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二年-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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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最初的背叛（上）
相对于朝廷内外钩心斗角的混乱，赵佶仍然喜欢用惯有的平淡态度面对所有事，仿佛梦中的江山永远固若金汤，永远臣服于毛笔，墨汁，丹庐以及优柔的情怀。身为帝王最危险的品质就是在拥有智慧的同时故意卖弄愚顿，从而获得自己内心追求的快乐与安慰，赵佶在丧失了君主应该的勤政品格之外，十分不幸的拥有了这个危险的品质。
东京的夏天如同火烧一般炙热，同样炙热的还有赵佶对于丹庐的关心。艮岳内如同仙界般的华丽宫殿楼阁间，总会有几舍丹庐为伴。炼丹是一项复杂而需要耐性的工作，赵佶招集了众多有道之士日夜于艮岳之中以青烟金鼎为伴，试图吸引天地灵气。在此期间，赵佶一直住在艮岳的绿杨殿内，把其余精力全部投入到书画上，他命人将御府所藏历代书画墨迹编写成《宣和书谱》，《宣和画谱》和《宣和博古图》等书，并刻了《大观帖》，抱着这些富饶而精美的画卷和书卷，他又一次把自己投入到优美理想的梦境中，那些笔墨下衬出的唯美情怀让他对于错综凌乱的国事更加排斥，所有关于朝政的折子全部送至东宫由太子处理。赵佶在寻找安详的生活，同时也在躲避着自己姓氏中与生俱来的政治责任，这使他得到了灵魂的一时平静。
“陛下，郓王求见，已经在殿外等了两个时辰了。”梁师成小声的在赵佶身边禀奏。
赵佶将毛笔搁下，从身边的侍女手中接过巾帕擦了擦手，起身走出绿杨殿，看着门口那鼎炼丹的“未济炉”，沉默了片刻后道：“你告诉他，有朝政上面的事去东宫，家里的事去崇庆殿，朕没空见他。”
“陛下，郓王这几日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总该有个回话吧。”梁师成小心的抬着眼皮观察赵佶的脸色。
赵佶将巾帕递给梁师成，然后问：“梁师成，你知道这炼丹炉为何叫‘未济炉’吗？”
“‘未济’二字出于六十四卦中的未济卦，乃上离下砍卦，就是火在上，水在下，此炉以此炼丹，故有此名。”梁师成流利的回答。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道：“就照你刚刚说的这句话回老三，告诉他，火在上，水在下，按天地纲常方能炼出丹药，前朝以水上火下之法炼丹终不成，便是因为乱了天地纲常，望他能理解其中道理。”
梁师成低下头，慢慢的退下了，赵佶回首看了看绿杨殿内四周悬挂的字画，其中有赵楷亲绘的《山水间》，很久以前，赵佶曾经希望赵楷能与他一起沉迷于书画琴棋的美幻世界中，但是现实中的欲望已经吞噬了赵楷艺术上的天赋，将他推离于那份情调之外。此刻，帝国无尽山河之中，只有赵佶徒自叹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做了太子，一个千方百计的想做太子，他们之间早已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兄弟手足之情，暴露出充满权欲的内心。暗地的钩心斗角已经渐渐升为明面上的针锋相对，此时，对于赵桓和赵楷，作为父亲的赵佶除了失望只有痛心。
“火在上，水在下？”赵楷诧异的看着梁师成。
梁师成点点头，他阴阳怪气的说：“王爷，水至柔，而火至烈，然而水火相交，却是烈难治柔，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皇上真正想说的并不是水和火，奴才告退。”
看着梁师成消失的身影，赵楷内心的不安油然而生，赵佶内心对于纲常的坚持让他始料未及，也许火有着灿烂绚丽的人生，却难克水至柔的侵袭，天地规律无法更改。
章·十一最初的背叛（中）
八月的天气依旧有些热，红泪为赵棫生下了一个儿子，名为“赵承宜”。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红泪看着欣喜若狂的赵棫，心中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因为孩子的出生是她人生的一次转折，她用了整整八个月做出了一个决定，这是赵棫没有想到的，也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的。
