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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悲惨世界-第103章

小说: 悲惨世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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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混在人群里。有个戴眼镜、面孔死板、表链上挂着杂佩的男人气冲冲地转过身来说:“流氓,你抱了我女人的腰。” 
  “我,先生!请搜我身上。” 
    
    
    
  
 
 
 
 
 
 
 
 
 三 他 有 趣

    

  那“小子”总有办法弄到几个苏,到了夜里,他便拿去看戏。一进那道具有魔力的大门,他的模样便完全变了,他先头还是个野孩,现在成了个titi①了。戏院是一种底舱在上、翻了身的船。titi便挤在那底舱里。titi对野孩来说,正如花蝴蝶之与幼虫,同是飞翔的生物。只要有他在,有他那种兴高采烈的喜色,热情欢乐的活力,拍翅膀似的掌声,那狭窄、恶臭、昏暗、污秽、腌臜、丑陋、令人作呕的底舱便够得上被称作天堂了。 
  ①titi,巴黎街头的顽童。 
  你把一些无用的东西送给一个人,又从他身上把必需的东西剥夺掉,你便有了一个野孩。 
  对文学野孩并非没有直觉。他的爱好,我们不无歉意地说,也许一点也不倾向于古典方面。他生来就不怎么有学院派的气息。因此,举个例子,马尔斯小姐的声望在那一小群翻江倒海的孩子们中是带点讽刺味的。野孩称她为“妙小姐”。这孩子叫、笑、闹、斗,衣服褛裂如缨络,形容寒伧如学究,在溷水沟里捕鱼,在污泥地里行猎,从垃圾堆里逗乐,在十字街头冷嘲热讽、讥诮、挖苦、吹口哨、唱歌、喝彩、唾骂,用烂污小调来调剂颂主诗歌,能唱各种歌曲,从“从深渊的底里”①直到“狗上床”,能得到他没找到的东西,能了解他所不知道的事物,顽强到不择手段,狂妄到心安理得,多情到逐臭纳污,能蹲在神山上面,滚进粪土堆中,出来却沾满一身星斗。巴黎的野孩,就是具体而微的拉伯雷。 
  ①安葬时教士所唱的祈祷经。 
  他不欣赏自己的裤子,除非它有一个表袋。 
  他不轻易感到惊奇,更不容易恐惧,他用歌谣讥刺迷信,他戳穿谰言妄语,嘲讪神异,对着鬼怪伸舌头,拆垮虚张声势的空架子,丑化歌功颂德的谀词。那并不是因为他平庸,远不是那样,而是因为他以离奇怪诞的幻影代替了那庄严妙相。假使风暴神出现在那野孩的眼前,他也许会说:“哟!马虎子。” 
    
    
    
  
 
 
 
 
 
 
 
 
 四 他可能有用

    

  巴黎以闲人开始,以野孩殿后,这两种人是任何其他城市有不起的;一个是满足于东张西望的盲目接受,一个是无穷无尽的主动出击;这是呆老汉和淘哥儿,只在巴黎的自然史中才会有。闲人是整个君主制度的形象,野孩是整个无政府主义的形象。 
  巴黎近郊的这个脸色灰白的孩子,面对着令人深省的社会现实和人间事物,活着,成长着,在苦难中沉下去,浮上来。他自以为是不用心思的,其实不然。他望着,老想笑,也老想着要干其他的事。不问你是什么,成见也好,贪渎行为也好,卑劣作风、压迫、不义、专制、不公、热狂、暴政也好,你都得留心注意那个张着嘴发愣的野孩。 
  那小不点儿会成长起来的。 
  他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任何一种污泥。一撮土,一口气,你就有了亚当。只要有神经过就够了。而在那野孩的头上总是有神经过的。幸运照顾着野孩。我们在这里所说的幸运,颇有点冒险犯难的意味。用凡尘俗土抟捏出来的这小子,无知、不文、鲁莽、粗野、平凡,他将成为奋发有为的人还是碌碌无闻的人呢?等着瞧吧,“周回陶钧”,巴黎的精神,这是个凭机会创造孩童、凭造化陶铸成人的巨灵,它不同于拉丁的陶工,它能化瓦釜为黄钟。 
    
