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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的爸爸父亲爹-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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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林的床上了。


第六章 我
  龟缩在我的房子里,我看了整整一个上午马局给我的举报材料,当我看见举报材料的标题时不由大吃一惊,上面写着:索阳是个黑警察。我定神凝气起码五分钟才迫使自己往下看,按照举报材料列举的事实,索阳同志判个十来年都是轻的。一个上午我把这份举报材料整整看了十遍,越看越充满了疑问。比如说索阳是大元健身中心的黑保护伞,每月收保护费,而且睡小姐不花钱。按我的印象索阳同志不至于这样低级趣味吧,贪污腐败都已经上了层次,谁还为这仨瓜俩枣冒这样的危险。现在腐败分子都是张嘴马列主义闭口三个代表吃素拜佛练瑜珈,要贪污就上千万。谁还去洗浴中心去玩小姐。太脏。要玩也要玩模特歌星影星主持人和舞蹈演员,又干净又漂亮又会玩。贪污腐败要靠权势也要有技巧,贪污是贪污了,叫人抓住就没劲了,好的贪污分子就是让你抓不到逮不着,这才是高手,行云流水。
  索阳算什么?
  但是我联想到大元洗浴中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有点隐隐不安。奇怪了,马局为什么要把这份举报材料给我看呢?他应当给督察或纪委。作为一个警察,除了要忠于法律还要忠于良心,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自己,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何以谈得上保护人民。
  我决定去找马局谈一次。就在我准备打电话时,爹李八一打来电话。他也让我大吃一惊:李小雨今晨割腕自杀未遂,现在医院抢救。
  我赶到医院时,张雅芝也正好赶来,见到我就喋喋不休。五原哥,昨天晚上小雨打电话说她不想活了,我说你真是笨蛋,这年头什么都可以放弃就是不能放弃生命。活一次多不容易。我说你闭上嘴行不行。
  张雅芝吃惊地看着我,五原哥,小雨的肚子是不是你干的。
  我抓住她的胳膊。她叫,你捏疼了我。她的叫声引来许多人朝我们这里看。我说你喊什么喊,这里是医院。张雅芝揉着胳膊说,医院就医院,就是到法院你要这么捏我,我也要喊,我有喊的权利。
  我说你喊。我又捏住她的胳膊说,你喊,我就捏死你。没见过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张雅芝没有再喊,而是忍着疼小声说,五原哥,你捏吧,你捏死我吧,我不喊了,我喜欢你捏。
  天呀,现在的女孩子简直是没有什么是非道德,心里只有自己,都是谁教的。
  我说,雅芝,我们能不能以后再谈这个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小雨是否能够活着。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抢救室,我看见爹李八一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我过去叫他,爹。
  他抬起头来,双眼红肿,看见我伸出双手紧紧抓住我的前襟喊,五原,你要枪毙了那个兔崽子。
  哪个兔崽子?爹。张雅芝紧着问。
  我冲她吼道,滚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张雅芝在我的吼声中悻悻地退到一旁。我扶爹在椅子上坐下,爹,你甭急,先告诉我,小雨怎么样?
  李八一抬眼看着我目光混浊,半天出了一口长气有气无力地说,五原,你爹是倒八辈子血霉了……说着两行浊泪滚滚而下,像两条黄色蚯蚓挂在脸上。我掏出纸巾给他擦干净问,爹,小雨到底怎么样了?
  爹推开我高声说,五原,你干吗总问我,我也不是医生,我他妈的只是个三流写字的大傻逼呀。
  抢救室的门开了,护士倚在门口叫道,谁是李小雨的家属。我愣了一下神。护士又叫,谁是李小雨的家属。我刚要回答,就听见有人回答,我是。
  我回头看见张宝林,他穿着一身白色羊绒西服满脸放着红光器宇轩昂。小护士一看声调有了变化,您,先生,您是李小雨什么人?
  张宝林说,我能是她什么人,我是她爸爸。不就是交费吗。我问你我的女儿情况如何?护士怯声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张宝林松了一口气,随后对跟着他的随从说,你去和护士交费。随从和护士走了两步又被张宝林叫住。
  护士问,先生还有什么事?
  去把你们院长叫来,就说我张宝林在这里等他。护士犹豫了一下。张宝林哼了一声,怎么还不去……
  护士低头匆匆走了……
  什么叫跋扈,这就叫跋扈。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看见爸爸张宝林如此气派。见我不说话,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儿子,爸今天表现得几分?
  五分。我说。
  李八一突然昏倒在长椅旁,正好抢救室走出来一位男大夫,张宝林一把揪住男医生的肩膀说,快,医生,我兄弟他昏了过去…
  男医生使劲甩开张宝林的手说,你不会好好说话?
  张宝林怔了一下说,你刚才对我说什么来着?
  张宝林眼神凶狠语气阴沉,令男医生一惊,半天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护士陪院长来了。院长一见张宝林就阿谀奉迎,张老板,有失远迎。
  远迎个屁。张宝林指着地上的李八一说,我兄弟还躺在地上,你妈的尽弄了些什么狗屁医生,居然敢说我不会好好说话。哼,我让你这辈子都不会好好说话,狗子,你教教他说话。随从狗子挥拳就打,狗子的拳头在半空中被我攥住了。狗子还想挣扎,张宝林发话了,算了,赶紧救我兄弟。
  狗子对医生说,傻逼,犯什么呆,动手。说着和惊慌失措的医生一齐把爹抬进抢救室。
  张宝林走近我问,不给爸面子!