赵承宜满月的那一天，红泪消失在了一片红色的喜庆气氛中……
“常科，你和高鹰翰，周绾，还有西江月，都出去打听！记住千万不可声张！”赵棫的怒意写在他的脸上。
蓉儿抱着承宜来到赵棫的身边，心中隐隐有些酸楚，红泪的失踪让她感到莫名的失落，仿佛某些原本潜藏的危机正慢慢的显露出来。
红泪是赵棫用来掩饰心情的一道屏障，于是她的人生便如同轻纱一般充满了隔涩的味道，飘浮在男人心头的冲动和植根于深处的欲望，使她无力的服从了赵棫为她安排的生活轨道。燕青是红泪在这平静轨道上行驶时遭遇的波折，但这让她更加明确了一种心意，她尽力控制的情感正沿着脆弱的心灵攀爬，赵棫和燕青都是她挚爱的人，一个高贵而神秘，一个直爽而霸道。
有人说女人的一生是用来还债的，红泪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宿命正是如此。她背负了对燕青的亏欠，与此同时正在灵魂的驱使下背叛着赵棫，即使这两个男人都不是真的爱她，但她从未如此坚信过自己的爱情，所以她选择了偿还。
离开赵棫是对死者的悼念，留下孩子是对生者的牵挂。
红泪最终还是轻视了赵棫的真实势力，西江月站在城外的树林中，手执剑，表情坦然的拦住了乔装成妇人的红泪，这些简单的易容伎俩逃不出她的眼睛。然而，她同样感到无奈，命运恰恰安排了她遇到红泪。
“夫人。”西江月恭敬的行了礼，这宣告了红泪离开的计划陷入了危机。
红泪一怔，扯下头上的方巾，无奈的笑了笑：“没想到王爷的人效率这么高，动作这么快。”
“或许您应该早一些出城。”西江月的表情让人猜不透。
红泪不知道西江月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是这林中只有她们二人，秋天的枯叶绕在脚边，一派凄凉色彩。
“扔下自己的孩子，您不认为这样做太残忍了吗？”从西江月的态度看，她似乎没有立刻将红泪带回去的意思。
“这是一时的不安，但却可以换取余生内心的安宁。”红泪淡淡的回答。
西江月仔细看了看红泪，嘴角惨淡的微笑，红泪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或许世上有太多人用一时的不安来换取长久的祥和，这甚至成为了人们处理事情的习惯。
“我刚刚出江湖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捕快，他对我很好，功夫一流，人也正直，前程不可限量，我自然很喜欢他。”西江月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继续说，“后来，他奉命捉拿一个杀人凶手，我就帮他查找线索，最终，一切的嫌疑都聚集在我师父身上，这令我很恐慌。他信任我，于是和我一起去找我师父询问，希望师父能说清楚，我当时多么希望师父否认，然而他却承认了。”
“所以他就把你师父抓捕了？”红泪按照正常的思路推理下去。
“没有。”西江月痛苦的闭上眼睛，继而抬起胳膊，把剑放到红泪面前，“我没有给他机会，为了救师父，我用这把剑将他杀了，因为只要他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我师父是凶手。”
章·十二最初的背叛（下）
红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西江月所做出的选择。
“面对感情上的矛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夫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矛盾，但是我可以理解你出走的理由。”西江月转过身，“我曾经也像你一样认为杀了他仅仅是一时的不安，救了师父可以换取长久的心安。但是很多年了，我自认为依旧无法真正平静，虽然我的爱情早已转嫁给了他人，但是心中总有一些东西提醒着我对于他的亏欠。”
“你是想劝我回去？”红泪低下头，道，“你知道么，这个决定在我怀上孩子之前便已经想好了。怀上孩子之后，它更加坚定，因为我知道我的孩子将有一个美满的未来，反而是我在他的身边，会带给他不幸，他会因为母亲的身份而遭到兄弟们的鄙视甚至排斥。我走了，带走了他的母爱，同时也带走了他因母爱而牵扯进来的漠视目光。无论我日后是否真的不安，这个结果都是必然的。”