    
    
  
 
 
 
 
 
 
 
 
 五 他的疆界

    

  野孩爱城市,也爱幽静,他多少有些逸兴闲情。眷恋都邑如弗斯克斯①,眷恋山林如弗拉克斯②。 
  ①弗斯克斯(Fuscus),贺拉斯作品中之人物。 
  ②弗拉克斯(Fuscus),一世纪拉丁诗人。 
  边走边想,就是说,信步游荡,那是哲人消遣时光的好办法,尤其在环绕某些大城市——特别是巴黎——的那种相当丑陋怪诞、并由这两种景物合成的乡村里更是如此。观赏城郊,有如观赏两栖动物。树木的尽头,屋顶的开始,野草的尽头,石块路面的开始,犁迹的尽头,店铺的开始,车辙的尽头,欲望的开始,天籁的尽头,人声的开始,因此特别能令人兴趣盎然。 
  因此,富于冥想的人爱在那些缺少诱惑力、从来就被过路行人视作“凄凉”的地方,带着漫无目的的神情徘徊观望。 
  写这几行字的人从前就常在巴黎四郊盘桓,今天对他来说,那也还是深切回忆的源泉。那些浅草,多石的小路,白垩,粘土,石灰渣,索然寡味的荒地和休耕地,在洼地上突然出现的由菜农培植的尝鲜蔬菜,这一自然界和资产阶级的结合现象,荒凉寥廓的林野,在那里军营里的鼓手们,仿佛以训练为儿戏,把战鼓敲得一片乱响,白天的旷野,黑夜的凶地,临风摇摆的风车,工地上的辘轳,坟场角上的酒店,被深色高墙纵横截划为若干方块的大片荒地上的奇情异景,阳光明媚,蝴蝶万千,凡此种种都吸引着他。 
  世上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下面这些奇怪的地方:冰窖、古内特、格勒内尔那道弹痕累累怪难看的墙、巴纳斯山、豺狼坑、马恩河畔的奥比埃镇、蒙苏里、伊索瓦尔坟,还有石料采尽后用来养菌、地上还有一道朽了的活板门的沙迪翁磐石。罗马附近的乡村是一种概念,巴黎附近的郊区又是另一种概念,我们对视野中的景物,如果只看见田野、房屋或树木,那就是停留在表面现象上,所有一切形形色色的事物都代表着上帝的意旨。原野和城市交接的地方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意味,沁人心脾。在那里,自然界和人类同时在你面前活动。地方的特色也在那些地方呈现出来了。 
  我们四郊附近的那些荒野,可以称为巴黎的晕珥,凡是和我们一样曾在那里游荡过的人,都瞥见过这儿那儿,在最偏僻的处所,最料想不到的时刻,或在一个阴惨的墙角里,一些吵吵闹闹、三五成群、面黄肌瘦、满身尘土、衣服破烂、蓬头散发的孩子,他们戴着矢车菊的花圈在作掷钱游戏①。那些全是从贫苦人家溜出来的小孩。城外的林荫路是他们呼吸的地方,郊野是他们的天地。他们永远在那些地方虚度光阴。他们天真烂漫地唱着成套的下流歌曲。他们待在那些地方,应当说,他们在那些地方生存,不被大家注意,在五月或六月的和煦阳光下,大家在地上一个小洞周围跪着,弯着大拇指打弹子,争夺一两文钱的胜负,没有什么责任感,遥遥自在,没人管束,心情欢快;他们一见到你,忽又想起他们是有正当职业的,并且得解决生活,于是跑来找你买一只爬满金龟子的旧毛袜或是一束丁香。碰到那种怪孩子也是巴黎郊外一种饶有情趣的乐事,同时也使人感到心寒。 
  ①一种游戏。在地上画圈,把钱币放在里面,用另一枚钱币把它打出圈外。 
  有时,在那一堆堆男孩中也有一些女孩——是他们的姐妹吗?——她们已几乎是大姑娘了,瘦,浮躁,两手焦黑,脸上有雀斑,头上插着黑麦穗子和虞美人,快乐,粗野,赤脚。有些待在麦田里吃樱桃。人们在夜间听到她们的笑声。这一群群被中午的骄阳晒到火热、或又依稀隐显在暮色中的孩子,常使富于遐想的人黯然神伤,久久不能忘怀,梦中也还受到那些幻象的萦扰。 
  巴黎,中心,郊区,圆周,那便是那些孩子的整个世界。他们从来不越过那个范围。他们不能超出巴黎的大气层,正如游鱼不能离开水面。对他们来说,远离城门两法里以外,什么都没有。伊夫里、让第以、阿格伊、贝尔维尔、欧贝维利埃、梅尼孟丹、舒瓦齐勒罗瓦、比扬古、默东、伊西、凡沃尔、塞夫勒、普托、讷伊、让纳维利埃、科隆布、罗曼维尔、沙图、阿涅尔、布吉瓦尔、楠泰尔、安吉、努瓦西勒塞克、诺让、古尔内、德朗西、哥乃斯,①那便是宇宙的尽头了。 
  ①这些都是巴黎近郊的地名。 
    
