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与刀(插图典藏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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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他要在果园中接受第一颗成熟的果实,完成复杂的仪式过程,然后人们才敢吃这些果实。神圣首领去世的时候,人们用“天堂空虚了”这种词句来宣告,并在庄严的仪式中抬入巨大的坟墓。因为他与世俗隔绝,为人左右,因此有些旅行家认为,神圣首领成了世俗军事首领的某种政治犯。日本天皇在幕府时期,与汤加的情况非常相似。 不过天皇虽然被军事领袖架空,没有政治权利,但日本人心目中有他一个恰当的地位。日本人看待天皇并不以其政治业绩为标准。在大将军统治日本的许多个世纪中,日本人始终如一地珍视天皇和他的宫廷。只有用西方人的眼光才觉得天皇是多余的。在日本人看来,从天皇到贱民,每一个等级都有他独特的作用,都不可缺少。 日本政府在75年前宣告封建制度结束。但根深蒂固的民族风俗不是谁宣布结束就能结束的。我们在下一章会看到,日本的政治领袖是如何谨慎地构造现代日本,期望这个国家能保留大量的传统,以免丧失自身的特性的。尽管整个国家的目标发生了改变,但日本人不可能一下子变成西方人。他们在几百年里已经习惯了法律和秩序,习惯了维持法律和秩序的铁腕手段。他们在内心深处相信,细致繁琐的等级规则就意味着安全和稳定,只要他们停留在已知领域之内,认真履行精细分配的义务,那么他们是能够信赖这个世界的。盗贼无处躲藏,内战受到制止,人们只要能证明他人侵犯了自己的权利,他们可以申诉并期望得到补偿。历代德川将军中最开明者曾经设置过控诉箱,任何一个机构都可以把自己的抗议扔进箱子里,只有将军本人才有打开这个箱子的钥匙。在日本,粗鲁的侵犯能得到有力的制止,只要这种行为越出约定俗成的规则。人们非常相信这些规范,大家都知道,只要遵守它,就能得到安全。 人们衡量彼此的勇气和完美不是看他敢不敢反对或修改这些规范,而是看他是否与规范保持一致,是否奋力捍卫这些规则的尊严。要知道这些规则可不是摩西十诫中那些模糊抽象的道德原则,而是非常具体而详细的规定。这种场合该如何如何,那种场合又该如何如何。武士此时该怎么做,平民该怎么做,兄长该说什么,弟弟又该说什么,等等。
第一章 战时的日本各安其位(6)(图)
风神雷神图(部分) 京都建仁寺
世界上不是只有日本人实行过等级制度,但日本没有像其他一些生活在强力控制之下的民族一样,变得温顺怯懦。这是因为日本的各个阶层的利益都被考虑到,都享受着某种保障。甚至贱民阶层也得到保证,让他们垄断自己的特种职业,他们的自治团体也得到当局的承认。而作为合法团体,当贱民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他们有适当的通道进行申诉。虽然每个阶层都很不如意,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但大家又都信赖这一秩序,相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安全。而且日本的等级限制具有一种区别于印度种姓制度的弹性。他们有一整套明确合法的手段对制度进行微调,任何人都觉得这样做不会违反常规。一个人可以有好几种办法改变自己的等级身份。随着货币经济的逐渐发展,高利贷者和商人必然会富裕起来。这时候富人就使用各种合乎传统的办法使自己跻身上流社会。他们把还不起钱的农民的土地扣押下来,等待他还债,自己就变成了“地主”。农民继续耕种自己的土地,但在赎回土地之前,得向高利贷者按时交纳高昂的地租。这些富人的子女还与贫困的武士通婚,俨然成为武士的岳丈,顺利地把自己的家庭拉到贵族阶层。 还有一个办法是过继和收养。富人们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武士当养子,结果亲生父母与高贵的养父母就结为亲戚;他们也让自己的孩子入赘到武士阶层,一样有效。虽然,日本人入赘的代价很大,他必须放弃生父家的身份,转入妻子家的户籍并随妻子的姓氏。但这样一来商人的后代成了武士,并获得武士的财产继承权。武士因为处于寄生地位,往往穷困拮据,给富人提升自己的身份提供了大量机会。 因为日本的等级制度没有限制不同阶层的人互相通婚,就为阶层之间的血缘流通提供了合法而宽阔的手段。在经济发展的年代,富人成批地渗入下层武士阶层。这种情况与欧洲很不一样。欧洲封建制度的崩溃是剧烈的,整个制度受到了一个逐渐发展的强大中产阶级的压力,这个阶级完整地统治了现代工业,悍然挑战城堡和重骑兵。日本却没有产生这样整齐的中产阶级,因为商人和高利贷者都以合法的手段进入了上层社会,他们与原来的上层社会结成了自然而然的联盟。结果欧洲在工厂主的重压下苟延残喘,而日本反而没有阶级之间血腥斗争的迹象。这一点,非常令人惊奇。 因此,看起来非常细微的差别产生了重大的、迥然不同的结果,欧洲的阶级在大尺度上固定住了,像法国这样的大陆国家,就爆发了激烈冲突,贵族的财产乃至生命都会被剥夺;而日本,因为阶层之间关系较近,就没有产生壁垒分明的冲突。推翻老迈腐朽的幕府政权是谁?是商人、金融阶层和下级武士共同完成的。日本直到近代一直保留着贵族制度,如果没有这种温和的阶级流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见繁琐细致的行为规范和等级制度有一些值得信赖的理由,日本人喜欢这一套制度,而从历史的大范围来看,它确实保证了许多利益,减少了流血。