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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窗-第1章

小说: 天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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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叔河    
    从七岁到五十岁,没有住过通明透亮的屋子。半夜从黑暗中醒来,只有头上方一小块微明,可以让自己产生一点想像,因此我对天窗一直抱有一种好感。去年从美国回来后,写过一篇《天窗》,寄到一家报纸的副刊去,却没有登出来。这次周实和李永平两兄叫我将最近一年中新写的东西编成一本,便将它收了进来,全书亦以此为名。    
    收到这一册中的,有五十三篇都是从去年五月到今年五月间所写,只有两篇例外。《老社长》在《偶然集》中被砍掉了后半截,《“错就错在有思想”》正文虽未被删,附录的《一九五七年的四十八条》却被“节省篇幅”节掉,这次便仍将这两篇收入。但即使不算这两篇,一年中写了五十三篇,对于我这个多病的退休老人来说,也要算是从未有过的“高产”了。    
    这都得感谢朱纯。她本是一个坐不住的人,退休以后,前些年她总是邀二三个老太太出外旅游,再不就是往女儿家里跑。用朋友们的话来说,就是她主外,我主内。去年夏天,我和她开始学电脑,我笨手笨脚,她却一学就会。虽然最初的动力也许只是为了和女儿“见面”聊天,还有就是玩麻将,但很快又掌握了电脑写作和通信的本领。用她高兴时的话来说,“看见一段一段文字,一篇一篇文章,从自己的手指下面流出来,立刻就发到报刊版面上了,又不必提起早就厌烦的笔杆,真有意思。”    
    于是,反右后一直懒于提笔的她,大半年来居然也在深圳、郑州和长沙的报刊上发表了好些小文。兴之所至,她将我的文章也拿到电脑上去打字,修改,发稿,存底,节省了我不少的精力和时间。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在这一年中要将《学其短》(《念楼学短》的续集)三百多节定稿付印,还要写出这五十多篇东西,即使不说不可能,至少也会要大打折扣。    
    书名原拟叫做《天窗集》,和前年印出的《念楼集》和去年印出的《偶然集》相衔接。李永平也觉得天窗之为物很有意思,却以为不要“集”字更好,于是便去“集”而只留下了“天窗”。但我仍决定将这一册分为两辑:原来以“念楼杂抄”为题发表在《文化广场》和《后花园》中的三十篇,还叫“念楼杂抄”;另外二十五篇可以算作随笔的东西,则依然叫作“天窗小集”。《天窗》之中又开个小“天窗”,所以不嫌重复者,无他,亦只是表示我对于天窗的特别记念而已。    
    二千零四年五月二十四日,钟叔河于长沙城北之念楼。    
    


第一部分:天窗小集太行山的笑话

    中国山多,人也多。若问全国多少亿人最熟知的是哪座山,那一定是太行山。因为“天天读”过“老三篇”,都知道有一座太行山挡路,自己的任务就是“每天挖山不止”,以期“感动上帝”来把山搬走。虽然太行山至今还纹丝不动,山名却早已“深入人心”,加之《我们在太行山上》一唱好多年,谁还能说太行山的知名度不高呢。    
    现在我再锦上添花,来讲一个太行山的笑话,却是从前人笔记中看来的。为了讲它,先还得讲一讲汉字。汉字的特点之一便是多音多义。比如说“大”字,它既可以读“瘩”(大小),又可以读“代”(大夫),又可以读“泰”(大极)。又比如说“行”字,它既可以读“形”(进行),又可以读“杏”(品行),又可以读“杭”(银行)。这在口头上谁都分得清,望文生义时文化低的的人却不免夹缠。尤其是读“泰”的“大”,后来都写成“太”了,在古时却“大太不分”,更容易混淆。于是便引出了这个太行山的笑话,说的是有主仆二人出外旅行,行至大山前,见一座石碑,上面刻着“大行山”三个字。主人十分高兴,大声道:    
    “今天见到太行(杭)山啦!”    
    “老爷您认白字了。”仆人说:“这碑上刻的明明是大行(形)山,您怎么认成太行(杭)山了啊?”    
    主人见仆人无知,便告诉他,这里本来是太行(杭)山,碑上的“大行”二字应该读“泰杭”。仆人却坚持说是“大行(形)”,认为主人认了白字不服输。后来主人有点生气了,仆人便说:    
    “何不干脆找个本地人问一问,如果真是太行(杭)山,我宁愿老爷扣掉我一吊钱工钱,算是认罚;如果是大行(形)山呢,您便奖给我一吊钱去喝酒,好不好?”    
    主人见仆人又蠢又倔到了这样的程度,反而转怒为笑,便答应了他。正好路边有一处学堂,主人心想找读书人问问更好,便带了仆人进去,见到一位教书的老先生,便要求在学堂里稍事休息,随即向老先生说明原委,请他裁判。老先生听后,笑呵呵地指着仆人,对主人说:    
    “您就赏一吊钱给他吧,此处的确叫作大行(形)山。”    
    “如何,我说的不错吧!”仆人快活地叫了起来,立刻向主人讨了一吊钱,兴致冲冲地买酒喝去了。仆人一走,主人便埋怨老先生道:    
    “您是读书识字的人,怎么也跟着蠢奴才说是大行(形)山呢?”老先生一直在笑着,听主人一说,笑得更厉害了,回答道:    
    “您也真是的,输一吊钱算什么,让这蠢东西一世不晓得太行山,岂不好么。”    
    这则笑话,我所见最早的文本,在宋人李之彦《东谷所见》中。明人赵梦白《笑赞》,清人金埴《不下带编》,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均有记述。清人重考据,对笑话也要来认真,《不下带编》引,《资暇录》云:    
    太行(杭)本俗称,当以太行(形)为正。《山海经》:“太行(形)山,一名五行(形)山。”《列子》直作“太形”,则形乃本音也。知之者鲜矣。    
    《两般秋雨庵随笔》文笔颇佳,但也举《山海经》、《列子》为证,说:“此仆之考核,胜乃主多多矣。”    
    此类考据文字,读来均不免有买椟还珠之感。到底是行还是形,专门家也许可以去讨论。像我这样不搞学问的普通人觉得有趣味的,却是学堂老先生最后说的那句话,而以赵梦白的文本最为隽永:    
    你输他一次东道不要紧,让他一世不识太行山。    
    梁绍壬的按语也很妙:    
    老儒之言,甚有意味;盖有真是非遇无识者,正不必与辨也。    
    在我们一生中,硬要将太行山叫做大形山的情形,恐怕也见到过不少回吧。将遍地碉堡的小叫化国称为“社会主义明灯”,将考场交白卷的考生称为“学习模范”,如今拍了去夺奥斯卡奖的影片,又将焚书坑儒杀人万千的暴君称为“护国护民”的“英雄”了。当一阵风压倒一切时,吾侪小民还敢“与之辨”吗,也只能“让他一世不识太行山”,去他妈的算了。    
    好在太行山仍然巍然不动地屹立在中国大地上,上帝却如尼采说的那样“死掉了”。山本来是移不开挖不动的,移山填海,无非梦呓,何况并没有人真去挖过一锄头。    
                                                                                  (2003。11。19)    
    


