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坛传奇作家:我的父亲张恨水-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直到1960年左右,还有许多读者写信来,向父亲探讨《春明外史》中诗词和典故。我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曾在旧书摊上买到一部《春明外史》,这本书的旧主人,把其中的诗、词全都剪下来,父亲看了不解地说,这些诗、词全可以抄下来,何必要剪下来呢?
关于《春明外史》的词章另一艺术特色,那就是父亲首创的九字回目。他认为以前的章回小说,对于回目都不太考究,字数不一,词藻也不典雅,而且回目又是这一章书的“书胆”,一副好的回目,往往起到先声夺人和画龙点睛之妙。基于此,他煞费苦心地始创了“九字回目”,而且还定了几个原则:一、回目文字一定要切合本回的高潮;二、词藻要华丽典雅;三、所取字句和典故,一定要诨成;四、回目成上下联,均为九字,求得一律,平仄对仗,上联是仄声,下联必须是平声落韵。这样做,当然是自找苦吃,可是好的回目,能为全书生色不少。全书共有86回,不能一一列举,我仅录三副,供读者一窥全豹:第一回月底宵光残梨凉客梦 天涯寒食芳草怨旧魂第二十九回临水对残花低徊无限 倚松邻瘦竹寄托遥深第八十六回旧巷吊英灵不堪回首 寒林埋客恨何处招魂苍天不负苦心人,父亲精心创始的九字回目,果然受到读者的激赏,许多词章爱好者,不仅吟诵研究,而且“私淑者”大有人在,像万枚子、金寄水、刘肇霖、萧豹岑等都采用九字回目写书。当时还有一位郭竹君的读者,把《春明外史》的所有回目,全部用原韵和唱,投到《世界晚报》,那时《夜光》主编,已是左笑鸿叔,他把全部回目刊出。和诗步韵,本是历来文人常见之事,他“唱和回目”,则属破题第一遭,可能是“空前绝后”,恕我腹俭,不知可有第二人?
由于《春明外史》,使父亲认识了一些朋友,有的还成了几十年的至交。有一位读者居然是《春明外史》做的“红娘”,使他有了一位称心如意的太太。这位读者就是张慎之先生,他是名小说家“百花同日生”即张秋虫先生的哥哥,原在太原办报,他的太太长得很漂亮,也有文化,看了《春明外史》,心仪杨杏园,也想在生活中找一个新闻记者,后来认识了张慎之,两人一见钟情,冲破阻力,终结良缘,夫妻双双来到北京,张慎之先生也进了《世界日报》,同事们开玩笑地说:“没有恨老,就没有你们这一段姻缘,可得谢谢恨老这个大媒人呀!”
《春明外史》连载时,适逢张学良将军在北京,他看了连载,十分赞赏,非常欣赏父亲的文采,竟自己找到父亲的寓所,做了不速之客,交谈之下,倾盖成交,后来居然想拉父亲去做官,帮他的忙,父亲一向厌恶官场,自然拒绝。虽然婉拒,并不妨碍他们的友谊,张学良曾经想让父亲给他写传,但由于各种原因,未能落笔,要不然倒是文坛一段佳话。1934年2月20日,《北洋画报》曾有署名受者,撰文《张学良与张恨水》述及这段往事,全文不长,转录如下:张学良曩于奉军任旅长时代,固一英俊少年,头脑清晰,思想新颖。此固稍知张氏为人者,类能道之。张氏幼年之时,颇喜运动,嗜戏剧,尤好读小说,于海上各小报,无不定阅,由旅长升充三四方面军团长,身次保定,每日备览北平晚报,颇喜阅《世界日报》上所载之《春明外史》。对于张恨水君发生相当印象。海上报界先进钱芥尘先生,在沈垣主办《新民日报》,请恨水撰《金粉世家》说部。其时有人谓:钱君系知张氏喜读恨水小说,所以罗致,亦不为无因也。
闻张氏未入关前,曾属钱君授意恨水,为彼撰一纯以张氏为主角之长篇说部,即名《张学良》,秉笔直书,不加奖饰,恨水允之,以其历史难告一段落,无从下笔,久未报命,此次张氏返国,沪报谣传恨水奉召至杭,代撰游记,或系旧话重提?外间不察,乃误为张氏欲倩恨水捉刀,余知过去事实,爰为记付《北画》。
