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藏身之地-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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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城那就是给自己难堪!只一会儿,那个女人向他走来。那张肥脸浮现出胜利的奸笑。
我看到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亲热地进了一家酒店,进了房间。那男人说,我是专为你而来。我是真想你。那女人说,我也是。她不用费力地把曾对我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用跟我说话的口气。
我看到他的方式,他的方式就是权力,这是他惟一的筹码。他知道自己能将所爱的女人揽入怀中,是下面一句话:我能解决你的问题。最简单的也是最科学的,最直接的就是捷径。
我看到她到卫生间洗澡,整个人映在卫生间的镜子上。为报复我而兴奋,她在心里说,亚当我在和你的情敌幽会呢,我本来内疚,现在你管不了我了,我要引火烧身!
我看到那个男人把窗帘拉上……
我不能单独在房间了,我被种种可怕的想像折磨着,我嗅到来自身上烧焦的糊味,我得到外面,到大街上,卷入滚滚陌生人的洪流中。
街上蹒跚着一个苦难的孤独者,仿佛梦中。
我给金玫打手机,一遍一遍,每过五分钟就捺一次重复键,都是那令人窒息的声音:“机主不在服务区内。”我神经质地给宾馆的208房间打,明知道她不可能回去,还是不放弃万分之一的希望。我还给她发传呼,请她回电话。毫无收效。如此一番折腾,我后悔了。
她在哪里啊?
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她并没有和那个狗局长在一起,那个狗局长只是说要来帝城,事实上并没有来。同时,我又发觉这已经有自欺欺人的意思了。
我对自己说,金玫真的是头疼,需要到房间休息,她真的是想单独考虑一下付龙祥的意见,而我却疑神疑鬼,冲她大发脾气,把她赶跑了。这个念头一旦占据上风,我又害怕起来。我又往更坏的地方想了。她曾跟我说过多次想去当尼姑,只要有诱因,她就会去的。她跟我说过两次,梦见大海,她想死,一直走向大海的深处。
我觉得她会这样做。于是,我在新的冲动下,拦了出租车到帝城火车站。我像个疯子似的在候车大厅找来找去,我明知此举的荒唐,心里却夸张它的可能,如果她真的要奔向远方而我没有找到呢?我在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她只有两个地方,一是火车站,一是宾馆,那么,全帝城的宾馆几百家,我无处可寻,火车站只有一个,我却可以自由寻找。我明知她在火车站几率微乎其微,又不能放弃。这个世界,任何奇迹都会在瞬间发生。
我在广场和候车大厅转了两个来回,被荒唐追赶着,只要是单身女人,如果远处看着像的话,就疾步奔去,直到认定不是才掉转头来。
快到五点了,我更为荒唐地找广播室,请求她们播发一条寻人启事。我听到整个广场和候车大厅回荡着她的姓名,然后到指定的邮政营业厅大门等候。我焦躁地苦候,竟然产生了幻觉。火车站的一切,那么多的陌生人,那么多的笑声,那么多的身影,全都由我的幻觉进入了四处腾升的黄色烟雾中。我看到一个匆忙的失魂的人影在人海中寻找,那个人就是我。是的,这个幻觉很真实,我看到我在寻找金玫,又像在寻找丢失的自己。
千里之外,我在找自己。
在这种持续的幻觉中,我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像掉在地上的玻璃那样,碎了。我异常虚弱,虚弱得简直像一滩泥。多么渴望见到她啊,哪怕她看到她从那个狗局长的床上下来,我也不会发火了。只要能见她,我答应她的一切条件,我向我的基本原则投降。她可以当别人的情妇,也可以用肉体搞交易,只要能见到她,我放弃一切,宽恕一切,这个念头在我脑中旋转了大约一个钟头,直到六点钟,我得了一场大病似的回到宾馆。
我像一堆垃圾,趴在床上哭了。
我被打倒了。我的嫉妒,我的愤怒,我的支配欲,统统烟消云散。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见到她见到她,哪怕她沦为街头娼妇,也要见她。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锯着我,再这样下去怕要崩溃了。只得再次离开空房,下楼徘徊。
在灯光闪烁的宾馆外面转了一会儿,才横过马路进了对面的酒吧。时间尚早,寥寥几对恋人窃窃私语,我挑了靠窗的桌子坐下,苦着脸喝啤酒,边喝边〖FJF〗?〖FJJ〗望对面宾馆的208房间的窗口。
我喝完一瓶啤酒,来客增多,一个打扮风骚的女人坐在我的对面,媚笑搭讪,我知道她是哪一路的,没有理她。这个苦命人讨个没趣,自嘲地起身蹭到别的桌前。
我想金玫,回顾几天的风云,又作了种种猜测,我知道她不会再露面了。她和那个狗局长鬼混上了,办成事会一起回去。我就这么像断了腿的狗被悲惨地遗弃了。
我的自尊全没了。付龙祥不知会怎么笑话我呢!
