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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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兵朱赫来已经两次遇险,他像关进铁笼的猛兽一样,暂时呆在这间小屋里。他对
打着蓝黄旗蹂躏乌克兰大地的匪帮充满了仇恨。现在他就利用这段迫不得已而闲着的时
间,把满腔怒火和憎恨都传给如饥似渴地听他讲话的保尔。
朱赫来讲得鲜明生动,通俗易懂。他对一切问题都有明确的认识。他坚信自己走的
道路是正确的。保尔从他那里懂得了,那一大堆名称好听的党派,什么社会革命党、社
会民主党、波兰社会党等等,原来都是工人阶级的凶恶敌人;只有一个政党是不屈不挠
地同所有财主作斗争的革命党,这就是布尔什维克党。
以前保尔总是被这些名称弄得糊里糊涂的。
费奥多尔·朱赫来,这位健壮有力的革命战士,久经狂风巨浪的波罗的海舰队水兵,
一九一五年就加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坚强的布尔什维克,对年轻的锅炉工保尔讲述着
严峻的生活真理。保尔两眼紧紧地盯着他,听得入了神。
“小弟弟,我小时候跟你差不多,”朱赫来说。“浑身是劲,总想反抗,就是不知
道力气往哪儿使。我家里很穷。一看见财主家那些吃得好穿得好的小少爷,我就恨得牙
痒痒的。我常常狠劲揍他们。可是有什么用呢,过后还得挨爸爸一顿痛打。单枪匹马地
干,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保夫鲁沙,你完全可以成为工人阶级的好战士,一切条件你都
有,只是年纪还小了点,阶级斗争的道理,你还不大明白。小弟弟,我看你挺有出息,
所以想跟你说说应该走什么路。我最讨厌那些胆小怕事、低声下气的家伙。现在全世界
都燃起了烈火。奴隶们起来造反了,要把旧世界沉到海里去。但是,干这种事,需要的
是勇敢坚强的阶级弟兄,而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需要的是坚决斗争的钢铁战士,
而不是战斗一打响就像蟑螂躲亮光那样钻墙缝的软骨头。”
朱赫来紧握拳头,有力地捶了一下桌子。
他站起身来,两手插在衣袋里,皱着眉头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
朱赫来闲得太难受了。他后悔不该留在这个倒霉的小城里。他认为再呆下去已经没
有什么意义,所以,毅然决定穿过火线,找红军部队去。
城里还有一个九个人的党组织,可以继续进行工作。
“没有我,他们照样可以干下去。我可不能再在这儿闲呆着。已经浪费了十个月,
够了。”朱赫来生气地想。
“费奥多尔,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有一天,保尔问他。
朱赫来站起来,把手插在衣袋里。他一时没有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想你一定是个布尔什维克,要不就是个共产党。”保尔低声回答。
朱赫来哈哈大笑起来,逗乐似的拍拍被蓝白条水手衫紧箍着的宽胸脯。
“小弟弟,这是明摆着的事。不过布尔什维克就是共产党,共产党就是布尔什维克,
这也是明摆着的事。”他接着严肃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就应当记住:要是你
不愿意他们整死我,那你不论在什么地方,不论对什么人,都不能泄漏这件事。懂吗?”
“我懂。”保尔坚定地回答。
这时,从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说话声,没有敲门,人就进来了。朱赫来急忙把手伸到
衣袋里,但是立刻又抽了出来。进来的是谢廖沙,他头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比以前
瘦了。瓦莉亚和克利姆卡跟在他后面。
“你好,小鬼头!”谢廖沙笑着把手伸给保尔。“我们三个一道来看你。瓦莉亚不
让我一个人来,不放心。克利姆卡又不放瓦莉亚一个人来,也是不放心。别看他一脑袋
红毛,傻呵呵的,活像马戏团的小丑,倒还懂点好歹,知道让一个人独自到哪儿去有危
险。”
瓦莉亚笑着捂住谢廖沙的嘴,说:“尽胡扯!今天他一直跟克利姆卡过不去。”
克利姆卡憨厚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对病人只能将就点了。脑瓜子挨了一刀,难怪要胡说八道。”
大家都笑了。
谢廖沙还没有完全复原,就靠在保尔床上。朋友们随即热烈地交谈起来。谢廖沙一
向高高兴兴,有说有笑,今天却显得沉静、抑郁,他把佩特留拉匪兵砍伤他的经过告诉
了朱赫来。
朱赫来对来看保尔的这三个青年都很了解。他到勃鲁扎克家去过多次。他喜欢这些
青年人。在斗争的漩涡中他们虽然还没有找到应该走的道路,但是却已经鲜明地表现出
他们的阶级意识。朱赫来认真地听这些年轻人讲,他们每个人怎样把犹太人藏在自己家
里,帮助他们躲过虐犹暴行。这天晚上,朱赫来也给青年们讲了许多关于布尔什维克和
列宁的事情,帮助他们认识当前发生的种种事件。
保尔把客人送走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朱赫来每天傍晚出去,深夜才回来。他正忙着在离开之前,同留在城里的同志们商
量今后的工作。
有一天,朱赫来一夜没有回来。保尔早上醒来,看见床铺还空着。
保尔模糊地预感到出了什么事情,慌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他锁好屋门,把钥匙
藏在约定的地方,就去找克利姆卡,想打听朱赫来的消息。克利姆卡的母亲是一个大脸
盘、生着麻子的矮胖妇女,正在洗衣服。保尔问她知道不知道朱赫来在什么地方,她没
好气地说:“怎么,我没事干,专给你看着朱赫来的?就是为了这个家伙,佐祖利哈家
给翻了个底朝天。你找他干什么?你们凑在一起,倒真是好搭档,克利姆卡、你……”
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搓着衣服。
克利姆卡的母亲一向就是嘴皮子厉害,爱唠叨。
