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二年-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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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绾之事而烦躁的心,终于可以通过别的事情而平缓下来了。
高鹰翰看了看赵棫的神情,发现了些许不同于平常的波动,但是他并未多问,只是将地图平铺在赵棫的面前,耐心的解释着计划中的行军路线。
赵棫平静的抛开适才一切的不快,他的理智是卓越的,这正是高鹰翰最安心的地方,他看着赵棫仔细观察地图的表情,心中浅然的笑了笑。高鹰翰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赵棫的眼中还充满了对未来的彷徨,围场中锋芒散尽的少年把一种孤独丢在茫茫雪地中,令他倍感震撼。然而,第二次再见到赵棫,他的眼神已经改变,再不是一个因为不知所措而迷惘失神的少年,他的表情平和,沉稳,坚定而内敛,拥有一身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淡定气质。短短的时间内,一个人能有这样大的改变,没有外界的压力和自身的韧性是无法达到的,当这二者同时发生在赵棫身上的时候,恰恰成全了他的某种天赋。
高鹰翰正是被这种天赋深深折服,并且将生命中关于忠诚和友谊的定义毫不犹豫的加在赵棫身上。
“你看,这里是京东西路,如果我们从这里绕一个圈,让宋江以为我们要北上大名府,他们必然南撤。届时,我军可直扑兖州,渡沂水,打青州……”赵棫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高鹰翰不时的点头。突然,一阵琴声打乱了他们的思考和讨论,赵棫的手滞在半空,高鹰翰是个习武之人,对琴音不甚了解,只是觉得这琴声音色优美,深邃。
赵棫苦苦笑了一下,自语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抚‘秦关’?”
琴音只飘扬了不到半株香时间,便嘎然而止,赵棫看了看高鹰翰,道:“很久没听这曲子了,我记得当年母亲曾教过我,但她希望永远不要有人为我抚这支曲子,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等我懂了,她已经不在了。”
高鹰翰知道,赵棫口中的母亲是那个曾经惊艳后宫的刘贵妃,他也曾听说过她的传说,超然脱俗的风韵,倾国倾城的美貌,却在最迷人的年龄凋落,埋入大宋芸芸聚集的后妃名录和庞大恢弘的皇陵中。
“这是什么?”赵棫指着高鹰翰放在一旁的另几份资料问。
高鹰翰回过神,打开那些图道:“这是我搜集的宋江水军资料,你看,这是他们的船只装备。你知道,他们最善水路作战,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他说着,打开身边的画卷。
赵棫和高鹰翰讨论作战准备直到傍晚,他们认真估计了一切会导致失败的因素,赵棫对待此次出征比上次要严谨很多,毕竟,这次剿匪或许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转折。
一切商定结束后,赵棫命人将晚膳送到书房。十菜一汤,益王府相对简单的晚膳与中午在蔡京家见到的排场无法相比,他看了看高鹰翰,问道:“你觉得蔡京这个人怎么样?”