    
    
  
 
 
 
 
 
 
 
 
 六 一点历史

    

  在本书所叙故事向前进展的那个时代——其实几乎是当代——和今天是不一样的,当时并不是在巴黎的每个街角上都有一个警察(这是一种善政,现在却不是讨论的时候),在当时,到处都是流浪儿。根据统计,警察巡逻队平均每年要从没有围墙的空地上、正在建造的房屋里和桥拱下收容二百六十个孩子。在那些孩子窠里,有一处是一向著名的,有“阿尔科拉桥下燕子们”之称。那确是最糟糕的社会病态。人类的一切罪恶都是从儿童的流浪生活开始的。 
  巴黎却当别论。我们刚才虽然提到了一件往事,在一定的程度上,把巴黎除外却是正确的。在任何一个其他的大城市里,一个流浪的孩子,也就是一个没有指望的成人,几乎在任何地方,没人照顾的孩子都会染上种种恶习,自甘沉沦,丧尽天良和诚信,以致陷入无可挽救的境地;巴黎的野孩子却不是这样,我们要着重指出,表面上看起来他虽然貌不惊人,伤痕遍体,而他的内心却几乎是完好无损的。那是一种值得重视的奇光异彩,并且在我们历次人民革命辉煌灿烂的正大作风中显得鲜明夺目,在巴黎的空气中存在着一种信念,正如在海洋的浪潮中存在着盐,也正象盐能防腐一样,在从巴黎空气中得来的那种信念里产生了某种不可腐蚀的性格。呼吸巴黎的空气,便是保持灵魂的健康。 
  上面我们所说的那些话,使我们在遇见那样一个孩子时绝不会无动于衷,我们总感到那些孩子从他们离散的家庭里带来的游丝还在飘荡。现代的文明还远没有达到完善的地步,那些破裂了的家庭把子女抛向黑暗,把自己的骨肉扔在公众的道路上,从此便不大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这叫做……因为那种使人发愁的事已有了一句成语:“被摔在巴黎的石块路上”。 
  附带说一句,那种遗弃儿女的事,在古代君主制度下是丝毫不受歧视的。下层社会略带一点埃及和波希米亚的作风,那是上层社会所欢迎的,那样可以替当权的人解决一些问题。仇视平民儿童的教养,原是一种信念。那些“浑大鲁儿”有什么用?那是当日的口头话。因此愚昧儿童的结局必然是当流浪儿童。 
  况且君主制在某些时候需要儿童,而当时儿童充斥街头。 
  不用追溯得太远,我们只谈谈路易十四,当时国王需要建立舰队。动机是好的。但是让我们看看方法。帆船是风的玩具,必要时还得加以拖曳,如果没有凭借桡橹或蒸汽来供人指使的船舶,便谈不上舰队,当年海军的大桡船正如今天的汽船。因此必须有大桡船,大桡船又非有桡手不能移动,因而必须有桡手。柯尔培尔①授意各省都督和法院,要他们尽量制造苦役犯。当时的官府在这方面是奉命唯谨的。一个人在教会行列走过时头上还戴着帽子,这是新教徒的态度,该送去当桡手。在街上遇见一个孩子,只要他有了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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