《北洋画报》主办人冯武越先生,是张学良夫人赵四小姐的亲姐夫,与张学良为连襟,这段叙述,当是信史。走笔至此,有一事,借此机会作郑重说明。1982年,由张晓水、张二水两位家兄和我共同署名,由我执笔的《回忆父亲张恨水先生》一文,发表于同年第一期《新文学史料》。在讨论材料时,由于我的疏忽,没有核对,一时不察,误在文中说×××认为《啼笑因缘》是写他父亲,让副官“请”父亲去奉天,父亲认为凶多吉少,并让举家南迁等情节,是不实之事。《啼笑因缘》1930年发表于上海《新闻报》,同年12月出版单行本。而父亲惟一去过一次沈阳则是在此之前的1929年,那时《啼笑因缘》尚未面世。王益知、钱芥尘二先生,受张学良将军委托,出面筹办沈阳《新民晚报》,父亲和钱先生是文字知己,受邀前往沈阳,为该报助一臂之力,并撰写长篇连载小说《春明新史》,在沈逗留期间,曾去拜访过老友张学良将军。同年8月回北平,途中作《春明外史》续序。以上材料说明引文情节是讹误的,我向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了错误材料,深感内疚并表示歉意,特此做出更正,免得以讹传讹。
左笑鸿叔在1983年重版的《春明外史》代序《是野史》中有句云:“春明旧梦已模糊,今日唯存此一珠。”诚哉斯言!《春明外史》全面真实地反映了老北京各个层面的生活状况,它以杨杏园为轴心,向我们徐徐展开了一幅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风俗长卷,读者既可当北京民俗资料者,也可当做民国野史看。由于父亲不是北京人,他热爱北京,有着敏锐的观察能力和新鲜感,反而比北京人看得清,看得准。“不识京城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城中”,此之谓也。
第19节:民国的“《红楼梦》”(1)
民国的“《红楼梦》”如果说《春明外史》把父亲引进了文学殿堂,那么《金粉世家》则让他牢牢坐在了殿堂里的金交椅上。这本书是父亲另一部百万言长篇巨著,也是他费尽心血的“得意作”。《金粉世家》从1927年2月14日开始在北京《世界日报》副刊《明珠》连载,直到1932年5月22日结束,历时5年多。写完后,由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精装2函12册,并在上海“申”、“新”两报上,将全书回目大字刊登,作为广告。不过在单行本中,父亲把原来连载正文前的上场白去掉,代之以序。其实这段上场白,却也很婉转地述说了他写《金粉世家》的苦衷。原来他在写这本书之前,在《明珠》发表的是另一本小说《荆棘山河》,是揭露军阀内战暴行的,由于刺痛了军阀,奉命“腰斩”,山河果然多荆棘,不得已父亲只好改用婉而多讽的笔触,写了《金粉世家》,这一写,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张友鸾叔在《章回小说大家张恨水》一文中说:《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八十一梦》,是张恨水的四大代表作。这种说法,已基本得到读者的公认。也有人称《金粉世家》是“民国红楼梦”,早在1941年,就有一位署名徐文滢的作者在其《民国以来的章回小说》一文中说:“承继着《红楼梦》的人情恋爱小说,在小说史上我们看见《绘芳园》、《青楼梦》……的名字,则我们应该高兴地说,我们的‘民国红楼梦’《金粉世家》成熟的程度其实远在它的前辈之上。”总之,《金粉世家》在报上连载时,就受到了读者的欢迎,不久还被编成电影,北京的评书艺人又把它改编为评书,不仅在茶社说书,而且还在广播电台播讲。现代题材被改编为评书,《金粉世家》在北京城可能还是第一次。《金粉世
