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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5390-明亮的疤痕-第2章

小说: 5390-明亮的疤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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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很小,六七平方。他在里面吃饭、睡觉、画画。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常常是两张以上的画同时进行。没时间做画框,直接将画布用图钉摁在胶合板上。从胶合板上取下的画越积越多,兽皮一样堆在墙角。我提醒他可能发霉,建议移往我的住处。五楼通风,有足够的空间。但他放心不下。折中的办法是将画幅悬挂起来,四面不靠,之间用报纸相隔。仍不能完全放心。天气晴好的日子将它们拿到院子里晾晒,也是一个回顾和欣赏的好机会。所有的朋友都对他重新有了信心。    
    那天他推车出门,离开了那只猫。猫的主人,邻居小伙子就要下班。他看见它,一定不会认为一切正常。他会猜到他的敌人并采取行动。是否已无机可乘?房门已经锁好,人也已经离开了。他想到那扇木窗。邻居小伙子会推开它,将一只手伸入。那只入侵的手上会有一只小瓶,小瓶里装着硫酸。硫酸将泼向他的画。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就想到了全部细节。事情只能是这样的。    
    晒画的日子我们都来。阳光下那些画平摊在院子里或斜倚着墙脚。墙脚属于一排低矮的平房,砖瓦陈旧。院内无人通过的地方杂草丛生。上面是碧蓝的天空。画面从这一背景中凸现出来,鲜艳非常。他的美国女朋友,红头发,灰眼睛,五彩缤纷的皮肤。另一幅画上,她是黄头发,绿眼睛,皮肤黑亮。不同色彩和侧面的肖像有六幅,排列在一起。小院中,他对自己的女友百看不厌,也向朋友们推荐。院内出入的邻居们自然也有眼福。猫的主人,邻居小伙子,钳工,小张,吐了一口痰,飞向那老外的腮边。    
    他回来关窗,像雷雨来临前一样急切。院子里阳光很好,垂死的猫不见了。他听见钳工在隔壁问:你怎么啦?猫不回答。关上窗户,从里面扣上,再次出发。路经钳工的窗口,看见他正把它带到龙头下冲洗。从钳工的窗前一闪而过,骑出了院门。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猫已受到惩罚,并惊动了它的主人。而门窗紧闭,无人能进入他的房间。他的画就放在墙角,多么安全,不容侵犯。    
    钳工的一口痰飞向美国女朋友的一刹那他挪动了画框。没有击中,但敌意已经成立。他事前的警惕和钳工事后的坦然都说明这是宿怨。他让钳工将痰擦去,后者继续走自己的路。他拦住钳工厮打。都是每天使用工具的人,臂力基本相当。他们战了个平手,各自带伤。    
    他骑往东郊,在植物园附近看见四个女孩。尾随她们,有时也独自闲逛。植物园不大,游人稀疏,他们经常碰面。感觉上已经是熟人了。他向她们微笑,挤眼睛。她们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一株来自美洲的植物。四个女孩,任何一个单独他都不会有兴趣,也不要求她们那样。向前骑的时候四辆车并排,或两人一组,共两组,或排成纵队。为看见正面,他超过了她们再向回骑。她们挨得更紧了。最后一次他从后面赶上经过她们然后骑远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们都不是美国女孩。    