仿佛有感应,付龙祥打手机过来了,他在和那个姚厂长一起吃饭,焦急地询问金玫回来没有。我硬着头皮告诉他没有。他让我去他那里,有重要事情商谈。我回答心情极为恶劣,见不到金玫什么都没心思。我只差说出放弃营救的话。付龙祥的手机里迸出星火来,也没说动我,也就不好再争取下去。
晚上十点钟,我突然看到对面208房间的灯亮了。我怕自己又产生幻觉,仔细数了数窗口,当我确定这一切是真的,赶紧叫服务生结了帐,这期间我的眼一秒不离地盯着窗口,事情总是这样,当我认为一步步走向绝路,往往会发生奇迹!我又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命运的戏剧性。这个根本性的转变就在酒吧。我在奔出酒吧前用眼睛把这里的一切都拍了下来,留作以后翻洗和回忆。
我急急横过马路,她的身影在窗口闪动,向外面张望着。我极力平静自己,进了宾馆大堂,步子尽量放慢,我怕她看见我的失态,可是我那神情一定像闹肚子急于找厕所又故作沉稳安步当车的学者,难看极了。接着,我又以跨栏动作一步三阶冲到二楼的房间,耳朵贴着门倾听,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在走廊点支烟,缓解紧张的情绪以及想了想见她该怎么办。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因为一开口势必要追究,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都是“她在哪里”这个念头,可我已没有力量再制造冲突了。
我叫服务员开了门,她沉默地坐在沙发里,手支着头,没有看我。我靠在床头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她从茶几上取出烟,也抽起来。
我们的长叹随烟雾弥漫在空气中。
尽管两人枯坐着,谁也没张嘴,那烟雾却在一点一点汇集着种种心理语言。沉重的阴郁核心却有个暖意的亮点,给我疲惫的身心慢慢灌注一股活力。
快到十二点了,她打个哈欠看我。我没看她也知道她在看我。
她幽幽地问:“你要说什么?”这是我们近两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
我还是没看她,摇摇头:“休息吧,都太累了。”
我去卫生间冲澡,然后回到床上,面对着墙睡下。
她又吸了根烟,也冲了个澡。她冲完了,在卫生间里待了好长时间。我想她在审视镜子里的自己。
她出来坐在另张床上。好像还等我说话。
我心里有种混杂的情绪,痛苦的感激,绝望的幸福,又好像都在灰烬里似的。她一定是见了那个狗局长,可能晚上狗局长还约了王处长在一起吃饭,弄不好,还有那个许主任。她既然回来,一定事情有了眉目。她完全可以不回来,但她还是回来了。我现在真的不在乎分手之后她做了什么,我已经对自己说过,只要见到她,别无所求。
我太累了,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在混蒙状态中感到金玫钻进我的被窝,手抓着我的一只手,嘴在我的肩头上吻,然后将我扳过来紧紧地搂着我。在开始的一瞬间,因为在黑暗里,我疑惑是不是在梦中,当我的手在她的引导下抚摸她的光滑而滚烫的肉体,我才觉得这是真实的。在我们的爱情中,我们有过难以数计的冲突和痛苦,每次痛苦,最好的良药就是做爱。这次我们又和过去一样,险些走入绝境,痛苦自不待言,那就更需要做爱!
她在黑暗中哭泣,我一言不发。像纠缠的两个幽灵,
我们渐渐地找到了对方,也找到了自己,我们的内心产生了共鸣和震荡,它使这场做爱具有一种歇斯底里味道,黑色,滚烫。
我们谁也不说话,只是用肢体倾诉,而这时器官又具有最敏感的语言功能。我们受伤的爱情,需要以肉体欲望的碰撞方式,从苦涩的水中拯救出来。对她来说,我是一条船;对我来说,她也是一条船,里面同样装满了荒凉和对诀别恐惧的挣扎。我从来没体会到她像一座火山那样,奔突,炙热,直到高潮骤然来临,我们也没说一句话。
我身上汗淋淋的,混合着她的泪水。人平静下来了,床平静下来了,房间平静下来了,宾馆平静下来了,街道平静下来了,城市平静下来了。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半小时还是更长时间,我不知道,她疲惫蜷缩的身子像一条冬眠的蟒蛇,蠕动,舒展。我们又重新无言地开始了激战,两人的泪水汗水混合粘连,仿佛浑身绞出的鲜血!我们在拼杀,在欲望中拼杀,她要我以做爱的方式在天堂和坟墓之间杀她!像过去一样,我们得到了充分的释放。
一场灾难深重的恶梦就这么结束了。
第六部分审问
予沐的烧退了,神志清醒很多。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整个人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对柔润的嘴唇干裂着,上面一条条竖道更使双唇像一块燃烧后的焦炭,眼晕黑得好像受了什么恶性事件的惊吓。靠在被子上,就这么在以泪洗面地凄苦中坐着,日子仿佛在寂静中停止了流动。她看到一个远远的自己,就这么不可思议地突然走进了惨剧,充当一个早在别的家庭看到的悲剧主人公。
她还是不吃饭。这种情景,不单是情绪上的抵触,还烙有自虐的深藏的动机。她看着自己一步步滑向生命的毁灭,换来了亚当的痛心疾首,喟然长叹。她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看到这个她所爱的男人终于为了她而陷入痛苦。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苦难换来了欣慰。同时,她又想扩大战果,让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她讲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她冒着巨大的风险,用想像描绘那一个个场景,进而判断自己该怎么处置。
这一回,亚当学聪明了,不再讲那些好的、动人的力求她去理解的场面和细节了,而是专挑出他们如何吵架,如何谈分手。这里隐含着他的企图,那就是,即便予沐没有发现,用不了多久,他和那个女人也会自然地分手。
她静静地看着床对面的墙壁,听着他的峰回路转式的叙说,有时她突然打断,提出几个疑问,比如说,你当时和她吵,是误会呢还是性格方面的原因?
还有,你总说你和她断了几次,可是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