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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满堂花醉-第14章

小说: 满堂花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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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书店总店、文化部出版局、中国历史博物馆等,整理校点过具有珍贵史料价值的《郑孝胥日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起以书话随笔、文史小品行世,厚积薄发,卓然成家,文章偏重于对民国及清末文坛人物、著作的品评,旁征博引而精巧雅致,见识通透而亲切可人,文辞考究而笔调优美,融古雅与清丽为一体,深为识者所喜。    
    谷林在年近七十时,出版了《情趣·知识·襟怀》(三联书店,1988年12月一版)。这是他第一本作品结集,却不是我读的第一本:先已读过他后来出的《书边杂写》,倾心不已,竟自不揣冒昧,贸然致函求索市面已不见的此种;而先生不以僻地野人轻之,慨然出自己所藏赠我,时在1998年2月,因此书而订交,缔结了一段好因缘。    
    它收在《读书》编辑部编的“读书文丛”,当年由宁成春装帧设计,小巧的开本,洁白如瓷的封面,上淡印作者手稿——谷林的小楷字,清秀流丽——甚为可赏(该丛书后来部分重版过,却失去这一素雅特色了)。得书之日,正好是春节假期后第一天上班的“立春”,睹之惊喜欢欣,养眼怡神,顿感春在此案头小书矣。    
    说这是寒雨萧萧中先临的春色,更指其内容之美。然而这份“春来的温馨”(集中一篇文题),舒心畅意,却难以言表。谷林在《复还的喜悦》中云,读完黄裳的《珠还记幸》,“声影渐杳而氤氲四壁……想说些读后的喜悦,而体味不深,只怕终究不免唐突了。”这也正是我的踌躇。他又在《坎坷出文章》中,引了黄永玉的一段话,大意是说“栩栩如生”、“形象逼真”这类用滥了的形容词是懒惰而毫无生命力的、假情假意的废话;谷林谓,这使他不敢放纵自己的舌头去评黄永玉的书,怕说出来的也成了标准的废话。——这是过谦了,这份惶恐该是识浅笔拙如我者的。又集中《董老的两句诗》,批评有论者对董必武诗的滥捧,“轻率地用‘点铁成金’那一类的现成话来制作尺寸不合的冠盖。”——这也是我所不满的普遍现象。然则自己既不能像谷林那样推陈出新,下来就不如尽量放弃那些滥调,改用另一类“现成话”去捕捉他那些“氤氲四壁”的春意:那就是抄引谷林自己的如珠妙语,借他对别人恰到好处的漂亮评点,让他“自作自受”。这既免于我“假情假意”之嫌和“轻率”“唐突”的尴尬,也可让读者多认识一点谷林的好。    
    他的好,首要就在于“情趣、知识、襟怀”。按此书除《题记》外收文44篇,《情趣·知识·襟怀》本是其中谈叶圣陶的一篇。我后来知道,谷林在叶圣陶领导下工作过,对其人品、学识有切身体会而折服、感念不已。但以之为书名,除了纪念前贤,更在于这六个字乃是谷林追慕的境界。我曾总结的评人标准是:见识,才情,学问;颇喜与谷林所拈出相近。这样的境界,我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谷林自己却像叶圣陶一样,是达到了的,六字正可形容其人。    
    集内还有两篇的题目也极佳。谈汪原放的《缱绻心情淡欲无》,颇喜这句子与情调,亦近于谷林其人其文的情怀、襟怀。谈汪云乡的《穷幽测深尽精微》,这也是谷林的风格,观人于微,观事于微,观情于微,穷幽测深,丝丝点点,抽丝剥茧,在细节处带出悠长意蕴。    
    谷林在另一篇谈汪云乡著作的《当鲁迅生活着的北京》中,指汪氏征引虽多,“却无牵萝补屋的痕迹”,“我们只感到这些称引的必要和简洁,不禁要赞叹作者剪裁的手段”;“行文不刻意求工,又每每诗意盎然”。另外在《耄耋老人的款语情话》中的评语:“款语情话,娓娓可听”;《生不逢时尚倾国》中的“如散珠走盘,转侧闪光”;《头白惟余一卷书》中谓“使你读后产生对作者亲切温润的感情”。——所有这些,纵不是谷林有意夫子自道,我们却都可以用来回赠他和本书;我再也找不着更好的说词,去形容这份案头春意了。    
    但是,他的书话文字,又绝非不着痛痒的浮泛“美文”。像谈冯友兰的《一个长期的旅程》等,在在多有文人的风骨,使我益发怀有敬意。    
    前面说到,谷林是我的“老友”。这是用年纪来开的玩笑,其实,我更多地是以师长视之,他的情趣、知识、襟怀多年来使我受益良深。诚然,这当中有许多是学不来的,只能潜移默化、自行修为;但有一些地方,却也能让我等不才后学倾力追步之,比如他对用词的讲究,对文字的洁癖,对校对的重视。    
    集中有多篇均谈到校对和编辑修改问题。在《一样读书有别情》和《对作者的尊重》两文里,谷林分别提出编辑两种不同的“爱人以德”:一是不要擅改作者文章,损害作者的用意;一是对明显不通的应勇于代改、或建议作者改,替作者藏拙。这些确是编辑应把握好的分寸。而在寄赠我的本书中,有多处他亲笔改正的地方,最有趣的是《意难忘》一文,述某书,末段“特别提一下”此书没发现一个错别字,“很想建议出版社让校对者的姓名也同责任编辑一般的署在书内,以接受读者的奖评。”——原文如此,但谷林却用笔将“以”改为“让他”,将“奖评”改为“感谢”。这到底是编辑没有“爱人以德”,还是校对者的疏漏,抑或谷林见到书后,重新斟酌而改动自己的初稿?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见出他的认真,从而成就了严谨而精美的文风。    
    此后多年通信中,谷林也常谈到要积累词语、推敲字句,对我的行文不谨慎代为审改,直至提出批评,使我触动很大。这种严格的雕琢,其实是一种对文字的敬爱,所谓情趣、知识、襟怀,于斯“小道”,亦可见焉。