    他在院子里给一块胶合板上清漆。另一块,已经上好的,平摊在地上。小孩从墙角转过。突然出现,跑着,上了胶合板,嘭嘭嘭,下去。木板很有弹性。回来!他大叫。小孩绕过木板。混蛋!他骂,心有所动。提着蘸满清漆的刷子走到小孩跟前,在他的小脸上来了两道。这启发了他今后在凹凸不平的物体上作画,比如一只罐子,一个葫芦。重要的是笔运行时所体会到的手感。    
    这以后猫见了他就逃。显然它恢复了奔跑的能力。奔跑,逃离,藏匿。他去车棚时发现它在一只纸盒里安了身。没能捕住,他踩扁了纸盒。猫跳上墙头。你以为那边就是美国吗?一只去了美国的猫是不能接受的。它现在不仅到了美国,而且位于砖头够不着的地方。导弹也无法将其击中。他站在板凳上,迷惑于墙头那边院子里炫目的阳光。    
    美国女友驱车从一个地方到一个地方,沿途给他寄来漂亮的明信片。人名地名,印象之一。男男女女,年轻力壮,印象之二。他们很有钱,他们享受生活,玩得很开心,世界是他们的。    
    油画颜料也寄到了,锡管上印着愤怒的凡·高。他设法给她打电话。事情弄得很复杂。有一个瘸子家里有电话和某单位的账号,可以少收钱(与邮局相比)。他不会英语,请了一个朋友,会英语的。美国女朋友不在家,接电话的是她妈。这些都凑到一块儿了。她妈怀疑他的朋友不是他。他朋友又冒充他哥哥,说是刚从德国回来。德国回来的哥哥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弟弟的女朋友呢?等等,不一而足。美国老太太完全可以胜任中国的居委会主任。而他本来可以让他的朋友告诉他妈自己不会英语所以才请人翻译的。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点。    
    电话费90元。为弥补所犯错误寄出一宝石项链,花去邮资60元,共150元。项链本身价值不明,系祖传,由他妈收藏。她在出邮资的同时贡献了被邮的礼物。他心安理得。没有工作,不嗜烟酒,无任何恶习。在父母家吃饭,没地方需要花钱,除了这一次。他妈将此举看成合理投资。我更爱妈妈了,他说。她给他留饭、织毛衣。他的症状表现在她身上,去见医生,因为他没有公费医疗。发给离休干部的游园优惠券也给了他。嘴上说不去,到底还是去了。一玩就很开心。划船、打靶、套圈、乘过山车,样样都来,收费都含在门票里了。    
    晚上他给女友写信,要求和她生活在一起。猫在窗外叫着,砰的一声从屋顶跳下,落向另一个顶,较矮的屋顶,他的屋顶。    
    他给妈妈送去一件毛衣。她坐在值班室里预感到他的到来。房间很宽大,而她孤身一人。如果她打盹,突起的铃声会把她吓坏的。他这样想,所以徒步而至。那时他的女友是否正驱车穿过内华达山脉?曙光初现,她的头发再次改变了颜色。这种颜色只和美国国土有关。    
    他终于捕住了它,在深夜,它行动最敏捷的时刻。真是难以置信。由此可以测出他的兴奋度。兴奋使他倍感疲倦。猫被暂时封入一个死角,两边和顶上砌了砖头。一间囚室,它将在此度过余生。一个人质,以怎样的电讯方式传达给美国的女友呢?心灵的迷信,执迷和疯狂。如果一周内得到令他满意的答复,它将被释放,被喂饱,得到照顾。他会因此收养它。它死后至今我仍这样相信。


《明亮的疤痕》 第一部分杀 猫(2)

    它三天没叫。他努力忘记,或让它的叫声来提醒。二者都是徒劳的。第三天,他蹲在囚室外学猫叫。它在里面回答。一来一往,变化音调。他盯着砖块,猫眼从砖缝间看他。笑容浮现在脸上。他说,猫咪猫咪,你饿吗?猫咪猫咪,你想吃鱼吗?猫叫着,作出尽可能明确的回答。    
    设定的日期过去了,没有信来。或者说杀猫的事发生在那前前后后,和某件事或其他的事没有直接关联。某一天他动手杀猫。当然是那些日子里的某一天。和信、电话、钳工、游园券等等有关,但也不完全是这些事情的结果。不是某一件事的结果,也不是事情相加的结果。在我的笔记本中有关于他身体状况的记录。心脏早搏,首次发现的时间也在那前后。    
