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记录:对话中国新锐导演-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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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象:拍处女作《行走的日子》时,电影对你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毛:那时只是觉得努力地要进入到电影世界中来。那时吃饭的钱都缺,却很幸福地皈依于电影。那种幸福感超越了冲动,那是一种意志的贯彻。我们那时决定从戏剧转向电影,仿佛是有预谋的,虽然开始时很无知,但感觉是对的。
●现象:其实很多好片子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创作出来的,所以有很多导演的处女作就是高峰,如吴永刚的《神女》。谈谈在同济大学时的创作情况。
○毛:同济时期,总处于青春期中,安静、内向、无知,却有热烈的火蕴藏在心里。
●现象:从前面的故事片到纪录片《灵山》,除了摄制方式和载体不同外,你还感觉到什么?
○毛:纪录片在我而言实在是一种伤害,我现在对与灵山上一家人相处的生活,以及这样一部他们很难看明白的电影持怀疑态度。《灵山》是一部建筑起来的作品,不是一部生成的电影。自动生成是我期待的,但这个过程太过于艰涩了。
●现象:无论这部片子在你的历程中处于哪个位置,我想自有她的意义。在片子中,影像语言是很讲究的,很难想像到你的工科背景。
○毛:我涉入电影制作其实已经有5年了。
●现象:这种讲究是你的风格追求,还是针对片子的题材和主题而设的。
○毛:是我追求的。总在设想一种“强悍”的美学,我想在尊崇于电影语言的规律限制中获得开掘,而不是在无节制地自由中游荡,我期待我的纪录片严格地满足于某个正在形成中的作者理念,是纯粹的电影。这个“正在形成中的作者理念”应该就是新意象的具体规定。
●现象:这种追求也会在你的故事电影中体现?
○毛:在故事片中我会强化她,会让她具备无懈可击的完美。
●现象:《灵山》中基本是固定镜头和中近景,应该也是这一规定的遵从。由于基本是固定镜头,剪辑的痕迹就明显些。是这样吗?
○毛:是的。剪辑就是“结构”,在《灵山》中,我强调结构的裂痕。
●现象: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时空的人为切割和不完整,这很难得。时空的现场感还在。如镜1是A,镜2是B,A和B的时空好像被切分了。但镜3却从A摇到B,一下子就连起来了。
○毛:从技术上说,拍摄与剪辑是关联的,拍摄时就会想到预设剪辑点。但从创作上说,这部片子拍摄的深度还是不够。工作室当时规定的时间是90天必须完成一部45分钟的片子,《灵山》只拍摄了两个月,因为大部分时间在找点。如果再持续拍摄1~2个月就能捕捉到爷爷的死亡和陈氏“遭报应”掉下悬崖。但我没有获得继续拍摄的机会,很遗憾。但也许爷爷的死亡没有被拍摄到,是爷爷的幸运。如果死亡可以随意地被编排,那我觉得应该考虑良知了。去年在复旦放映《灵山》,我反复地说“生活真龌龊”就是针对我们以电影的名义将人的生存强制地“编排”。我想,我心底里没有那种强行的管制倾向,我更没有力量去“编排”别人的生命。
●现象:纪录片的真实性中有一个天生的尴尬,它是不可验证的。因此纪录片有许多作假的可能,而这涉及到对人和生命的尊重。
○毛:老一辈纪录片人强调等、挑、抢、抓,但他们没有说过要学会尊重人,因为有太多的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因素杂糅在里面。这到现在还有延续。我对国内纪录片制作现状非常怀疑。我不是做纪录片的材料,我宁愿做那些被公认是“编排”“组织”而成的剧情片,也不去强行建筑生者的悲哀。
●现象:片中在叙事上基本围绕两条线,一是杨家,二是道场。前者是具体的生活矛盾,后者是抽象的生命仪式。这是找点找出来的吗?
○毛:拍时有这样的倾向,当然也有后期的提炼。拍摄时碰到一些困难,我有很多带子,但那里没有电,充电是个问题,所以我很舍不得开机。
●现象:拍这片子的初衷是冲着寻找《黑暗传》和《灵山》去的吗?
○毛:主要是冲着《黑暗传》去的。《灵山》是拍摄了一段时间后感觉到的,我更愿意叫《云中灵山考》。通常被宣传的《黑暗传》实际上并不是什么神圣的词调。
●现象:片子序幕后的字幕中出现了《黑暗传》和《灵山》,之后就没怎么出现了?
○毛:之后有了很大变化,当我意识到该拍摄什么时我却不得不离开,公司高层人员有大变动。
●现象:你意识到了什么?
