小黑脸,自己还要;我对着小白脸嘿嘿地冷笑着,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和蓝鹃又是同桌,平时对蓝鹃总是横眉立目,要是忽如其来地变温柔了,一定会使蓝鹃大动芳心的。
心动不如行动。于是我找遍了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就差找到女厕所去了,终于找到小白脸,给他加了一道程序——当蓝鹃的“机器人”。
果然,当老师写字时,他们你推我,我推你,要多亲热有多亲热,老师也真好,一点也不打扰他们。我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微笑地看着他们。
咦?好象我和蓝鹃犯了错误似的,我们同性恋了吗?还没到生米煮成熟饭吧。
七、你发育了吗
我们在看一场枯燥的演出。赵美云就问我:
“你发育了吗?我就发育了!”
她带着一点得意,我也就只好不甘落后,带着一星半点羞色说:
“我也发育了。”
这话刚好被一边的蓝鹃听见了。她就问:
“啥叫发育呀?”
我不奇怪,因为这是医学上的专业术语,只有有文化的人才能知道。我清了清嗓子,准备做高深难懂,把简单问题说复杂的那种解释。谁知赵美云嘴快先说了:
“就是你咪咪长大了。”
我觉得这显然太容易懂,也太不艺术了。就说:
“也就是你的乳房慢慢长大,最后长到你妈妈那么大了。”
我对自己的解释很满意,通俗加专业,完美组合呀!蓝鹃没说话,也许是默认了。大约过了一分钟,蓝鹃忽然说:
“啥叫乳房呀?”
这真是晴天霹雳呀!照说这问题很简单,可我就是说不出口,苦啊!赵美云隔着我对蓝鹃喊道:
“就是你小时侯喝奶的那个小咪咪,哦,就是你妈妈的小咪咪!”
我们班的男生听到这两次出现的“小咪咪”都痴痴地傻笑。蓝鹃带着悲伤的口吻说:
“我妈妈的小咪咪丢了,死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用同情和奇怪的口气说:
“是不是剪掉了?”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那该多疼啊。于是我对蓝鹃的妈妈充满了同情,蓝鹃把眉毛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说:
“小咪咪不是我家的猫吗?”
天啊,我翘在前面凳子上的脚一下子掉了下来,赵美云已经笑得快从凳子上出溜下来了。我看见蓝鹃的眉毛还没松开,实在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的,不过这蓝鹃一看就知道再纯洁不过了。我和赵美云铁打了一条心,今天一定要教会蓝鹃什么叫乳房。
我对蓝鹃说:
“乳房就是女孩子的特征。”
蓝鹃眼睛一亮,好象明白了。我一看有希望,也把眉毛一扬,做出一副期待的样子。其实我并不希望她马上明白,要不然这枯燥的演出怎么熬下来?
蓝鹃说:“女孩子能穿裙子。”
赵美云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我拍了拍手示意她当救兵,我无能为力了。
赵美云把一边脸挤起来,也表示无能为力。完了,赵美云这民办教师和我这公办教师都没办法了。
蓝鹃好象不想知道了,那眉毛又皱了起来。我都担心她起皱纹了。我再做一次努力,苦口婆心地指着她的胸部说:
“就是女孩长大了胸部比男孩鼓。”
蓝鹃眉毛一松,但她并不看自己的胸部:
“是不是她那里长了颗痣?”
这扯得上吗?我刚想开口,忽然被蓝鹃打断了:
“看演出吧。”
我算是遇上了锯条,铁打的心也被她锯成条了。下次得换个金刚钻做的心啦。
我只好看那场老师为了使我们明白还有比上课更糟糕的事而举办的演出。
八、跪着演节目
为了庆祝中国人民坚持站立了五十周年,我们学校要演节目。
上音乐课,发生了一件振奋人心的事,音乐老师要选大合唱的人。
于是班上开始风言风语,有些人开始吊嗓子,有些人开始连打带踢地给他们伴奏。
可是等老师真的来挑人,他们又鼠目寸光地站在墙角,站了一排,低着头,背着手,表情悲壮,没有一个敢嬉皮笑脸,像在集中营里等待枪毙的犹太人。老师拿了个指挥棒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指不定先结果谁。最后除了一个笑嘻嘻不够严肃的男生外,其他痛不欲生的男生都被选中了。
当然选女生时,我也被选中了,这也没啥光荣的,女生只有三个没被选上:一个是喊不出声的,一个是将要留级的,一个是满嘴胡子的。
排练也不知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我站在最后一排,平时老师不在就只对口型,老师来了就提着嗓子叫几声,晚上回家要赶作业。
好激动。正式演出开始了,我们没有相同的演出服,就穿着学校的游泳衣,桃红色的,外加一寸长的裙子。不幸中的万幸是,那游泳衣不是三点式。
我们是第一个节目,所以有很多家长来帮着拿衣服,我们没有家长跟的,老师就跟赶鸭子一样把我们赶上了台。我皮笑肉不笑地站在最后一排,无一差错地对着口型,不过也被第一排那些“宠儿”渲染到了喜悦的心情。
最后一个动作是,我们把藏在背后的花举过头顶,抖抖抖,抖抖抖,一时间花如雨下,不少女同学可惜地望着脚下辛苦从花瓶里拿来的假花,但台下的嘘声使她们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于是又重新恢复了“甜美”的笑容。
终于,我下台了,去观众席找我的位置,我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或者是从国外回来的华侨,不停地用“美妙”的嗓音到处问:
“我坐在哪里我坐在哪里我坐在哪里?”