说它给予安全,在许多地方是有理有据的。 在德川幕府于19世纪后半叶崩溃时,日本没有任何集团主张废除这些规范。那里没有发生“法国大革命”,甚至连“1848年式的革命”也没有发生。然而,形势已无可挽回。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整个森严的等级几乎同时受到了来自金钱的压力。从一般平民直到幕府将军,每个阶级都欠商人和高利贷者的债。人数众多的非生产阶级和巨额的财政支出已无法维持。财政窘迫的大名无力支付其武士侍从的定额俸禄,整个封建纽带的网络已只能供人嘲弄。他们企图靠对农民增课已经很重的赋税来避免沦亡,还经常提前征收,使农民贫困到极点。幕府也濒临破产。当1853年佩里司令官率舰队前来之时,日本国内危机已很严重。在他强行闯入日本之后,于1858年签订了日美通商条约。当时日本恰好处于封建危机的顶峰,日本民众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国家面对外国的粗暴入侵,竟然无力抵抗。幕府成了全体指责的目标。 立刻,口号响彻了日本——“一新”!即“恢弘往昔”,“王政复古”。这种口号无论怎么说也不是革命,甚至也不是进步的。与“尊王”这个口号连在一起并同样广为流行的口号是“攘夷”。国民支持回到锁国政策黄金时代的政治纲领。极少数领导人懂得这条道路是如何行不通,他们努力奋斗,却被暗杀。似乎毫无迹象表明这个不喜欢革命的国家会启动大规模的变革,会顺应极其陌生的西方模式,更不用说50年后竟能与西方强国一争雌雄。但这一切居然成为现实。日本发挥了与西欧各国完全不同的固有长处,达到了极高的目标。可以说他们完成的业绩甚至超过其本国精英和激进舆论所提出过的最高要求。19世纪60年代的西方人,如果能从水晶球中看到日本的未来,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因为当时地平线上哪怕巴掌大的乌云都没有升起,可以让高人预示几十年后会有一股风暴横扫列岛。但是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日本依靠自己愚昧落后、被等级制度压得半死不活的民众,突然转向一条崭新的道路,并坚持走了下去。
第二章 明治维新明治维新(1)(图)
舞乐图 京都醍醐寺三宝院
“尊王攘夷”的战斗口号回荡在列岛,宣告日本进入了近代历史。这一口号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要让日本免受外国欺凌,打破天皇与将军的双重统治,恢复到公元十世纪的黄金时代。位于京都的天皇朝廷的所作所为,与这个口号的内涵基本相左。在天皇支持者心目中,“尊王攘夷”就是要把外国人打败,逐出日本。列岛没有一个外国人最好。他们还要恢复日本传统的生活方式,剥夺“改革派”在内外事务上的发言权。这群倒幕派拥有不俗的军事力量,其主力是强大的“外样大名”。他们想通过王政复古取代德川家族统治日本,只要求换一下当权者。农民也参与了,他们盼望多保留一些自己收获的稻米,却也讨厌“改革”。武士阶层则希望保持俸禄,并能挥刀上阵建立功勋。在财政上支持王政复古的商人们,则希望推行重商主义,却从来不觉得封建制度有什么不对。 1868年,倒幕势力夺取了胜利,宣告王政复古,幕府的统治结束。当时的西方人看日本,都认为即将推行的是岛国主义,一种极为保守的自我孤立政策。但新政府一开始就采取了相反的方针。它成立后不到一年,就取消了大名在各个领地的收税权。但这种剥夺不是无偿的,政府发给每个大名相当于正常收入一半的俸禄,同时,还免去他们豢养武士和兴建公共建筑的费用。武士和大名一样,从政府领取俸禄。在以后的五年中,又从法律上废除了等级间的不平等,措施十分认真,标志不同等级的服饰和装备被取消了,还颁布了著名的“散发令”,使贱民得到解放,不再固守自己的传统职业。政府取消了禁止土地转让的法令,撤消了各地的关卡,废除了佛教的国教地位。到1876年,又把大名和武士的俸禄折成公债,一次性发还。该公债在5到10年内可兑现成现金。这笔巨款加上其原有财产,使他们有可能创办新式的工业企业。日本的工商业主与封建贵族一开始就合二为一,使未来本会发生的资产阶级革命消于无形之中。 新生的明治政府动作迅猛,发起了一系列重大改革,但这些政策很不得人心。当时的普通民众对征韩计划远比这些措施更有热情。明治政府则不仅没有动摇其彻底改革的方针,而且坚决地否决了侵略朝鲜的计划。绝大多数为建立明治政府而奋战的人深感失望。1877年,这些对立派团结在西乡隆盛的旗下,向政府发动了进攻。他的军队代表着“尊王攘夷”和维持封建制度的全部愿望,其叛乱的合法性,就是明治政府在王政复古的第一年就背叛了这种愿望。政府招募了一支由平民组成的义勇军,打败了西乡隆盛的武士和贵族的联军。这次战争足以表明,明治政府的改革措施遇到多大阻力。 农民对政府也很不满意。明治的最初10年间,至少爆发了190次农民起义。直到1877年,新政府才开始采取措施,减轻压在农民身上的重税。也难怪,这么缓慢的步骤,农民认为政府肯定忘掉了他们应得的利益。农民们还反对建立学校,反对征兵制,反对重新丈量土地,反对散发令给贱民带来的平等待遇,反对官方限制佛教、改用公历。可以说凡是改变他们早已经习惯的生活的政策,他们都反对。 那么,大家都在跟改革唱反调,谁又在支持它呢?是谁最后撑住了局面呢?是那个允许等级间通婚的法令所造成的特殊阶层,是那些彼此结成亲戚朋友的商人和下层武士。这些人要么为大名打理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