  我小声说,我是警察。
  张宝林也小声说,我是你爸。
  我笑了,爸,你打完了,爹也差不多了。
  张宝林也嘿嘿笑,五原,你总是有说辞。这回爸给你个面子,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个警察总是要主持公正的嘛。爸笑得很不自然,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说实话,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因此我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也是正常的。
  李小雨被推出了抢救室,她眼睛紧闭脸色惨白,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除缠着厚厚的绷带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我、爸还有张雅芝都拥了过去。
  张雅芝哭着喊着李小雨的名字,神情凄迷,与刚才和我说话的神态判若两人。护士告诉我们,李小雨刚刚服用了镇静剂,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张雅芝要推她去病房,我也想去,被爸喊住了。他说,你爹还在里面呢,再说,趁这工夫爸还想和你扯扯闲话呢。
  爸什么时候会和我扯闲话。张雅芝推车去了病房,我转身说,爸,你说咱爷儿俩扯什么闲话?
  爸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五原,爸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我笑着回答,爸你对我怎么样,爸心里最清楚。
  爸也不绷着了,笑纹在脸上展开了,五原,你甭搞得警惕性十足,说实话,爸觉得自己对得起你这个儿子。他说着表情有点哀怨。五原,是不是我一直有些事没有告诉你,你一直对爸不满?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用眼睛看着他的眼睛,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爸的眼睛。爸也看着我的眼睛。他褐色发黑的眼珠像两粒在冰箱里放了很久的葡萄,没有了最初的水分,开始发皱发蔫,不过要是远看,依旧晶莹剔透。我为什么要这么近看他呢。
  爸突然说,五原,你的眼睛和你妈的眼睛一样漂亮。
  我听清了他说的话,顿时,我的全身热血奔流,我想起了我七岁时爸和妈的对话。二十多年了,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今天爸是怎么了,选了这样一个地点这样一个时间旧话重提?我等着他下面的话,他却沉默了……
  爸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我心里十分焦急。尽管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的身世,但面对张宝林我还是在等待,因为我知道他和苗月歌是如何含辛茹苦把我抚育成人的。
  爸终于开口了,他说,五原,你找到苏铃了?
  我有点蒙,一时没有反应他在问什么。爸,你说啥?
  爸笑道,我问你是不是找到苏铃了?
  我清醒了。我恢复了重案队长宁五原的身份。冷静和审慎已经代替了刚才焦灼的等待。我又一次看着张宝林,他表情很安静。
  我说,你知道我在找苏铃?
  张宝林撇撇嘴说,儿子,甭和爸整斗智那一套,是我告诉索阳让你去找苏铃的,只有你能找到苏铃。
  你真这么想?
  那我应该怎么想,你是苏铃的哥哥,你最应该知道她躲到哪了。
  我说,按这个推理,你还是她的叔叔,你也应该知道她的行踪。还有苏明远也应该知道。
  张宝林咧开嘴笑,小子,你妈的真是长大成人了,都会推理了。五原,跟爸说实话,找到苏铃没有?
  我摇摇头。
  不骗爸。
  我点点头。我点头的时候,心里酸不叽的不是个滋味。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对爸撒谎。但我很快就调整了这种心态。在警察宁五原面前,爸只是商人张宝林而已。何况这个张宝林与我着手寻找的证人苏铃有很多理不清的关系。
  张宝林摆摆手正想说什么,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扶着李八一出来了。医生说,张先生,李先生没事了。刚才是急的。
  张宝林没有理会医生,走过去抓住李八一的手说,兄弟,还行吗?
  李八一呆滞的脸由于张宝林这句沁人肺腑的问话开始有了变化,几滴清泪流了下来,宝林呀,我悔呀……
  张宝林拍着李八一的手说,慢慢说……
  李八一哭了,我不是人……那畜牲是我介绍给她的……
  我头轰地一下大了。
  张宝林说,放心,兄弟,我会让那畜牲记住的,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这年头,玩火是不行的。
  爸说这话的口气是狠呆呆的。
  我心里也掠过一道冷风,我抖了一下,不由手抚着胸口按着那支挂在胸前的六四式手枪。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下意识的反应。
  这时狗子来了。
  张宝林说,狗子,把你李大爷送回家,给他请个保姆照顾他。
  我发现爸一直在目送着爹,神情充满忧郁。直到爹和狗子不见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对我说,五原,爸有的时候真不想活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惊。这是从何说起,你要是个吃了今天没明日的主儿说这些我还觉得有点可行性。爸呢?一个身家过亿,红黑白三道左右逢源的人说这种话,是不是在作秀?就像妓女说不喜欢钱作家说我是为良心写作一样不真实。可谁能挡住他不这么说呢?
  嘴都是自个儿的,想咋动就咋动。
  爸看我不言语又说,我猜你就不信。
  我点点头,看看手表。爸,我还有事。
  有事也得等我说完。他一把拉住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坐下站起来,爸我是真有事。
  爸脸拉了下来,怎么,就差这么一会儿?五原,你是成心要让你爸憋屈死。
  爸说这话时的劲儿像个孩子,也像妈苗月歌的丈夫。我喜欢这种状态的爸。
  我重新坐下说,我听你说。
  这就对了。你猜,为啥爸不想活了?
  我说我不知道。
  我猜你也不知道。他得意地说,爸常想,爸这一辈子可以了,大苦受过大罪扛过大福享过大钱挣过……
  我说就是没文化。
  爸卡壳了,好啦。接着,爸微笑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五原,爸不和你逗了。做好你的警察,找到苏铃告诉爸一声。你忙去吧。
  让我留是他,让我走也是他。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好,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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