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与丁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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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于政治,则人人都应有信仰,否则“反革命”,杀。于文学禁律眼前虽尚不至于如此,然不表示投降,则多灾多难,亦一定。我们是在写文章以外还没有学到“载笔称臣”
的本事,来日大难,可以预卜!我最后可说的话,是先在此来为本刊悼。
《红黑》与《人间》同时与读者见面了。尽管他们牢骚满腹,也信心十足,但刊物并没有显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特色,更没有以特殊的气势,在文坛产生一种震动。他们强调独立,强调走自己的路,固然是可贵的一种文学态度,而且刊物上也发表了一些他们的重要作品。但在编辑刊物上,却使他们无形之中将刊物形成一个狭窄的天地。除了自己的作品,他们没有引人注目地扩大作者队伍。
《红黑》出版了8期,共发表作品48篇,他们三人的作品就有37篇。除了他们之外,叶圣陶、戴望舒、姚蓬子虽然各有作品发表,但数量有限,难以形成气势。几个月里,两本刊物,以及“二百零四号丛书”,基本以他们三人为主,虽然其中有他们创作中比较重要的作品,但不能在上海文坛成为一个新的中心,在读者中也没有产生预想的效果。刊物和出版社的亏损,就不可避免了。
他们毕竟只是热衷创作的青年作家,更不了解上海商品社会的奥秘。他们纵然雄心勃勃,却会因缺乏经验而告失败。
探索和追求,纵然失败,但这努力,如同美好的梦想,会在他们生活中留下值得回味的往事。他们以自己的努力,加入了上海的文学事业,在偌大的大都市五光十色的出版界,闪烁过虽不耀眼但却是美丽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一束光泽。
他们逐渐成为上海文坛的一分子,成为许多文人的朋友。与他们经常来往的有戴望舒、施蛰存、姚蓬子、赵景深、杜衡等。他们的勤奋和友谊,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施蛰存半个世纪后写到:“1928年——1929年,丁玲、胡也频、沈从文在法租界萨坡赛路(今淡水路)租住了两间房子,记得仿佛在一家牛肉店楼上。他们在计划办一个文艺刊物《红与黑》。我和刘呐鸥、戴望舒住在北四川路,办第一线书店,后改名水沫书店。彼此相去很远,虽然认识了,却很少见面的机会。丁玲和胡也频比较多的到虹口来,因为也频有一部稿子交水沫书店出版。他们俩来的时候,从文都在屋里写文章,编刊物,管家。他们三人中,丁玲最善交际,有说有笑的,也频只是偶然说几句,帮衬丁玲。从文是一个温文尔雅到有些羞怯的青年,只是眯着眼对你笑,不多说话,也不喜欢一个人,或和朋友一起,出去逛马路散步。”(《滇云浦雨话从文》)赵景深当年就写过他所见到的沈、胡、丁三人:又有一次,霞村约我去看丁玲,似乎那时也频已经先到山东济南教书去了。那里,丁玲住在一个人家的后楼。时候是冬天,炉子里正生着火。丁玲正在蓝罩的台灯下写小说。我一看,不觉大为惊诧,怎么她的字这样像沈从文呢?可见他们三个是多么要好了。这“三个火枪手”就犹之于戴望舒、施蛰存、杜衡一样,永远是最密切的朋友。所以丁玲连字也写得和沈从文一样。(《丁玲》)《人间》出版三期后停刊(第四期只见目录未见刊物),《红黑》出版至8月停刊。
《红黑》停办的主要原因,是刊物不能赚钱,批发给一些书店的杂志,钱却迟迟收不回来。每个月他们还得按协定付给胡也频的父亲一笔利息。刊物的停办,使他们对上海商业的险恶,有了深切体验。
关于《红黑》的停办,丁玲在1985年时还有另外的一种说法:刊物停办的另一个原因,是沈从文跟我们的思想碰不拢来。那时胡也频左倾了,他读了卢那察尔斯基、普列汉诺夫的书。(《丁玲谈早年生活二三事》)丁玲1950年就这样说过。她认为这种合作的结束,实际也是沈从文和她、胡也频的友谊出现了裂缝。这种裂缝,并不是相互之间感情的矛盾,而是沈从文与他们在思想上有了分歧。
第一部分第8节 1931年的新年
胡也频有一点基本上与沈从文和我是不同的。就是他不像我是一个爱幻想的人,他是一个喜欢实际行动的人;不像沈从文是一个常处于动摇的人,又反对统治者(沈从文在青年时代的确也有过一些这种情绪),又希望自己也能在上流社会有些地位,也频却是一个最坚定的人。……沈从文因为一贯与新月社、现代评论派有些友谊,所以他始终有些羡慕绅士阶级,他已经不甘于一个清苦的作家的生活,也不大满足于一个作家的地位,他很想能当一个教授。他到吴淞中国公学去教书了。奇怪的是他下意识地对左翼的文学运动者们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害怕。我呢,我自以为我比他们懂得些革命,靠近革命,我始终规避着从文的绅士朋友,我看出我们本质上有所分歧,但不愿有所争执,破坏旧谊,他和也频曾像亲兄弟过。
……我那时对于我个人的写作才能多少有些过分的估计,这样就不能有什么新的决定了。只有也频不是这种想法。他原来对我是无所批判的,这时却自有主张了,也常常感叹他与沈从文的逐渐不坚固的精神上有距离的友谊。他怎样也不愿失去一个困苦时期结识的知友,不得不常常无言的对坐,或话不由衷,这种心理他只能告诉我,也只有我懂得他。(《一个真实人的一生》)“红黑出版处”的结束,如果丁玲的说法可信,那么,也可以看作是沈从文和他们在人生道路上各奔前程的必然结果。
