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二年-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踏出东宫,赵棫的后心浸湿了汗。回首方才发现,赵桓说得对,“人生长恨水长东!”,他们都是皇室子弟,太过于接近权力,从而必然丧失彼此的感情,那些曾在他们心中停留的信任,只是如过眼烟云般,虚幻的梦想。人生恨事,不过如此。
赵棫感受着太阳灼烤皮肤的炙烈,侧身向东宫望去,那里是最阴晦的地方。从这一刻起,在赵棫世界里只有太子,再没有赵桓了。
出宫之前,赵棫要去见三个人,那是他在这宫中唯一的牵挂——赵榛在院中舞剑,赵棫没有进去打扰他,只是从门边窥视着这个初长成的少年和那套仍显幼稚的剑法。这个在他记忆中弱小的男孩,如今已经英气勃发,棫棫从他的眼睛内读出一股蓬勃向上的激情,无限的单纯。
赵榛甩了七个剑花,一跃而起,剑劈到石头上,“当”的一声断了。他摇摇头,这是这个月的第五把了,那些小宦官总是拿这种不成器的铁刃敷衍他。他一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抹汗,一面伸手端起茶杯,那里面已经没有茶了,他大声喊:“来人!”一名小宦官无精打采的踱步出来,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从屋内提出一个茶壶,随意的倒着,水溅到深色的桌子上,流下几点不定的水珠,映出光的耀眼。赵榛喝了一口,便又去墙边打起木桩。赵棫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那个小宦官的身后,待再次续完水,他伸手拿起茶杯,放在唇间品了一下,然后生生将剩下的茶泼到小宦官脸上。赵榛听到动静,不禁回头,赵棫皱着眉低吼道:“水都怎么这么凉?”
小宦官刚想破口大骂,却注意到赵棫的穿着,未敢轻举妄动。
“大哥?”赵榛惊奇的叫起来,“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您是?”小宦官的腿有些颤。
“死奴才!见了益王还不行礼!”赵榛正色道。
小宦官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腿软的已经走不动路,瘫在那里。他虽只是个小奴才,却还略微知晓宫内为数不多有权势的皇子名字。
“大哥,我这里的奴才性子野,你别介意!”赵榛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赵棫斜瞥了一下小宦官,轻蔑的哼了一声,然后认真的注视着赵榛,愧疚的苦笑:“是我以前没有照顾好你,才让这些奴才这样有恃无恐。”
“你说什么啊?你在崇庆殿长大,自然不方便顾及我了。”赵榛睁大眼睛,“不要说这话,我们是亲兄弟啊!母亲要是知道你现在已经身居要职了,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呢!”
赵棫的心中多少有些苦涩,他不了解他的生母,也未曾想过去了解过,自始至终,他对她的概念与感情完全取自于皇后的讲述。
赵榛自然是明白不了赵棫心事,只是坚定着一点:“大哥,我永远是你的兄弟,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赵棫的眼中有些荡漾的神色,他把手放到赵榛的肩头,沉重有力。或许,这些年,他第一次感受到血浓于水的亲切,他们身上终究有着同样的热情的液体和同样澎湃的感情。
“你读什么书?”棫问。
“兵书。”
“想打仗?”
“嗯,上战场杀敌!”
“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想跟着你,住在军营里。”
“现在还太小。”
“我已经十二了!”
