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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满堂花醉-第23章

小说: 满堂花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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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还可以找到一模一样一成不变的东西——却不过仅仅是一本书罢了。    
    “我已向好友讲述了书中一些漂亮的段落,我想,要忘掉它们是困难的。”——想是这样想,忘是早忘掉了。比这更难的遗忘与失落,都也经历过来了。    
    不久,读到白人《开了一个玩笑——再读〈刀锋〉》一文(《文汇读书周报》1992年10月24日),写得很好,虽然觉得彼此对毛姆塑造莱雷的用意理解不同,但观点是合拍的:那种闲云野鹤般的超凡脱俗,其实只是虚无缥缈的自制空间,是“水里的一个影子……天上的一朵云”,并不“值得羡慕甚而实践”!(白文)那年11月,忍不住冒昧给这不认识的作者写了一封信,其中说道,自己的切身经历足以为那种观点作注脚:曾如何在自制的虚幻空间沉溺,然后狠心忍痛割舍诱惑人的文艺生活,回到真实的人间烟火;虽然这过程跌跌碰碰伤己伤人,是否真的“自救”也得失难言,但仍然坚持这样的选择是对的;投身凡俗,“当然也还有思想,但人不再虚浮;当然也还有虚空,虚无纠缠着存在。我想上天赐人清醒的思想,是让人活得不致迷失,但如果拿这思想的能力去使自己执迷于形而上或人生的负面而不得出,那就对不起上天恩赐的好意了。……我深深明白自己只是红尘众生之一,这就很好。”    
    才过新年,又是在《文汇读书周报》(1993年1月9日)上读到另一篇谈《刀锋》的文章,毛毛的《难忘毛姆有个拉里》。其切入点与我、与白人都有所不同,但同样让我读得击心。看作者凄风苦雨地说——    
    “那时候风和日丽,那时候有太多的梦和歌。……那时候我知道人活着所凭借的东西该是精神的,精神的才是不朽的。”(开篇)    
    毛毛把“那时候”形容作“虚幻无比也明媚无比的氛围”。太贴切了,读《刀锋》的大学时光。而毛毛继续说:“可是我们已过了疯狂阅读《刀锋》的年代。因为拉里(即莱雷)的遥远和清晰,我们不再是原来的我们。在忘记了拉里的时候我们也开始学会忘记过去。”    
    但毛毛坚持:“而我也曾相信有个拉里……即使知道倘若人类摒弃了精神会获得怎样一种解脱,但仍然不能。”    
    我从这部书中学到的、并在那几年间挣扎去做的,却偏偏是求那样“一种解脱”!    
    然而,我也同意,人是该有“精神”的。所以,这里面永远有某种真实的悲哀,难以与外人道的无奈。凄苦的毛毛,彻悟的白人,硬下心来咬牙走进现实的我,我们不论谁对莱雷(拉里)的理解正确,但那理解,都是沉重的生活经历换来的。    
    毛毛最后写道:“用淡淡的潇洒和随便的玩世不恭所遮掩起的沉重,几乎是生命无法承受的。承受下来,并且活出一种境界,那便真的不朽。”我同意这种活法,但也注意到,作者终于无奈地偏离自己的开头了。而我仍然接受“那时候”的认识——“精神的才是不朽的。”    
    只是同时不再认为:“人活着所凭借的东西该是精神的”。应该把两者分开:不朽的是精神,活着却须凭借物质。张爱玲说得真好啊:“生在现在,要继续活下去而且活得称心,真是难,……所以我们这一代的人对于物质生活,生命的本身,能够多一点明了与爱悦,也是应当的。”(《我看苏青》)    
    也是应当的。    
    如果莱雷是我理解中的莱雷,那么我们应该做莱雷。    
    如果莱雷是白人和毛毛理解理解中的莱雷,那么我们就应把他留在小说中,作为某种“虚幻无比也明媚无比”的、精神生活年代的标记。我们越过刀锋、越过疯狂的好时光的这个标记,往前走。像柯灵在《热性与冷性世界之间》说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呢!”    
    不再有“太多的梦和歌”,我们记得曾有过不朽的精神,我们把精神和悲哀小心地纳藏于襟怀中。对实实在在的生命,因为明了,故而爱悦。    
    2004年11月汇辑删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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