的确,他们各自的政治思想、性格意趣、乃至文学品味,有着显著的差别。在北京,这种距离并不明显,但在冯雪峰走进他们中间之后,丁和胡的思想便发生了质的变化。从冯雪峰那里,他俩,特别是胡也频更加接近了左翼运动,成为热情的革命者。《红黑》第七期上开始连载的胡也频的中篇小说《到M城去》(即《到莫斯科去》),就表明了胡也频创作倾向发生了显著变化。
沈从文的说法与丁玲有所不同。他认为他和丁、胡的思想认识的分歧,主要是在《红黑》停办之后开始明显起来的。
《红黑》停办之后,经胡适的介绍,沈从文到了中国公学教书。胡也频通过沈从文介绍,经陆侃如夫妇的推荐,也到山东济南一所中学教书。丁玲开始计划留在上海专门从事创作,但在胡也频走后不到一个月,她也赶往山东。
从此,三位朋友各奔东西,走着自己的人生道路。
几个月后,因为胡也频在学生中间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遭到当地特务的通缉,他和丁玲于1930年5月从山东逃回上海,当即就参加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从倾向于革命的热血青年,成为了投身于左翼政治运动的作家。
沈从文这时与他们重逢。他们这次还计划恢复《红黑》,或者在一家报纸上办副刊,但最终如沈从文所说,“那自然还永远只是我们眼前一个空幻的圆光”。
沈从文是在1930年8月离开上海去武汉大学的。在此之前,他已经发现昔日的朋友突然有了非同寻常的变化。他们的作品,愈来愈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在国民党政府逐渐严厉的高压政策下,像《小说月报》之类的刊物,不再容易发表他们的作品。出版社出版的书,也屡遭查禁。在这种意趣各不相同的情况下,即使没有经济条件等原因,沈从文和他们计划重办《红黑》,自然只能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从胡也频那里,沈从文了解过他们所选择的事业。他知道胡、丁二人已经确立了生活目标,他们认为,“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的翻身,也皆得在某种强健努力中与勇敢牺牲中完成它的职务,故毫不迟疑,他们把这显然落后的工作捏捉在手,再也不放松了”。
沈从文发现,参加政治活动使丁玲在性情上有了变化,她与胡也频之间的关系也不同于北京时期那种热恋。
丁玲女士则表面上光润了些,感情却恬静多了。有时两人皆似乎在生气情形中,打发日子,一件事不能作,但使他们愤怒的,却不是对面一个人的错误,只是为另外一样东西所引逗。两人已把情人们互相睨视的青年闲情抛去,共同注意到社会现象与未来理想上了。(《记丁玲女士》)沈从文与丁玲的确是不同类型的人。
以性格而言,沈从文温和,丁玲泼辣;沈从文以一种虽然带有愤激,但总体是平和的目光审视人生和社会,丁玲则以火一样的热情和嫉恶如仇的目光,对待使她不满的生活和社会。
沈从文并非如丁玲所言习惯安于现状,他也有一种改变自己生活的热情,但他的这种努力和追求,是默默地不停歇地朝着一个自己确立的目标走去。譬如,为了走上文学殿堂,他孜孜不倦的写了一年又一年,最后终于获得成功。这就使得他把文学一直作为一种事业,一种独立的生活。而作品本身,虽然同样也有对社会的批判性勾画,但更多的是以自己独有的艺术家的视角,对人的生命及其生存方式的关注。
丁玲则始终怀着一颗躁动不安的灵魂,热情充溢全身,时刻等待着迸发的机会。
她并不像沈从文或胡也频一直做着文学的梦,但她随着热情的释放,突然就名震文坛,在她那里,小说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她的感情、灵魂与社会的一种交叉,一种对生活的介入。所以,她的作品常常以对现实生活的及时反映,以愤激、以灵魂的躁动,在文坛产生轰动,引起人们的强烈共鸣。
不同的性情,不同的艺术天性,决定了他们各自的文学取向,同时也决定了他们对社会、对政治的不同态度。
沈从文到武汉之后,通过与丁、胡的通信,进一步了解到他们的变化。在他看来,丁与胡也有所不同。他认为胡也频可以做事业的具体工作,而丁玲则更适合于创作。他把这个意见写信告诉了他们,胡也频回信中曾同意他的这一看法:休,你来信说得是,不仅只那一个
不应放下她那枝笔,便是我自己,也只能从另外一方面得些经验,再来从事写作。(《记丁玲女士》)但是,胡也频也不同意沈从文的一些看法和做法:休,你说的全是空话,同你做文章差不多!你受的苦永远是你自己想象的苦,这种苦却毫无可疑,同时在你生活方面,却是不可能离开的一种东西。你想到的比别人都多,比别人都危险而且野蛮,同时也比别人更显得少不更事。你想的都不是你要做到的或你能做到的,干吗你不想一点像比文章还切实一点的事情?(《记胡也频》)沈从文很担心上海的两位朋友的安全,在他觉得,两个人对革命的发展看得太乐观,而且他们缺乏历史知识,勇敢有余,谨慎不足。一是担忧他们的生命的安全,二是丁玲因而放弃了创作生活,这会是中国文学的一大损失。
沈从文的忧虑自然与丁、胡对所从事的事业的热心相距甚远。丁玲在给他的信中表示出她的信念和献身精神:……知道得太多,我们什么事皆不能做了。我们现在只尽我们能够做到的做去,这里不容许个人对于成败过分计较。个人牺牲不足道,因为这是创造一页新的历史,是社会,不是个人!不要为我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