第20节:民国的“《红楼梦》”(2)
家》得到了巨大的反响和热烈的欢迎,读者中竟出现了“金粉世家迷”。
《金粉世家》以一个善良美丽、清寒人家出身的才女冷清秋与国务总理七公子金燕西由订情、结婚,到反目、出走的故事为贯穿线,描绘了金家的兴衰。父亲自己说过:《金粉世家》的重点是“家”,它是通过这个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金粉世家”,展示出北洋政府时期,豪门巨宦的穷奢极欲的生活和奥秘,在“金”和“粉”的侵蚀下,在温情脉脉、天伦之乐的后面,则是狰狞丑恶的尔虞我诈,慈祥恺悌的面纱底下,隐藏杀气腾腾的金钱利害冲突,冷清秋的“齐大非偶”的悲惨命运,正是揭示了“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这个“鬼”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孽”,同时它也由此“家”到彼“家”,反映了整个北洋政府上层社会的众生相。
由于写的是北京豪门,于是读者就推测开了,有的说是袁世凯家,有的说是钱能训家,众说纷纭,很是热闹了一阵。父亲在《写作生涯回忆》中有个公开的答复:“《金粉世家》,是指着当年北京豪门哪一家?‘袁’?‘唐’?‘孙’?‘梁’?全有些像,却又不全像。我曾干脆告诉人家,哪家也不是!哪家也是!”这话说得多么好,因为这部小说是集中了所有豪门特征的艺术概括,是对生活的提高与典型化,好事诸公,想一一索隐,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由于父亲在写《春明外史》时,已注意到以前的章回小说,在结构上的一些缺陷,所以在写《金粉世家》时,就在结构上苦下工夫,对于情节的安排,人物性格、语言特征、矛盾悬念等等,都作了精心的设想。全书112回,以金铨总理一家三代同堂20多个人物作为穿插,铺陈,交织引出一百多个人物,场面宏大,色彩瑰丽,加之诗词的渲染,把气氛渲染得冷热适度,加之书前楔子与书后的尾声,前后呼应,主要人物的突然遁去,显得空灵诡谲,父亲称这种手法叫“开合”,这一开一合,让读者开卷就不能释手,合卷尚神游在书卷中,让你百读不厌!
《金粉世家》这部规模宏大的书,人物就有一百多,况且父亲同时还在写《春明外史》、《天上人间》、《京尘幻影录》等长篇,我实在搞不清父亲是怎么安排的,难道不会乱吗?这个疑问一直憋在心里,我终于把这个疑问向父亲说了,他回答我说:“自己的小说怎么会乱呢?这都是我早已经就想好了的。谁也不会把自己家里人搞错吧?小说里的人物也和家里人一样。再说,几部小说我是分开写,今天写这部,明天就写那部。《春明外史》、《金粉世家》要天天写,我就把《金粉世家》列了一张人物表,写上这些人物的姓名、身份、性格,贴在书桌前的窗子上,写之前先看一遍,就不会错了。”据我所知,父亲的小说有人物表的,就只有《金粉世家》,别的书都没有用过。
父亲在写《金粉世家》时,听左笑鸿叔讲过一个小插曲,很有意思。有一位新闻界权威人士对很多人说:“恨水这篇小说一定写不好,准砸!”并且还说明了他的理由:“恨水和我们都是寒士出身,从来也没有过过富贵生活。恨水没经过这种生活,他怎么能写得好?不仅仅是这个大家庭里人与人的关系不好写,就是屋里的一切陈设,没见过的也写不出来。写出来的总理家里,也像小报上那些小说描写现代阔人家的老套子: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堂屋正面挂着一幅大山水中堂或是福禄寿三星;前边一张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