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大院 作者:朱秀海-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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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庸笑了起来:“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之所以知道此事仍然要来,正是觉得姐夫能听得进致庸的道理!”
水长清哼了一声:“你有什么道理?”
致庸道:“姐夫,水家在山西众茶商里的名望,只有元家可以相比,是不是这样?”
水长清斜睨了致庸一眼,点点头道:“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啊。”“可是姐夫家已经四年没派人去江南贩茶了。姐夫作为山西最大的茶商之一,四年不去贩茶损失了多少银子?”
“没多少,也就是一两百万罢了。”水长清仍旧无所谓道。
致庸慨然道:“那我再问姐夫,水家的茶货生意鼎盛之时,每年赚多少银子?因为水家生意而衣食无忧的茶民又有多少?”
水长清看看他:“这个……赚多少我就不告诉你了,不过依附着水家生意的茶民倒确有一两千户人家吧。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致庸不接他的口,仍旧继续问道:“致庸再问姐夫,过去茶路畅通之日,光水家一年纳给杀虎口税关的茶货税银又有多少?”
水长清道:“那税银可着实不少,不过我水家作为大茶商,养活一两千户茶民,给皇上缴纳点银子,也是为国为民应尽的一份责任,不值得夸耀!”
致庸一拱手:“姐夫,从武夷山贩茶到外蒙古的恰克图,这条茶路断了四年,不仅姐夫家损失以百万计,茶路上以制茶、运茶为生的茶民也没有生路,就连朝廷四年也少收入难以计数的税银。你说,这样一条茶路,为国为民为己,该不该有人去帮你重新疏通?”
水长清不禁重新打量他:“怎么,就你?从武夷山贩茶到恰克图与俄商交易,长达万余里,南有大江,北有沙漠戈壁,江南眼下又被长毛占着,你真有能耐把它重新疏通?”
致庸此刻反而不多说什么了,只笑着点头,眼神坚定。水长清见状想了想,道:“那……你想要我出多少银子?”
致庸竖起一个手指头:“姐夫是生意场中人,知道要做成此一桩生意,本钱巨大。我想请姐夫至少入股一百万两。”
水长清深深看他一眼:“啊,这事我恐怕要和王大掌柜商量一下。哎,我问你,万一此事不成,你把我的银子赔了怎么办?”
致庸胸有成竹道:“姐夫,乔家现有十七处生意,我愿意以它们做抵押。”
内室的如玉一直趴在门缝里偷听谈话,此时闻言大惊。
刚才那个画了花脸的家人又跑进来:“二爷,大爷在那儿骂人哪,您要是再不去,他可要恼了!”
水长清正好顺水推丹,道:“好了好了,我就去。”说着他回头对致庸道:“你先走吧,等我有空再商量!”
致庸点点头:“姐夫,事情致庸都说了,姐夫好好想想,我还要去元家走一趟,明天来听你回诂,如何?”
水长清不由心中一惊:“怎么,你还想把元家也拉进来?”
致庸欲擒故纵道:“要是姐夫不愿做这桩生意,我就请元家人股。”
水长清想了想:“好吧,我就不送了,王掌柜,替我送一送舅爷。”说着他便随画了花脸的家人匆匆离去。
王大掌柜抱歉道:“舅爷,我们东家就这样,您别介意。”
致庸笑道:“二爷是我家亲戚,他的脾气我怎么能不知道?好了,告辞!”
他抬脚朝外走,却见如玉从内室冲出,叫道:“二弟,你留步!”
致庸回头,王大掌柜也回头看她。
如玉看了一眼王大掌柜,欲言又止道:“算了,我没事了,你走吧!”
致庸明白了她有话说,却不说破:“三姐,那我走了,你有空去乔家大院坐坐,嫂子她们都想你呢!”如玉点点头,眼看着他走出去。
戏台院的水长清招呼王大掌柜道:“派人盯住乔致庸,看他是不是去了元家。”
王大掌柜匆匆办了此事回来,问道:“东家,乔东家借银子的事,您是怎么打算的?”
水长清没头没脑道:“都说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生意不好做,其实错了。”
王大掌柜不解道:“东家的意思是?”
水长清也不直接回答,冷笑道:“谁说眼下的生意不好做?人要是想败家,那你是拦不住的!”
王大掌柜听出了他的意思,却不甘心地问道:“东家,要是乔东家贩茶成功了呢?”
水长清哼道:“那也是他用我的银子替我贩茶,我又吃什么亏?”
王大掌柜想了想又道:“东家,乔东家若是去了元家,而元家又答应了他,这事我们还搀合不搀合?”
水长清瞪眼道:“你糊涂,元家搀合,我们更要搀合!便宜让元家一家独占,将来他们收了乔家的生意,在祁县就是一家独大!我们怎么办?”
王大掌柜刚要开口,这边已经招呼水长清唱戏了,那水长清清了清嗓子,袅袅娜娜地走上台去。王大掌柜看着他,叹口气,摇头走开。
此时元家客厅内,元老东家正高兴地接待致庸。听致庸说了目的,不禁夸赞道:“好哇,真是后生可畏。”
致庸忍不住继续慨然道:“老前辈,大家认为要恢复茶路,难就难在长毛眼下占据着长江一线。致庸以为,长毛可以占据长江边的都市村邑,但我不相信他们沿江都布上兵马,既然如此,就一定有让茶船通过的间隙和机会;其次,我向人打听过,长毛并不像人说的那样,只是一群杀人放火的强盗,据说他们造反的目的,是要在中国平均地权,遏制豪强,给小民一口饭吃。我一个商人,不是官军,也不是朝廷官员,去南方贩茶,只是想为天下茶民生利,即使被抓到,想来也不至于就是死路一条。而只要我人不死,茶路就能疏通,那您老人股的银子就不会打水漂。”
元家老东家深深看他:“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抓到你后便不分青红皂白,一刀将你杀了呢?你就一点不怕?”