高鹰翰怔了一下,他不知道赵棫为何会突然如此发问。片刻后,他摇着头说:“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有些佩服他。”
“为什么?”赵棫问。
章·十八前夜(下)
“他一生政敌无数,连自己的儿子都要致他于死地,可他居然能活到现在。”高鹰翰浅笑一下,自顾自的说,“被最亲的人背叛是最痛苦的,可是蔡太师居然依然活的如此悠哉,这一点难道不值得佩服吗?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我的叔父,他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
蔡京一生起起伏伏无数次,这个人有着过人的智慧,出众的才华,满腹的学问,和察言观色的天分,他和赵佶一样对人生抱有乐观超脱的态度,他们用最引以为傲的画笔在大宋江山上肆意涂抹着自己醉人的情怀。蔡京比任何人都了解赵佶掩藏在平静外表下,性格深处那种对闲情逸致的极至追求,当君臣之间的默契达到无与伦比的地步时,对于一个王朝来说,要么是空前的幸运,要么是无尽的悲凉。蔡京和赵佶在艺术上的相映成辉几乎成了大宋帝国最有趣的风景。赵棫在这样的光彩下成长起来,他时时都能感受到赵佶对于蔡京的器重。当赵棫从九重深宫中走出来,看到了世间的百态后,方才明白作为当朝天子最倚重的大臣,蔡京对于权利的向往居然成为了他生活的另一面,这一点上,他与赵佶截然相反。高鹰翰口中值得佩服的蔡太师不过是他全部人生的一个小部分,然而由此看来,蔡京绝非一个小气的人,甚至从他的身上,赵棫学会了隐忍和宽容。
晚膳后,高鹰翰离开了益王府,赵棫收拾了一下书桌上的卷册,然后直奔“紫坞”。
周绾房间内放着一张琴,赵棫推门进来,周绾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给他行了揖礼。赵棫见周绾如此突然有些无奈,于是上前拨了几下琴弦,随口问:“怎么以前没见过这琴?”
“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一直没拿出来,方才请姐姐帮忙调的弦。”周绾面无表情的回答。
赵棫看着周绾,道:“原来刚刚的曲子是你姐姐抚的……”
周绾没有说话,赵棫挥了挥手:“我出征在外的时候,你好好照顾你姐姐。”言毕,他便转身向外走去。
“王爷走好。”
周绾突然的道别方式让赵棫有些不适应,他回过头盯着周绾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你若是还不服气,就是还不明白我对你说的那些话的意思,我不是因为一时动怒才打你,你现在需要明白自己的位置。”
周绾避开赵棫的眼神,什么也没说。
赵棫推门出去,门外的冷风窜进来,周绾感到了寒意。
周瑾房间的蜡烛燃着,赵棫敲门却没人回应,他知道她此时一定在屋中,于是淡淡的说:“瑾儿,我在门口。”
赵棫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周瑾心中的波动,其实,他本不必在此挑战周瑾的耐心,益王府几十个房间,任何一处都有他的容身之处,然而转念一想,他又的确无处可去。夜色降临后,寒风更加冷冽,常科走到赵棫身旁,递给他一件裘衣,然后提醒道:“王爷,阮夫人屋中也有光亮。”
赵棫可以面对周瑾无数次的刁难,却无法忍受与蓉儿之间出现一点点的隔阂,他知道如果现在去了蓉儿屋中,难免相生不悦。蓉儿是个有自主观念的女子,她不同于周瑾的地方便是无法被语言打动,蓉儿外柔内刚的性格构成了她与赵棫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赵棫只能期待距离和时间能带给蓉儿更多的思考,让她更理解他,了解他,相信他。
卷十二平乱章·一秦关(上)
赵棫在周瑾的房间外面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周瑾终于打开了门把他拽了进去,蓉儿站在远处的角落,心中浮起淡淡的忧伤。这一夜,赵棫突然变得异常沉默,他用周瑾的身体温暖了被冻僵的自己,然后沉沉睡去。周瑾侧头看了看他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这张面孔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比起来多了三分成熟,如果她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是嫁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那么赵棫最大的幸福又是什么呢。
周瑾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悲伤,她并不傻,所以能深深感受到赵棫身上带着的桀骜气息,他的幸福绝不在这座由柔情和华丽编织的王府之中,他向往的必定是鹰击长空的逍遥无束,是抛弃所有背叛所有而换来的自由,如果有一天,赵棫真的得到了机会……周瑾油然升起的恐惧感将让她的心有些不堪重负。
