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花醉-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读毕发现时日的重合:《怨女》之购、《封锁》之初读,亦即与张爱玲的初结缘,是9月;而现在,也是9月,且重读时选了一盒久违的萨克斯风磁带来听,这同样是1989年秋天买的,也带有那个推荐张爱玲的友人的影子。一切都不是刻意安排,但却无意中一齐在秋夜来临……她们属于秋天,而且最具秋日滋味。在寂寂的深宵,在一支烟、一本书、一些乐曲里重遇昔年笔痕心迹,一时不知身在何世。
又重读了《金锁记》(它的初读也注定地,是在9月之秋)。只是看自己当年划过线的句子,却已不忍卒读。比如那一句:“为了按捺她自己,她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都够让我“言犹在耳”般忆及昔年。
……生命有那么多隐隐的惆怅和伤痛,生活却终将归于淡然。
只是在那样的秋宵,真是不忍!
关于与张爱玲的秋缘,除本节所举,以及上下文另述的借读《红玫瑰与白玫瑰》、购读《半生缘》、读《对照记》外,记起的还有这么一些:
1994年10月购读《张爱玲与苏青》(静思编。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6月一版)。其时新婚不久,初秋好天,有阳光处是灿烂,有阴影处是安稳,屋内是岁月静好。
2003年9月购《张爱玲画话》(止庵、万燕著。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10月'原标注如此'一版)。
2004年9月购《张爱玲文集·补遗》和《落地麦子不死——张爱玲与“张派”传人》(王德威著。山东画报出版社,“阅读张爱玲书系”。2004年5月一版)。
正为此我悼念你,张爱玲
此原为1995年11月11日(一个纪念日)秋灯下写的一篇笔记,删订如下:
白天,阳光明亮,天蓝风凉;晚上,月影如水,星座清晰。“现在还是清如水明如镜的秋天”。然而,秋日已将尽了,总有一件心事,要趁尚是秋光时了结。
就是写写张爱玲。
张爱玲第6节 这一路上的张看张(2)
之所以成为秋天的心事,是因为我和张爱玲之间,必有秋天的存在,与张爱玲相关的事与情,多半在秋季发生。而且,总觉得秋的氛围最宜读她,也最易在秋的氛围中被她击中心事。一想起她,就是秋天的心情。
是该写写的,她是对我灵魂影响最深、对我生活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那样的深入。
可是,提起笔写了这么几句,却发觉无以为继,写不出什么来。
对这样一位作家,我从未作过较正式较全面的评论。最多,只是些散碎的感性文字,只是对她句子的时常引用,借她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
想起当年,我对“认识”不久的台静农,现在,对以色列总理拉宾,都能写出私下的悼文来。可是对张爱玲不行。即使因为秋日的催促,也写不出言之有物的东西。这真是怪事啊。
只好说几句别的琐话吧。
读别人的悼文,对夏志清《超人才华,绝世凄凉》中记述的一件事印象很深:5月时,张爱玲给夏寄了一张卡片,黑底,图案是个金色的镜框,有淡紫色丝带,五颗垂珠作装饰。张爱玲在信中说:这张卡片“能代表我最喜欢的一切。”——我感到,这跟她自编最后一本书《对照记》一起,是她临终留给人世的自我总结,至此她才算从容交代完毕。我想象着那张卡片:一片黑中的一抹金,几缕淡紫,镜框,装饰的丝带和垂珠。是啊,这是最能代表张爱玲的图象。我爱这张未能见到的卡片。
前几天有一夜,看到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这是张爱玲死后的第三次月圆了,时间过得真快,天地无情——当时,一下子就想起庾子山的话:“月逐坟圆”。庾子山之后,没有几个人能写得出这么精当的文字,也没有几个人能写得出这么荒凉的月亮。而张爱玲是其中一个:“三十年前的月亮……”她这样写下《金锁记》的开头时,年方23岁。50年后,她辞世了。我在繁华的城市上空看见依然不为尘世动容的月亮,想到“月逐坟圆”,然后,想起张爱玲。真个天荒地漠。
好了,连琐话都说完了。
这当然不能算悼文。
因为我写不出。
从来只有她给予我:她影响,她改变,她印证。
我却对这样一个让我悸动、梦魂牵绕的人,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写些象样的文字。
这是多么强烈的反差。
而恰恰正因为此,才值得悼念。
正为此我悼念你,张爱玲。
花开花落两由之
《海上花开》、《海上花落》,韩子云原著《海上花》的张爱玲注译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8月一版、1996年1月二印。我1996年4月9日购于小邑,是夜记聚书录云:
《海上花》这个书名已够好(罗大佑还拿去做了歌名),现在又分成两册,曰花开花落,更是动人。我以前的读书笔记曾名之曰《卧海浣花录》,前几天又因时节而生“且扫落花过余生”之慨,更当购之矣。
张爱玲的《译后记》,对原著的命运颇有感慨,谓它把传统发展至极端却又以妓院为主题,因而高不成低不就,两次悄悄自生自灭;她积晚年心血于此,却只怕仍会遭看官三弃。——对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寂寂命运,我自惟还能了解!