第一部分:天窗小集给张吉霞

    大前年长沙办书展,外地同行颇有顺道过访者。而我退休已久,于现时编书出书之事一概茫然,事实上已经成了外行,故晤对时说得少听得多。因而发现,不少年轻同行的锐气和勇气,甚至还有见识,实在比八十年代的我强得多,更不要说比眼前的七十衰翁了。    
    张吉霞来访时,原以为也是位年轻同行。交谈后才知道,她不是编书的而是管出书的,不是同行而是一位干部同志,这就更加难得了。    
    昨天,住在楼上的周实拿了几张画给我看,说是个小学六年级生画的插图。我看画的水平亦不过小学程度,于中国版毕加索和仿八大山人写意的插图,老实说看不懂。对这几幅画,倒觉得有点意味,便问是给什么人画的。周实又将一页清样摊出来,标题“朝三暮四”,原来是个老掉了牙的故事。    
    但往下看去,当小朋友拿着果子对猴子们说:“早上吃三个,晚上吃四个,怎么样?”猴子们却并不发怒,只是无表情地望着他。    
    事情并未像《庄子》书上说的那样开始,小朋友还以为猴子没听懂,于是仍然照着书上说:“那就早上四个,晚上三个。”猴子们却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把我们当白痴呀?你以为,我们还是庄子说的那些猴子吗?都过去几千年了,还来这老一套,我们还会上第二次当吗?你也太聪明过头了吧!    
    真是妙语如珠,绝无陈旧感。    
    作者是谁,原来就是大前年见过的张吉霞。她给我的惊喜,正不亚于大前年。    
    也是大前年,我在《学其短》时,把苏东坡“亦谪居一喜事也”转述为“也是我下放以后的一大喜事”。有那么位好心的先生便提出:“谪”是臣子得罪了皇帝被贬到偏远地区去,是贬义词;“下放”是把知识分子放到工农群众中接受改造,并无贬义;若将二者等同,干部下放政策岂非变成遭皇帝贬谪了么?    
    旧事重提,不是向张吉霞泼冷水,只是给她一个提醒,讲俏皮话恐怕还得注意点。因为在咱们这里还是老实人多,历来黑白分明,太行(泰航)山是决不能写成大行山的。    
    不会上二次当的猴子毕竟难逢,话还是要使普通猴子听得懂才好罢。    
    '注'  太行山故事见前篇。周作人《打油》诗有云:“平生怀惧思,百一此中寄。掐臂至见血,摇头作游戏。骗尽老实人,得无多罪戾。说破太行山,亦复少风趣。且任泼苦茶,领取塾师意。”可以参看。    
                                                                                           (2003。8。14)    
    


第一部分:天窗小集买旧书

    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在光绪年间。湖南三味堂刻魏源《元史新编》,也在光绪年间。一九四八年寒假中某一天,我在南阳街旧书店中随意乱翻,偶尔在书牌上发现了三味堂,从而知道了“三味”乃是一个典故,并非只在绍兴才有用作名字的。寻求这种发现的快乐,便是我从小喜进旧书店的一个理由,虽然那时读不懂现在也读不懂元史。    
    五十多年前,长沙的旧书店差不多占满了整个一条南阳街。那时习惯将刻本线装书叫做旧书,以别于铅印洋装的新书。学生当然以读新书为主,但有时看看旧书的亦不罕见,教本和讲义也常有线装的。四八年冬我正耽读巴金译的克鲁泡特金和罗稷南译的狄更斯,但仍常去旧书店。叶德辉在长沙刻的《四唐人集》十分精美,其中的《李贺歌诗编》尤为我所最爱,却无力购买。有次侥幸碰到了一部也是“长沙叶氏”刻的《双梅影闇丛书》,因为卷首残破,四本的售价只有银圆二角(一碗寒菌面的价钱),便立刻将其买下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头几年,是旧书最不值钱的时候。土改中农民分“胜利果实”,最没有人要的便是地主家的书,只能集中起来用人力车或木船送到长沙城里卖给纸厂做原料。街头小贩担头挂一本线装书,一页页撕下来给顾客包油条或葱油粑粑,成了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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