清晨的阳光已经缓缓溢入屋中,周瑾就这样安静的在赵棫身边躺了一夜。赵棫醒来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周瑾的脸道:“今日我就要到军中去了。”
周瑾的眼圈有点红,无法辨认是心中太惆怅还是夜晚没有睡好,她点点头,打开门让下人们把洗漱的东西搬进来。寒风袭人,周瑾哆嗦了一下,赵棫下了床绕到她身后,贴在她耳边说:“我昨晚好像梦到母亲了,她在抚琴,正是你昨天抚的‘秦关’。”
“秦关?”周瑾疑惑的转头,“我不会。”
“你不会?”赵棫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昨晚分明有人抚琴。”
“应该是周绾吧。”周瑾漫不经心的将毛巾浸入热水中,拧干后递给赵棫。
赵棫一面擦脸,一面奇怪的说:“周绾会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父亲教会小绾的,我也曾想学,但父亲说这首歌不吉利,不让我和姐姐学。”周瑾解释道,“父亲还说,这是给朋友或丈夫送行的曲子,他不希望我和姐姐嫁给在战场拼杀的男人。”
赵棫笑着,坐到镜前摸了摸鬓角生出的杂发:“可惜你和你姐姐就偏偏嫁给了这样的人。”
“我倒是少见你抚琴。”周瑾站在赵棫的身后,拿起木梳给他梳理着头发,“只听过一次,好像还是‘北归燕歌’。”
赵棫从镜中看周瑾,她漂亮的手穿梭在他的发间,黑白缠绕,感觉很舒服。周瑾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赵佶经常让他和兄弟们习琴棋书画和品茶作词,现在看来,在琴画方面,赵棫虽被逼出少许表面水准外,对其间的内涵领悟却远远不如郓王赵楷和赵佶手下那些宠臣。
周瑾梳理好赵棫的头发后,又小心的帮他修了修鬓角,戴上冠后,赵棫转身站起来穿好衣服,正要走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道:“过几日便是母亲的生祭,你带上孩子们去皇陵看看她。”
周瑾点点头,无意中发现赵棫随身佩戴的玉珏遗落在床角,于是上前递给他。赵棫把这块圣芯送给他的玉珏攥在手心,不由得又想起了此次出征后他和花荣同样难以揣测的命运。
从周瑾房间出来,赵棫从蓉儿手中接过已经准备好的衣服书卷,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益王府。
章·二秦关(中)
赵棫坐在晃晃悠悠的车上面,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出征雁门时的情景,那时,他站在城楼上面,面对威武的大军,面对至高的天威,面对玲珑单纯的圣芯,面对自己无限风光的前程,没有一丝疑虑和担忧。然而,在雁门,他的一生由此转折——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一次惨痛胜利,那次的胜属于帝国,而败却属于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韬光养晦,学会了如何彻底的下定决心与赵桓分道扬镳……
行进的马车突然停下了,赵棫掀开帘子皱着眉责问:“怎么回事?”
驾夫还没回话,车门已经被打开了,赵榛一手拿着剑,一手扒住车板满脸怪笑的窜上来:“是我劫了车!”
赵棫看着赵榛这身平民的打扮反倒有些不适应,于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好,问道:“你这是什么装束?不是偷偷溜出宫的吧?”
赵榛挑了一下头,把剑放到旁边道:“我可是特意申报艮岳找父亲要的出宫令牌。”
赵棫看了看赵榛身体内流露出的朝气,他的眼神和周绾很像,同样大胆,同样坦然,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赵榛从骨子里流出的贵气是周绾无法比拟的。赵棫每次想起周绾都会交杂着希望和失望,快乐和无奈,这种心情太繁琐,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赵榛得知赵棫要去山东剿匪的时候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从小到大,他就对这个生长在帝国最高一层的同母哥哥充满敬佩。这几年,赵棫的沉沦令他不禁黯然神伤,只把沉默当成最大的回应。赵棫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这个弟弟的感情是沉淀了十几年之后猛然发现的,所以才把最体贴最善良的一面留给他,而他最终要做的事情与赵榛毫无关系,同样与善良背道而驰。如此一来,他必须把自己的生活划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属于虚伪,一部分属于虚伪背后的真实。
“我最希望有一天我和你能给太子做最得力的左右手,曾夤那件事以后,我还以为父亲不会再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