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的妙药-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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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烧起恐怖的荒火。
假如我明天得了非典,我该如何?实在不愿这样设想,生怕轻声的诵念也会把那魔鬼引入家门。我逼迫自己认真筹划,既然有那么多人已悄然倒下,既然我不想在懵懂无备中浸入灾难。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不会怨天尤人。人是一种生物,病毒也是一种生物。根据科学家考证,这一古老种系在地球上至少已经滋生了20亿年,而人类满打满算也只有区区百万年史。如果病毒国度有一位新闻发言人,我猜它会理直气壮地说,世界原本就是我们的辖地,人类不过是刚刚诞生的小弟。你们侵占了我们的地盘,比如热带雨林;你们围剿了我们的伙伴,比如天花和麻疹。想想看,大哥岂能束手待毙?你们大规模地改变了地球的生态,我们当然要反扑。你们破坏了物种之链,我们当然要报复。这次的非典和以前的爱滋病毒,都还只是我们派出的先头部队牛刀小试。等着吧,战斗未有穷期……人类和病毒的博弈,永无止息。如果我在这厮杀中被击中,那不是个人的过失,而是人类面临大困境的小证据。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会遵从隔离的法律。尽管我一直坚定地主张人应该在亲人的环抱中离世,让死亡回归家庭。但面对大疫,为了我所挚爱的亲人,为了我的邻里和社区,我会独自登上呼啸的救护车,一如海员挥手离开港湾,驶向雾气笼罩的深洋。
假如我得了非典,即使在高烧中,即使在呼吸窘迫中,面对防疫人员,我也会驱动疲惫的大脑殚精竭虑,回顾我最近所走过的所有场所,把和我面谈过的朋友名单一一报出,祈请他们保持高度警惕。原谅我,这是此时此地我能向他们表达歉意和关爱的惟一方式。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会接纳自己最初的恐惧。这毕竟是一种崭新的病毒变种,人类对它所知甚少,至今还没有特效的药物,战胜它的曙光还在阴霾中栖息。那个戴着荆棘冠冕的小家伙,凶残而强韧。但是,我不会长久沉溺于孤独的恐惧,因为它不是健康的朋友,而是衰朽的帮凶。我珍爱我的生命,当它遭遇重大威胁之时,我必将集结起每一分活力,狙击森冷的风暴。无数专家告诫,在病毒的大举攻伐中,机体的免疫力,是我们赤胆忠心的卫士。只有平稳坚强必胜的心理,才能让身体处于最良好的抗击姿态,才是战胜病毒的不二法门。我不会唉声叹息,那是鼓敌方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蠢举。我不会噤若寒蝉,既然此病有九成人员可以逃脱魔爪,我激励自己相信概率。
如果我的病情不断恶化,到了需要气管切开的时候,我衷心希望医护人员做好防护,千万不要为了争取那一分钟半分钟的时间而仓促操作,威胁自身安危。致命的感染常常在这时发生。如果因此推延了抢救,我无怨无悔。医生护士的身上承载着更多重托,他们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我即使逝去,也会为最终没有带累更多的人而略感宽慰。
假如我得了非典,将偕书同行。一些名著百读不厌,一些忙碌中买下的册子至今未翻。我已将它们归拢到书架某层,像一小队待发的士兵。如果我赶赴医院,这些刀枪不入的朋友,将一道踏入病房。一本女法医的探案集,只看了多半,特地留下悬念,预备着万一昏迷了也会念念不忘。为了得知谁是真凶,我一定要坚持醒来。
假如我得了非典,离家时千万要带上手机和充电器。估摸病房里不一定有电话,病重气短时也走不到公共通话间。我平日不喜欢这如同蟋蟀一样无所不在的器具,自此却刮目相看。我会不断向亲朋报告讯息,直到我康复的那一天。如果我已无法回答,请相信我依然在用心灵祈祷大地平安。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会积极配合医生护士的治疗,我知道他们已太累太乏。我努力做一个出色的病人,不论我活着还是我死去。
终于要说到死了。既然想到过一切,自然也想到了死。死于一场瘟疫,实在始料不及。但人生没有固定的脚本,大自然导演着多种可能性,以人必有一死的不变法则来看,这黑色幽默也不算太唐突。如果能对传染病学有所裨益,我同意解剖尸体。如果作为芸芸死者,没什么特殊价值,请留我完整化烟。缘于耿耿于怀的仇隙凭什么我死了,那个肆虐的杀手还在实验室里养尊处优地繁衍?与之共焚,也算雪恨。
假如我得了非典,我会在踏入救护车的那一瞬,尽我最大的努力,操纵我凄迷的双眼和抽搐的嘴角,化作粲然的回眸一笑,向我的家人和小屋致谢,感激他们所给予我无尽的快愉和暖意。我必定还会回到这里,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睡梦中,无论是我康宁的身体还是我飞翔的灵魂。
PART 5抢,还是不抢
在每一座蔓延SARS的城市,几乎都曾爆发了抢购。比如广州比如太原……在北京,这个日子锁定在4月22日的傍晚和4月23日的整天。SARS带来了死亡的恐慌,它最先的表现形式是民众开始储备生活的必需品还有那些风传可以预防疾病的药物。在广州,白醋的黑市价格到了80元一瓶。
有个说法因为醋高价热销,广东人蜂拥到山西倒醋,结果SARS就被带到了山西。如果这是真的,看来SARS的蔓延和抢购大有渊源。