赵棫看着他单纯的脸,说不出一句话。赵榛的一直有这样一个志愿,这个志愿是他成长的支柱和希望。在他这个年龄,赵棫也曾经有过一个志愿,他想在以后的日子里认真辅佐赵桓,保护赵桓,成为赵桓最信任的臣子。然而,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个愿望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他在与权力的斗争中,败的伤痕累累。赵棫由衷的感谢这次失败,他此刻能更深切的感受到在这片权力弥漫的天空,只有利益是永恒的话题。
皇室禁宫,宏大而隆重,仿佛一座高雅的殿堂,而事实上,在这其中生存的真谛却异常简单狭隘,惟有无时无刻的巩固自己的地位,才能避免被对手打败。
章·四初秋(上)
仔细的嗅着蓉儿耳根,赵棫仿佛浸在那股淡香中,越浸越沉沦。燥炙的天气,蓉儿有些不适应赵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她尽力挣扎着,想摆脱他有力的双臂。二人推桑着撞倒了屋角的附冰架,一大块冰砸到地上。“啊……”蓉儿不禁叫了一声。赵棫瞥了一下脚旁,再看着蓉儿的脸,那种沉静的表情,如波澜不惊的谭水,让人迷恋。他松开手,在蓉儿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一阵灼热。
回过身,赵棫有些迷惘的坐在椅子上。今天,自从他进到她屋里之后就没有开过口。赵棫内心的无助只能在蓉儿的面前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蓉儿心中定会明白。
“你怎么了?”蓉儿给他倒了一杯冰茶,“不舒服?还是被人欺负了?”
他摇头,不语。
蓉儿整理着自己的领口,唉声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为了与太子的事情?”
赵棫一饮而尽,盯着她,眼睛里有闪亮的东西:“祁王出事了。”他忽然显得很脆弱,但蓉儿明白,原因决不仅仅是因为赵模,她等待着,没有接话。
“太子用赵模威胁我。”赵棫皱着的眉间泛出忧伤的味道,“让我在秋后比武输给他,否则就将赵模受贿的事情上报父亲。”
蓉儿早该想到,这才是致命的,她明白这对赵棫的打击有多大,但她却无能为力。她似乎更早的就知道了这一天总要来临,可是,她毕竟是皇后的心腹,不可以背叛她的主人,即便她能了解赵桓真心的想法。拆穿这个误会,对她来说太容易了,可惜,她不可以这样做。
剩下的只有尽可能的安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是太子,做事要谨慎,你就不要再计较了啊。”
“他在我府里安插了眼线。”赵棫的口气沉下来,“我知道,他的目的绝没有那么简单。”
蓉儿一惊。
当初,周远儒编修典籍的时候犯错,触怒了赵佶,本该降罪流放的,可是经皇后说情,不但没有追究,而且还将周瑜嫁给赵棫。周瑜起初不知道,之后明白实情,为感皇后之恩,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送信到崇庆殿,汇报赵棫最近的情况。可是近来,周瑜都没有再传信来了,不知什么原因。现在,赵棫提起家中有眼线,蓉儿起初那一刹那反应的是周瑜,后来觉得不是,难道皇后还有心腹隐藏在棫的府内?
赵棫见蓉儿怔着,以为她是吃惊,便道:“我也不想相信,可是,姐姐带着祁王来找我,别人是不知道的,只有我府上的人知道。我直接去东宫,其间并没和别人说过,想来必是我家内的奸细告诉了太子和舅……郑居中。”
蓉儿的心有些慌,她略微感觉到皇后的目的很可怕,忙对赵棫说:“你要小心啊,一定要把那内贼抓住!还有……”蓉儿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赵棫追问。
“别……和太子争,太子有太宰大人做靠山,别惹他们……”蓉儿说得诚恳却艰难。
赵棫不置可否,他只是低头沉思了一下,道:“只希望,母亲对此一无所知。”
蓉儿后退两步,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叹了一口气,心想着,怎样你才能明白,皇后要的是你绝对的放弃权力,否则你的锋芒必会阻碍太子。
她深情的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章·五初秋(中)
“我是要小心了。”赵棫斟酌着什么,喃喃低语。
蓉儿忽觉这个话题太沉重,只好聊做安慰的从箱子中取出《美桑怨》的一对木偶,在赵棫面前晃了晃。
“这位将军,为何你的眉头紧锁,是否遇到了不如意?”蓉儿口中念着戏词。
换了个角色,她把声音放低:“这位美丽的娘子,你看这艳阳高照,可否让我在这桑树下借片阴凉?”
“你我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共同置身树下?”
“眼前是茂密的桑树,又不是女子的深闺,为何不可?”
赵棫见到蓉儿脸上认真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你再去云韶乐里多学一阵,就可以做宫廷乐师了!”