    某一天他动手杀猫。挪开一块砖头,将手探入。它的身体软软的,有些湿。他抓住它的后腿,向外猛拽。脑袋被卡住了,他把它留在那儿,回到房间拿所需的一切:一盒火柴,一根蜡烛。烛光中看见它的后半截挂在外面,后腿轻微地蹬踢着,尾巴下垂。他将火焰移近它的肛门,凑上去。猫负痛,奋力一挣,整个身体都出来了,被卡住的脑袋也出来了。它的力量使囚室轰然倒塌。    
    他把它带回房间,放在桌上。他仅仅在想:下一步该干些什么?再次看见了“必扑”。用筷子撬开它的嘴巴,对准,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至此,它已彻底完蛋了。用一张报纸将其裹好,出了门。外面的街巷白天是农贸市场,此时鸡粪的臭味被冻住了。街边放着一溜肉案,不见刀斧。否则他会斩下它的头或将它穿上铁钩。屠宰之地刺激了他的灵感。双手握住猫的后腿,把它举过头顶,向下猛掼。猫头恰好落在案沿上。一下,两下,三下……猫的重量滑入一端,他就像提着一只装着铅球的长筒袜。最后,袜子被扔上附近一间平房的屋顶。    
    我太兴奋了,夜不能寐。他说。接着我请求他作出解释。我有虐待狂心理。他说,什么都承认。虐待狂的行为只说明了虐待狂吗?我们展开讨论。三人中唯一的女性洗碗回来。她关心另一个问题:猫真的死了吗?当然,他说。第二天你在屋顶上又看见它了吗?她穷追不舍。没有。那它肯定是苏醒后跑了,猫有九条命。不可能,他说,感觉到已经受辱。那么好吧,她说,以女人特有的温柔平息他,同时并不放弃自己的主张。它不在屋顶上是一个事实。有两种可能。或者它已经死了,尸体被别人捡走。或者它仍然活着,躲藏起来。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死了还是活了,这比知道它已经死了要好些。    
    我向你证明我怎样善于拥抱,温柔体贴甚至能让你毫无风险地从平台上飞起就像美丽的烟火在我母亲的窗口起落    
    ──摘自同名诗作    
    事情是这样的:    
    国庆节这天,我起了一个大早,开始整理我的住所。我从沙发下面掏出一些无法确认的瓷器的碎片。就像一次伟大的考古发现那样,它们让我回忆起半年前我和我的前妻之间的那场壮烈和殊死的战争。我就像是从废墟上刚刚爬起身来,花去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发掘、整理。既发掘又整理──捡起地上的碎片又将七双臭鞋踢入了床肚。    
    收拾完地面我开始收拾桌面。当房间里垂直于我的平面都光洁如新,剩下的只是四面墙了。美好的生活景象正是要从这四面风景中体现出来,我灵机一动,想起去年年初吕翔送给我的一本美人挂历。整整一年,我拥有这本挂历,但始终没有机会展开。自从我在吕翔家分别瞄了一眼那六个泳装美人(平均一人值日两月)后,从此再也无缘相见,更别说高挂上墙了。    
    并非由于我妻子(前妻)生性嫉妒,而是我一直力图使她相信,凭她那份天资足以以一当十。十,何止六?春夏秋冬四季,她有完全不同的装束。白天黑夜,也能眉眼各异。再加上人前人后,上班下班,有她一个,何须成千上万?于是我便把那不过六个美人的挂历交给了她千万个美人中宽容的一个。那千万个美人中警惕的一个问:“谁给你的?”我如实相告。智慧的一个判断道:“吕翔是怕她老婆。”最终,挂历被我前妻中果断的那个非常恰当地锁在了她的樟木衣箱中了。    
    我只是去玻璃店订制了无数的镜子,装饰在卧室里当初有可能悬挂挂历的地方。从此我们的卧室里充满了我的前妻,当然也充满了我。当她坐在梳妆台前变成千手观音时,我也有了一千只眼睛好观看欣赏她。当然,一旦她离开卧室,离开这所房子,就像有整整一个军团离开了。而我,就是被一个广大的集体抛弃了,被千万个女人(而且都是美女)同时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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