对照之纪念
张爱玲的《对照记》,我于1996年2月14日情人节之夜买了大连出版社(伪托?)翻印的皇冠版。次日记聚书录略云:
一个用10年才华之光便照耀了大半个世纪的垂暮老妇,自知“一连串的蒙太奇”后将“下接淡出”了,时日无多,于是整理起自己的照片,重对那些美丽的青春、消逝的容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张爱玲最后留下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是留给人间最好的怀念——她始终都是独立特行、不屑人群的,到临死都要亲手为自己总结一生,因而本书同时又是她性格的体现,确是很好的纪念品了。
最后短短的后记,也是典型的张氏文字,对生命有深体会的人,自然百读不厌,掩卷嗒然。
到1997年9月,笔记《书外已凉一天秋》有一节是记此书的,略云:
9月17日、中秋次日,一早起来,骤觉秋凉侵肌,熟悉的秋天气息又来了,于是种种闪念与记忆的碎片不招而至,纷纷涌入心来——真像一群小精灵,平时是要有意识去寻回它们的,可秋凉一起,它们就会自动现身,鲜活的,避无可避。
这些碎片精灵所依附的“领头人”,当然有张爱玲。于是取出《对照记》,领略一些不足为人道的幽凉。
最使我凝视良久、不忍翻过的一张,却是张爱玲姐弟的童年照,且看的不是张爱玲,而是张子静。那小男孩,坐在藤椅上,虽然身后的庭院已注定要破落了,虽然母亲已离家出走了,可是小男孩何尝明了我们今天看照片时所窥见的浓重阴影呢?他只是低头看着怀中那只母亲寄回来的玩具狗,自得其乐,以至没有看着将要记录刹那悲欢留予日后悲欢的镜头——“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然后是崎岖的成长期……满目荒凉。”“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岁月惊心的,其实又何止能这样锦心绣口地把悲凉表述出来的姐姐呢?平常人,像那弟弟,也自会有说不出的前尘暗叹。
所购、读的这个翻印乃至是盗印的版本,印刷质量很差,排字错讹百出。皇冠原版我1994年9月在香港时见过,未买,颇是后悔。到2000年4月,大学毕业10周年重聚前,打电话给那个当年使我认识张爱玲的朋友,请求从香港带一册原版回来。5月2日,聚会中得之(皇冠出版社,“张爱玲全集”。1996年7月版)。——10年,唯一的一次见面,又带来张爱玲,正是一个很好的对照纪念。
曾是同学少年
2004年3月21日,购得《同学少年都不贱》(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年3月一版)。将聚书录修订如下:
这部小说,张爱玲生前并不满意;朋友也代她积压了多年,现在终于“出土”。小说写得好与坏,各花入各眼,我读后感觉是不太坏,也不太好。有人指它“寒瘦”,是对的。才情老去是摆在那儿了。但老去的才情终是才情,世情的虚空、人情的阴郁,像黄耀明唱的“世情盖掩幻灭”,仍描摹得入骨——这是“寒瘦”的另一解了。少年时好友、老去的同学变得隔阂,“在地铁火车入口处拾阶而下,到月台上站着,她开始担忧临别还要不要拥抱如仪。”总是属于张爱玲的苍凉。
附录的几篇文字也使我很有兴趣。比如《爱默森的生平和著作》。三联书店1986年12月曾引进出版了美国人范道伦编选、张爱玲译的《爱默森文选》,前有《译者序》,两者比较,基本相合而有所出入,是否张爱玲于译此书后,将《译者序》重新整理过形成此文?而出入主要在于对爱默森诗的论述,此最足惊奇:《爱默森文选》5辑都有《编辑者言》,其中“诗”的《编辑者言》,绝大部分内容移来这篇《爱默森的生平和著作》里,那它究竟是张爱玲写的还是译原书编辑者的?又:《爱默森文选》的“诗”收6首,现在这《爱默森的生平和著作》后附5首,《大神》、《海滨》2首为《爱默森文选》所无;《问题》两者皆有,但此处有注释。——到底这篇文章、这些译诗的来历如何?
又如《梭罗的生平和著作》。与上一篇一样,都写得很好,介绍妥贴精当,但同样不明出处。书后所附的陈子善编《张爱玲年表》也找不到张曾译过梭罗专著的记载。该文后附梭罗诗3首,以前曾见于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12月版的《我听见亚美利加在歌唱——美国诗选》,虽署名张爱玲译但也没有选自何处的资料。
还有《海明威论》。这篇长文后面总算出现了注释,介绍了作者是美国作者、评论家华伦,及原文发表情况。但翻译时间仍阙如。张爱玲去国颇译过一些美国作品,《爱默森文选》已得,剩下最想收集的就是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那本书也有《译者序》,可惜这次没有收进来。
除了这些缺陷,整本书做得还可以。附“年表”、手迹之外,还有些照片,其中书前一张六十年代爽朗的笑,是第一次见到,也是最“阳光”的张爱玲。封面整一片藏青色,暗洒细白,银色书名,端庄静气(严冬设计)。
当然,书之外更使我感触的,是小说那种曾经“同学少年”的意绪,因为其时还在读一本关于八十年代大学生活的《记忆碎片》(见招拆招著)。尤其书前所附张爱玲的手稿,那“像个孩子似的”笔迹,不免想到把张爱玲介绍给我的人——现在写的还是这样一手字吗?……
2004年10月梢整理汇辑
周作人等第7节 无 情
温源宁记周作人,说:“一艘全身钢甲的兵舰乘风破浪地在海洋上驶行着。世上还有什么姿势比这还优美呢?周先生恰似一艘全身钢甲的兵舰——他有铁一般的优美!”——这里用的是林语堂译文。最后这个词,南星译作“风姿”,倪受民译作“温雅”,江枫译作“优雅”,并译出该文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