北京的抢购风潮,是从城乡结合部发起的,最早从丰台和朝阳区开始,逐渐向四处波及。抢购的品种集中在食品和生活必需品。先是方便面告急,不管是什么品牌什么价钱,人们整箱整箱地往小推车上搬。马上就是米面油盐,最后连洗衣粉辣椒酱小苏打洗脸盆都有人抢。万头攒动群声鼎沸,装满货物的小车如同小山在移动,货架被人流挤翻,各种物品散落一地。当时一个朋友正好到超市购物,吓得魂飞胆散,当场给我拨了一个电话,说,毕淑敏,你能听到这里的声音吗?简直就是世界末日。耳机里喧闹无比,我说天啊这么乱,你赶快回家吧!她音色中带出哭腔说,我家里正好没米了,真正的家无隔夜之粮。谁承想赶到了大抢购,要是买不到米,今天晚上吃什么?我说要不然你先到我家来挖些米,有我吃的就有你家人吃的。我一边说,一边升起好笑的感动,好像当年《红灯记》里的穷邻居的对白。她说,谢谢你的好意,只是结账的地方挤得人山人海,我根本就出不去。这样吧,反正我也要等许久,一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你要不要什么东西?我再给你抢一点。我说,多谢了,但愿你平平安安地回家,我什么也不要。
她幽幽地说,我不像你,深挖洞,广积粮。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回可要吸取教训,要像农村的老大娘,永远存一囤陈粮。
我无言地苦笑。其实哪里是有备无患,过年时单位发了一袋米,因我总是吃速冻饺子,这才存到SARS扑来的时候。
那一天北京的夜晚不再平静,很多听到了抢购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实施的市民,都在暗中摩拳擦掌。第二天早上,北京各大超市一开门,就迎来了抢购的高峰。人们买醋,说是可以杀灭SARS病毒,刚开始只抢白醋,后来扩展到米醋、陈醋、饺子醋、水果醋,甚至是醋精。人们买油,一大桶一大桶提回家,仿佛从此要天天在家吃炸油饼。一位老大爷买了几十袋发酵粉,有人问他都是自家用吗?他很自豪地说,是啊,昨天抢了面,一想这蒸包子烙发面饼还得用起子,就再来买了储备上。哪怕这非典闹上几个月,我们家也有馍馍吃。
据可靠消息,在北京朝阳区的某超市,有一对老年夫妻,共购买了5700多元钱的食品,单是他们使用的购物车,就是整整7辆。7辆车连在一起,好像一列小火车,浩浩荡荡的。他们只有四只手,推不动那么多车,就采取蚂蚁嘴骨头的方法,一辆辆首尾衔接,鱼贯而行。这景象令人愕然,也令人怆然有些滑稽,却笑不出来。
后来有人问过老人,为什么要购买这么多东西,老人说,谁知道这SARS要折腾多长时间?我们多买些米面粮油的,也坏不了,反正以后也要吃,存在自己家里,心里踏实。
在抢购浪潮中,最先断货的是消毒液和药皂洗手液等物品,然后是昨夜上架的方便食品和所有的碳水化合物,比如挂面饼干点心和任何一种粗粮。鸡蛋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就告罄,香油黄酱包括话梅瓜子奶油糖也在横扫之列。
到了23日的下午,人们在米面柜台前排起长队,很多商场打出限购的牌子,大米等食粮,最多每人只能买20斤。
据北京商委的同志们讲,自1989年那场风波之后,北京已经14年没有出现过大的抢购风潮了,这一次的抢购,具有更多的特点。
一是抢购的数量大。过去肩扛手提,能够搬回家的物品还有限,现在很多人家有了汽车,交通工具的进步让人们抢购起来胃口大开,胆子也更壮了。
二是席卷速度非常快。假如说若干年前人们还靠着口口相传交换情报,那么这一次,手机电话移动短信满天飞,信息战让抢购如虎添翼。
听说有一位下岗工人抢购了200袋食盐。当被问及这么多的盐都是自己吃吗?他嘿嘿一乐说,我能吃得完?那还不早就变成了燕八虎?(民间传说,老鼠吃多了咸盐,就变成了燕八虎,即蝙蝠。)
这是一句自嘲,但自嘲之下也埋着某种日后才见分晓的狡猾。既然自己吃不完,这么多的盐打算如何处理呢?让我们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一下这位抢购者的内心,如果北京疫情不止,真的陷入了封城和配给的状况,他手中作为生活必需品的这箱食盐,奇货可居,也就成了小小的金矿。
北京市商委在4月初根据广东2月份出现抢购的前车之鉴,先把底下的情况摸清楚了。这就好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心里有了底,对策就有了基础。4月18日,做出了保障物资供应的紧急预案,包括各大百货商场和大卖场的通风消毒措施,还有对垃圾和卫生间的防护等等。
面对着4月22日下午出现的抢购苗头,各商场接到的指示是加大上货力度,要保证货架子不能空。但是,面对23日更大的抢购风潮,各个超市的库房已经告罄,仅有的货物往架子上一摆,瞬息间就空了,好像单薄的沙包倒入汹涌的洪水,只打了一个旋,就看不到踪影了。23日下午,商委将情况报告给市委书记刘琪,3点钟电视里播出新闻,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23日晚,北京商委向商务部和国家8部委紧急求援。国务院给予了北京极大的支援。从黑龙江调集了50节车皮,每节车皮装载着60吨优质大米,共计3000吨,合6百万斤大米,连夜赶运北京。针对缺口最大的方便面,天津方面在当夜11点30分,组织了100多辆车,装载着3000集装箱方便面(共计30万箱),送往北京。每个司机只发2袋榨菜4个馒头充当干粮,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当早上6点半,天津的商委主任李泉山带队,这些方便面到达北京的时候,北京商委的同志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