蓉儿停下来,对赵棫挑了挑眉毛:“昨天我给圣芯表演的时候,她也这么说。”想起圣芯,蓉儿突然提醒道,“你该回府了,一会皇后娘娘回来见不到我,会怀疑的。”
“我不想回去。”赵棫仰头盯着房梁,“母亲去哪里了?”
“去了秋暖宫看望圣芯。”蓉儿转身给赵棫又倒了一杯冰茶,“用过午膳就该回来了。”
“你不要赶我走,若是连你都容不下我,我也只有去青楼了。”赵棫站起身,环住蓉儿。
蓉儿皱着眉头,打落赵棫的手,嘟起嘴:“别碰我,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从妓馆带的脏东西。”
赵棫笑笑,看着她蕴红的脸,轻声问:“生气了?”随后,温柔的亲了一下她的面颊,“我就是这么说说,我怎么敢背着你去那种地方呢?”
蓉儿抬眼,怔怔的看着赵棫的眼睛,不知是否该相信:“你背着我,不知做个多少事呢。”顿了一下,她微笑着,“不过,只希望我在你眼中,不同于那些妓馆的姑娘便是了。”
赵棫猛地正色道:“你在乱说什么?”
蓉儿的脸暗了下来,咬着嘴唇:“我们毕竟不是夫妻。”
赵棫的手抖了一下,他终于明白,还有很多事情,他们要一起面对。赵棫推门而出,窗前的歪树下,选了个隐蔽的部分,他刻下——长相思,待相守。
“我会娶你的。”赵棫搂住蓉儿。
“那周瑜呢?”蓉儿在赵棫怀里的时候是总能感到由衷的温馨。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她来?”赵棫皱了一下眉,“别说扫兴的话题。”
蓉儿诚恳的说:“周夫人是真的待你好,她不是还怀了你的……”她止住了,因为赵棫的脸色显然不好。蓉儿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从心里厌恶周瑜,可是,她还是没敢多问。
“她待我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总之她只要能旦下个男孩,也算是没枉费我娶她。”赵棫的话充斥着冷漠与薄情,蓉儿不禁有些栗然。
太阳被云遮住了,天暗了下来,赵棫从树叶的缝隙中仰望天空,那里有翱翔的鸽子。
赵棫专注地凝望,天高地迥,少年意气,忤神公又如何?
刚刚度过一个争香斗艳的季节,初秋的阳光依旧如烈焰,然那炫目的花儿却禁不住半温半冷的风,纷纷撒下了自己的裙尾,抖出阵阵凄凉。附在宫墙脚下的蔷薇紧紧扒着干硬的泥土,挣扎在凋零的边界。顺着秋暖宫后园逶迤而安静的小路,赵棫来到一个屋瓦玲珑的花房前,周边是还未败或还未开的丛丛花草,给人一种蔫然被蹂躏的感觉。圣芯挥舞着丝袖,扫去台前的花瓣,她的脸因忙碌而红晕,愈发显得娇小俏丽,这是个还未长大长成的女孩,但任何人都能预感到几年以后她将是如何的美丽和隽秀。
章·六初秋(下)
圣芯看见赵棫的时候,惊喜灿烂的像盛开的桔梗花。
“母亲刚刚走,你没有见到吗?”欣喜过后,她缓缓的问。
“我从后门过来的。”赵棫从身旁拾起一缕修剪后落地的树枝,这是一棵新栽的桂花树,树冠还未成型,偏弱的好像不堪一击。恁是这般却还不吝惜的折去几条嫩枝,赵棫倒心疼起来。
“你又不是做贼的,非要这样来去,岂不是有病?”圣芯用清亮的声音笑着赵棫,身子却转到一旁收拾着散落的花。
一旁的几个小婢女不禁停下手中的活,窃笑私语的看着赵棫。
“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是在笑我?”赵棫昂着头,挑眉问,言语间,全是不正经的语气。
那些婢女没人答话,只是愈发笑得大声,好像树上的黄莺一般。
赵棫倒是不在乎,只侧身对圣芯说:“不要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