西江月认真的看了看这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她细腻的情怀和冷静的态度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西江月转身向林外走去，一面走一面说：“夫人，就算您是在为自己的离开寻找理由，我还是相信这个理由……我今日没见过您，也希望您日后不要再来东京。”
红泪看着西江月的背影，突然觉得每个女人身上的故事都浮着忧郁的色彩，因为她们相对于男人来说更加不懂得忘记。
赵棫似乎已经预料到在红泪断然离开的决心下，谁也无法将她带回来，这是一生中第三个离开他的女人，比起周瑜离开时的哀怨，仕雪离开时的默然，红泪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从容。命运开始和赵棫开玩笑，他发现，背叛渐渐从宫内蔓延至他精心设计的情感角落中，对于背叛的恐惧第一次吞噬了他的心灵，红泪曾是他自认为最安全最可靠的港湾，如今的现状却将他的自信击碎。
“棫，承宜怎么安置？”蓉儿走到赵棫的身边，怀中是襁褓中的承宜。
赵棫不忍心回头看一眼，这是他的孩子，却在时刻提醒着一份信任的破裂，他无法理解红泪心中对于爱情的绝望，但是孩子总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于是他道：“带回王府吧，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你带承允的同时也照看一下他吧，交给瑾儿我不是很放心。”
蓉儿点点头，怜惜的看了看这个刚刚出生不久便失去母亲的孩子。
“王爷，那这座宅子……”常科也凑上前请示。
赵棫挥了挥手道：“她既然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宅子卖了吧，东西都运回府内，交给周夫人处理。”
“是。”常科应了，立刻退了下去。
红泪的失踪最终以产后身体虚弱不久病故的理由被上报给了宫内，除了几声如同例行公事般的叹息外，没有人为她惋惜。与红泪在一起的岁月就像赵棫少年风流时在胭脂丛内染上的香粉气息，随着成熟而悄无声息的变淡，直到正式褪下了岁月的外袍，才发现那份情怀早已消逝。
章·十三三年（上）
帝国的风景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平添新鲜的光彩，圣芯听说梁山军进京的消息后，扔下手中的花枝，冲出了赵府。这是一次期待太久的相遇，漫长的禁军队伍以英武的姿态出现在街头，圣芯从车上下来，于拥挤的人群之中寻找空隙，寻找花荣，寻找她等待了将近三年的爱情。
花荣脸上的伤痕让他原本俊迈的面孔体现出了残缺的遗憾，他骑在战马上，平静观望着街道两旁拥挤的人群和人群背后鳞次栉比的楼阁。与上一次进京不同，此次梁山军浩浩荡荡的押送着方腊等待朝廷的封赏，看到的是东京百姓接待英雄般的欢庆气氛。大宋帝都上空似乎永远漂浮着奢靡的云彩，安详的气息让人难以想象帝国繁荣背后潜藏的危机，如花似锦的灿烂风光是东京永恒的标致。
宋江走在最前方，戎装在身的将士们离开了江南惨烈的战场，却不知不觉的步入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战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浮出对于未来的迷惑，花荣此刻能想到的是授予官爵后，弟兄们即将被消磨下去的斗志。梁山军大多数将士是草寇出身，在这可以使人心志糜烂的地方，最终等待他们的是自由和激情被束缚湮灭，以及不可避免的心灵沉沦。
圣芯终于看到了花荣，半年前，她因为一时的犹豫而错过了与他相遇的机会，第二天他就奔赴了南方的战场。这一次花荣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行走于凯旋的队伍中了，他是有战功的将军。
聆香无法看清圣芯在笠帽青纱下的表情，但是她紧握手心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