○毛:实际上公媳关系或者说家庭关系该是多么深厚的方向啊,但我到临走时才意识到,这对于我的叙事很关键。
●现象:客观的东西往往导致创作上的遗憾,纪录片创作更是如此。关于《黑暗传》,能简单阐释一下吗?大多数人不太了解。这是一个比较大的话题。
○毛:我其实是在《黑暗传》的环境土壤中长大的。我觉得对《黑暗传》的理解应该上升到土壤的高度,本着对这传承文化的尊重,我不屑于去做很弱智的表面化的解释。《灵山》中对《黑暗传》文化氛围下的传承概念做了比较通透的说明。《黑暗传》很世俗,如“昨夜还在床上睡……万贯的家财也是枉然”这种。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血液中有很浓的毒素,很难洗干净。
●现象:毒素?
○毛:玩笑,我是说我自己浸润在《黑暗传》的文化土壤中,难以置身其外。
第三部分毛晨雨(3)
●现象:其实在片子的第一个镜头里,我能感觉到一种神秘而宏大的东西,也许就是“灵山”,就是《黑暗传》。前景一角是房子,几只羊跑过,这是一种具体的生命体现;后景是山和云雾,是一种神秘的生命意象;而画外隐隐传来的歌声,则表征着前者对后者的归属和理解。因此看了这个镜头和之后的字幕,我感觉这应该是一个比较形而上的片子。但看完全片,我感觉到更多的还是杨家的矛盾和道场的仪式展示,很具体。
○毛:因此我加了那段黑白的建筑,算是对自己无知的嘲讽吧。
●现象:建筑那段虽然有点被剥离的感觉,但我感觉还不错啊。黑白画面,有节奏的镜头剪辑,
○毛:黑白的建筑部分对我而言真的是反讽,我觉得应该坦诚,对自己的作品,对自己的为人。毕竟,电影不是针对一个作品就能说话定调的,我要面对的是纯净的电影人生。
●现象:本意上你把这部片子的重心定在一种展示和揭示呢,还是一种表达和提升?
○毛:我在努力建筑一个形而上的世界,作者个体的理解与表达是核心。世俗的彼岸无非是吃饱喝足罢了,毕竟爷爷真的很难吃饱。我曾经采访了整个村落的人“灵山是什么”这个问题。他们的回答很有质感,但我没有采用这样的叙事方式。说实话,我比较偏见地歧视访谈。不负责任的访谈为作者的所谓叙事提供了逃避的借口。
●现象:那对于作为成品的《灵山》,对于这种表达和理解,你满意吗?
○毛:这个片子存在一些问题,我现在看不太满意,因此又做了一个修改版。
●现象:大的调整能先透露一下吗?
○毛:这个版本的修改是在考虑了观众的影像接受心理的基础上进行的,会更加流畅些。
●现象:对于中国的纪录片的现状和未来,尤其是独立纪录片,你怎么看?
○毛:中国纪录片感觉上还构不成分析的有效材料。国内的纪录片只有很有限的一些,而所谓的“独立”纪录或“地下”电影云云,都与电影无关。电影只是电影,与政治或叫意识形态,不能等同起来。我想,电影除了成为自足独立的艺术,除了成为文明记录中的标识之一,别无他途。我们应该单纯地接近她,而不是总说着与她无关的话来趋近利势权争。对于现在的纪录片制作人群,应该鼓励,应该推崇,但要客观、要实际。我较偏见的理解,近几年的展映没有出现多少新作品,都是老调重谈,几部不是很具备说服力的作品被反复地置于核心地位。
●现象:那在这种情况下,你感觉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毛:我觉得我不会是合格的纪录片制作者,浮躁与表面是我正努力克服的通症。我的目标是做一个电影的自由书写者,无论是原型叙事还是虚态叙事。对于电影,记录是她起初的模样,也许还是她落幕时的影子。
(采访:吴木坤)
作品赏析/毛晨雨
《灵山》
导演:毛晨雨
出品:桑达媒体传播有限公司
制作:桑达真实电影工作室
片长:76分钟
出品时间:2004年1月
故事梗概///
处长江流域的神农架林区,由于地理偏僻,高山峻岭阻碍了当地山民与外界的联系。这个地方至今尚完好地保存着创世神话史诗《黑暗传》。
深山里,爷爷和儿子、儿媳、孙子过着简单的日子。儿子杨福新是个道士,以为死者超度亡魂上天堂为业。爷爷身体的衰朽、饮食上的担忧、媳妇的排挤,使得他无地自容,没有一个所谓的“灵山”能够藏身,他无非是指望着能吃点什么而已。人一个一个死,年轻人、老年人,道士儿子把灵魂一个一个带入他认为的所谓的天堂。而爷爷却面视着灵山,一手抓住那尚未成熟的石榴……锣鼓声,鞭炮声,完成了整个搭架的过程。这在你的本意有象征的意义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