第二个节目是老师们跳的《春天的故事》。我不禁有些担忧:老师们换衣服来得及吗?果不其然,隐隐约约看到老师是提着一只鞋上台的。真是应了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看她们气势宏大,浩浩荡荡,里面可是老的少的全上。
看了老师第一眼,我就生气。她们穿着白裙子,一人头上绑了个椰子树,这么好的打扮咋不给我们呢?她们的粉和胭脂也抹得特别多,使得脸和脖子颜色差距好多,好象脑袋是别人接上去的,可怕!再看看学生,整个一个“小米加步枪”,抹多少胭脂还得限量,苦啊!
老师跳舞,脖子就是僵硬,但还是不知好歹地往前冲,也不知道咋编得出这动作。活象一群大白鹅。可不难看出春天来了她们很兴奋,忽然,出了差错,一位老师的裙子太长了,钩在脚底下。老师生气,连蹦带跳地抱起脚来,单脚跳跳跳。这可是开场以来第一个高难度动作呀。裙子下来了,老师又开始伸胳膊伸腿,我们以为风波过去了,谁知裙子还没被解放。她只好又单脚跳到一个角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脱掉鞋子,把裙子弄下来,速度之慢,无人能比。
她没注意到她的战友正在对她挤眉弄眼,原来到了最后一个动作,那位老师又是第一排的,差她就造不成型了,于是她边跑边穿鞋到达了目的地,红幕落了下来。
我们不敢笑,从节目一开始,我们就已经把手举起来,准备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即使天塌下来,规矩依然照旧。那位老师下台来了,一遍又一遍地近似废话地解释自己的失误。她的脸更红了,红光撒了一地。
后面的节目平淡无奇,不是大红袄,就是红兜兜。摸爬滚打,乱蹦乱跳。
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个音乐剧。剧情是说小海燕是地主的“工人”,后来红军来了,把小海燕救了。
小海燕令人失望,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不是哭就是昏倒,要不就是瞪眼睛,眼睛就没闲过。每当这时候,就有个扮成婆娘的插着腰,替她指桑骂槐。
地主这帮子人就要多费点唾沫星子说说了。海燕是一副凶脸孔,婆娘也没有好声气,只有地主上场了,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地主胖胖的,让人联想到猪肉包子,看上去倒不像个坏人。他的那个狗腿子,嘴巴的左上角被点了个大大的“美人痣”,看上去可是坏到姥姥家了。
其中一个被称为学校“黑社会”的“老四”,所以说老师在选坏蛋上,内行!
“地主”很惨,他耀武扬威了一分钟,就被红色娘子军绑起来,跪在地上。
狗腿子露脸了一分钟就不见影了,可能被枪毙了—不过也不一定,他可能当红军去了,因为我看见红色娘子军的头头嘴巴上的那颗痣没洗干净,他一出来,小海燕一下就扑到他怀里去了。我们观众就有人捂眼睛,有人嚼舌头。
最惨的还是后面演波浪的。整个节目就跪在地上,地主来了,就一上一下地挥表示抗议;红军来了,就一左一右地挥表示高兴。人家小海燕都被解放了,她们还跪在地上无边无际地挥舞着双臂。给人感觉就是一群跪着的胳膊。
也不能多看了,下个节目是我拉小提琴,我想,可别让我跪在地上拉小提琴啊。
九、我变黄了
我们接受的是素质教育,这是人所共知的。特别是音乐课,多余的时间就用来讲故事。
我承包了这段时间。一次,我别出心裁,讲了个探案的故事。
“安娜小姐死了,死时穿着睡衣。据她的邻居提供消息,在十点种左右,有两个人拜访安娜小姐,一个是她的学生—一个无赖,另一个是她的情人。
安娜小姐到底是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