保尔从克利姆卡家出来,又去找谢廖沙。他把自己担心的事告诉了他。瓦莉亚在一
旁插嘴说:“你担什么心呢?他也许在熟人家里住下了。”可是她的语气并不怎么自信。
保尔打算走了。瓦莉亚知道,保尔这几天在饿肚子,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掉换吃
的了,再也没有什么可卖的。她强迫保尔留下吃饭,否则便不再和他好。保尔也确实感
到饥肠辘辘,于是留下饱餐了一顿。
保尔走近家门的时候,满心希望能在屋里看到朱赫来。
但是,屋门还是紧锁着。他心情沉重地站住了,真不愿走进这间空屋子。
他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左思右想,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推着他向板棚走去。他拨开蜘
蛛网,把手伸到棚顶下面,从那个秘密的角落里掏出一支用破布包着的沉重的曼利赫尔
手枪。
保尔从板棚出来,朝车站走去。口袋里装着那支沉甸甸的手枪,他心里有些紧张。
在车站上也没有打听到朱赫来的下落。回来的路上,刚好经过林务官家那熟悉的花
园,他放慢了脚步,怀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希望,瞧着房子的窗户。但是花园里和房子
里都没有人。走过去之后,他又回头朝花园的小径看了一眼。只见遍地都是去年的枯叶,
整个花园显得十分荒凉。显然,那位爱护花草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侍弄过这座花园了。
古老的大房子,冷落而又空荡的景象,更增添了保尔的愁思。
他和冬妮亚最后一次拌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这是一个月以前突然发生的事。
保尔两手深深插在衣袋里,漫步朝城里走去,一面回忆着他和冬妮亚争吵的经过。
那天,他和冬妮亚偶然在路上相遇。冬妮亚邀他到家里去玩。
“我爸和我妈就要到博利尚斯基家去参加命名礼。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保夫鲁沙,
你来吧,咱们一起读列奥尼德·安德列耶夫[列·安德列耶夫(1871—1919),
俄国作家。——译者]的《萨什卡·日古廖夫》。这本小说很有意思。我已经看过了,
可是非常愿意和你一起再读一遍。晚上你来,咱们一定可以过得很愉快。你来吗?”
一顶小白帽紧紧扣住她那浓密的栗色头发,帽子下面那双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保尔。
“我一定来。”
他们分手了。
保尔急忙去上班。一想到他要和冬妮亚在一起度过整整一个晚上,炉火都显得分外
明亮,木柴的噼啪声也似乎格外欢畅。
当天黄昏,冬妮亚听到他的敲门声,亲自跑来打开宽大的正门。她有点抱歉地说:
“我来了几个客人。保夫鲁沙,我没想到他们会来,不过你可不许走。”
保尔转身想走,但是冬妮亚拉住他的袖子,说:“进来吧。让他们跟你认识认识,
也有好处。”说着,就用一只手挽着他,穿过饭厅,把他带到自己的住室。
一进屋,她就微笑着对在座的几个年轻人说:“你们不认识吧?这是我的朋友保尔
·柯察金。”
房间里的小桌子周围坐着三个人:一个是莉莎·苏哈里科,她是个漂亮的中学生,
肤色微黑,生着一张任性的小嘴,梳着风流的发式;另一个是保尔没有见过的青年,他
穿着整洁的黑外衣,细高个子,油光光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的,一双灰眼睛现出寂寞忧
郁的神情;第三个坐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穿着非常时髦的中学制服,他就是维克托·列
辛斯基。冬妮亚推开门的时候,保尔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维克托也立刻认出了保尔,他诧异地扬起尖细的眉毛。
保尔在门口一声不响地站了几秒钟,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盯着维克托。冬妮亚急于打
破这种令人难堪的僵局,一边请保尔进屋,一边对莉莎说:“来,给你介绍一下。”
莉莎好奇地打量着保尔,欠了欠身子。
保尔一个急转身,大步穿过半明半暗的饭厅,朝大门走去。冬妮亚一直追到台阶上
才赶上他。她两手抓住保尔的肩膀,激动地说:“你为什么要走呢?我是有意叫他们跟
你见见面的。”
但是保尔把她的手从肩上推开,不客气地说:“用不着拿我在这些废物跟前展览。
我跟这帮家伙坐不到一块。也许你觉得他们可爱,我可是恨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
朋友,早知道这样,我是决不会来的。”
冬妮亚压住心头的火气,打断他的话头说:“谁给你的权利这样对我说话?我可是
从来没问过你,你跟谁交朋友,谁常到你家去。”
保尔走下台阶,进入花园。一边走,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我
反正是不来了。”说完,就朝栅栏门跑去。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见到冬妮亚。在发生虐犹暴行期间,保尔和电工一道忙着在发
电厂藏匿犹太人家属,把这次口角忘掉了。但是今天,他却又很想见到冬妮亚。
朱赫来失踪了,家里等待着保尔的是孤独寂寞,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特别沉重。
春天化冻以后,公路上的泥泞还没有全干,车辙里满是褐色的泥浆。整个公路像一条灰
色的带子,拐到右边去了。
紧挨着路边有一座难看的房子,墙皮已经剥落,像长满疥癣一样。公路拐过这所房
子,分成了两股岔道。
公路十字路口上有一个废弃的售货亭,门板已经毁坏,“出售矿泉水”的招牌倒挂
着。就在这个破售货亭旁边,维克托正在同莉莎告别。
他久久握着莉莎的手,情意缠绵地看着她的眼睛,问:“您来吗?您不会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