致庸哈哈大笑,笑毕正色道:“致庸冒险去江南贩茶,并不全然为了一己之私,商路不通,我辈商人就只能坐以待毙。坐以待毙是死,冒死去贩茶被杀也是死,致庸宁可选择后一种死法!”
元家老东家神情大动,眼里忽然湿润起来:“乔东家,我在想自个儿可能真的老了,现在是你们这代人的天下了!如果我年轻十岁,这去江南恢复茶路的事,就轮不到你了,我一定会捷足先登的!”
致庸闻言大喜。
刚要说话,却听元家老东家点头继续道:“天下汹汹,皆日长毛占了长江一线,去江南贩茶是一条险道。其实古往今来,天下商路又有哪一条不是险道?孩子,有了你,我们晋商不避万死开拓商路的火种就没有熄灭。好吧,我和孙子合计一下。”
说着他拉拉胡子,露出如孩童一般的笑容低声道:“现在是他管家了,我也得跟他商量!你就听回话吧,应该没事。”致庸会意,笑着起身告辞。
这时如玉正在水家内室走来走去,焦急万分。
元楚站在一旁看她,忍不住问道:“娘,你怎么了?”
如玉看看元楚,终于下了决心:“孩子,走,跟娘回乔家堡你舅舅家!这个家,娘不想呆了!”
元楚喜道:“娘,是不是到了舅舅家,我就可以念书了?”
如玉有点难过地点点头。
元楚更乐了:“好啊!娘,你知道这叫什么?”如玉道:“叫什么?”
元楚道:“咱们这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如玉不由忘了担心的事,满脸笑道:“好儿子,你现在说的话,娘都不懂了。”说着她回头对丫鬟道:“吩咐外头套车,我要出去!”
第二节
只见达庆腾地从他那把花梨木太师椅上站起,大惊道:“真的?他真要把乔家的生意押出去,冒险到江南贩茶?”
如玉被他吓了一跳,点点头。
达庆怒道:“这个乔致庸,他是想把乔家败光了才称心呢!你跟我走,眼下没有人能挟制住他,能挟制住他的人只有他大嫂和他媳妇,咱们找她们去!”
如玉不情愿道:“哥,你是不是想想再去?”
达庆扯着喉咙喊道:“我想什么?乔家的生意就是我的生意,我不能听任乔致庸胡来,乔家要是被他败光了,你哥我的五万两股银就没有了,以后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达庆说做就做,当下就带着如玉到了乔家大院。
曹氏、玉菡听完达庆的话,大骇不已。
小元楚看着他们说话,觉得没有意思,便坐到一边读书去了。
曹氏又仔细问了一遍,想了想突然盯住如玉问:“三妹,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如玉身子一歪,小声哭起来。曹氏和玉菡更是吃惊,赶紧连连追问。
半晌如玉抬头忍无可忍道:“有些话我不能说,说出来丢人!我只说一句话,大嫂,弟妹,千万拦住致庸,不能和我们家那个祸害合伙做这桩生意!”
玉菡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道:“三姐,有话你慢慢说。这里都是咱自家人!”
如玉看着她们,拭着泪一不做二不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出来让你们笑话了,水长清这个人,我跟他过不下去了!我想回娘家!”
达庆闻言走过来大惊道:“妹子,你这是为啥?你回来?回哪儿去?咱们家可是没你住的地方。哎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不是过得好好的,怎么要回来?”
如玉气愤道:“你虽是我的亲哥哥,可怎么知道我们过得好好的?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白天跟一群戏子泡在一块儿,晚上出去眠花宿柳,元楚多好的一个孩子,喜欢念书,谁见了都说是个神童,将来一定能够得志光宗耀祖,惟独他看见孩子念书就像见到祸害一样!今天早上他说了,以后再听见元楚念之乎者也,就打折了他的腿,把我们娘俩从水家撵出去!大嫂,弟妹,我……我早就不想跟他过了!”
达庆急道:“那你也不能回来。你回到家里来,谁养活你们?我可没有银子!”
如玉看他一眼,气愤道:“哥,我是在跟大嫂和弟妹说话,我说过要回咱家吗?我就是要回来,也回来投奔大嫂和弟妹,咱那个家,我还不愿回呢!”
达庆一听放了心,于是打岔道:“哎哎,怎么扯到这儿来了,你不是回来说致庸的事的吗?”
如玉点点头:“啊对,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都是你把我气糊涂了。大嫂,弟妹,你们可得让致庸提防着,水长清今天没有一口回绝致庸,我觉得挺怪的。自从致庸在包头给复字号立了新店规,那家伙就和元家、邱家商量好了,不再跟乔家做生意。我想他今天没有一口回绝致庸。这是怎么啦?后来一想明白了,他不相信致庸能从长毛的地盘里把武夷山的茶叶贩回来,他想要的不是茶货,是乔家的生意!这个人别看整天什么都不在乎,心里头阴得很,一不小心他就会给你挖好了坑,让你一头栽进去!”
曹氏和玉菡相视失色。
达庆凑上来道:“这个致庸,生意做得好好的,他非要去江南贩什么茶呀。哎,致广家的,你是这家的当家人,我看这个家不能再让他管了!”
曹氏回过头,严厉地盯着他道:“你说致庸不行,景泰又年幼,四爷,莫非你能放下举人老爷的架子来管乔家的生意?”
达庆赶紧摆手搭架子道:“我当然不会弃儒经商,那有辱斯文,再说了,我是个随时中了进士都会去做官的人,怎么能去做生意。我是说,我可以给你推荐个人来干。”
曹氏看看他,忍不住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