谷林第18节 见书如面(2)

    书边一种凄馨意    
    《书边杂写》是谷林的第二本书话结集(收入辽宁教育社“书趣文丛”第一辑),我计有两册,一是1995年3月初版本,得于好友周生购赠;二是1996年4月的重印本,得于谷林当面持赠。    
    周生所贻,乃好文共赏的推荐之意,是我感激的。当然我本对谷林文章喜欢已久,比如集中的《醰醰多古情》,最早从《读书》上看到,震动于其介绍的徐梵澄与鲁迅的关系,那种保持了数十年沉默的“遗忘是救治”,读来真觉“云海苍茫,洪涛澜汗”,“悲欣交集”。诸如此类,零零碎碎的有缘在先,记住了他的笔力。    
    但要直到1997年12月,因在刊物上读到谷林两篇新作,谈费孝通的《弦弦掩抑声声思》、谈陈原的《闲览杂记》,拈出一些闪而不露的伤怀的深情密意,虽是云淡风轻、花影朦胧,却有一种以心会心的妥贴,触动我的心史隐衷,感叹之下,才取出这本《书边杂写》,于冬阳中细读一过。有分教,这一番领受,是自此完全倾倒了。    
    全书除《后记》外,共收60篇,评点人物、绍介书籍、考订文史,美不胜收,文章也更加圆熟精致。被用作书名的开卷第一篇《书边杂写》,写得散漫可喜、又圆融自在:谈姜德明的《书廊小品》,却旁及蒙田、侯宝林、鲁迅、黄裳、杨绛、尼克松等等,从而回忆自己的读写生涯,叙述个人的读写情调。——我感到这不是序言但胜于一般序言,乃集中各文风格的浓缩体现,也等于对全书作了巧妙的说明。一路读下去,随他作《汗漫游》,看他《挑挑拣拣驻粹美》,正是《譬如食蜜》了。    
    关于该书如何美、为何美,还可再次摘抄其好言好语以“反证”之:    
    《我的爱读书》说的:“游方随喜,尽可以顾盼恣意,优游自如”;“‘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我实在赞成此等气象。”《牙签与暮齿》说的:“随手拈来,触处成春”;“渊渊雅雅,冲淡有余情”。《我才无用亦天生》说的:“善知识,大慈悲,绝世文章。”无一不可以反用于谷林自己,他那天女散花般的曼妙文章,亦正是此等气象。《海藏楼诗话》有云:“要讲说明白,纵花雨缤纷,未必顽石便点头。”而谷林的缤纷花雨,则实在是既能令被讲说者点头,谢他的点睛之笔;复能令听讲说之我等顽石点头,谢他的点化之笔了。尤其是,《绘画,写历史》中自表“不足为训的涉猎乐趣,和陌路邂逅的意外欢喜”,这乐趣、这欢喜,谷林得之于他人,我则得之于谷林,时时在他笔下碰着共鸣、“同情”之处,最为愉悦。读这些谈人、记事、说书、考证的文字,抒情自然隽永,议论娓娓道来,有如春风醇酒、夜雨青灯,堪可相对怡情,耐人咀嚼回味。    
    但是,像《后记》所自表的,谷林并不“总是沉浸在阅读的欢悦之中”。他写沈从文的其中一篇,借施蛰存句“湘西一种凄馨意”做题目;这样凄凉的温馨,时时在书边闲闲浮现、“隐隐凝结”。——陈原的序中有一句话,说谷林是个“为书而生,为书而死”的书迷,寻常我们都当作形容词,后来谷林私下告我,这是“实话实说”,乃疯狂年代中的一段痛史……有这样的人生“打底”,兼以饱看大半个世纪沧桑的慧眼和深思,使得书中总有苍凉的感慨在纸背暗涌。他写周作人、陈寅恪、胡适、沈从文、萧乾等等,便一如文题:《卅年无限悲凉事》,《独为神州惜大儒》……令人掩卷沉吟。    
    就中尤以关于周作人的几篇,因为谷林的切身和彻心,至可重视。写得最好的是《曾在我家》——如已经引用可见,谷林对文章标题非常讲究、辞句漂亮,但我最叹赏的还是看似平实的这一篇名,多少情与意,尽在四字中。文中记述对知堂著述的喜爱、搜寻,这些著述的聚散,与知堂老人的交往,情深意动,每一重看,都使我像他写到的那样,心头回环耳。    
    (另有一篇谈周作人的,用了周氏喜爱的典故为题:《煮豆撒微盐》。读这些“书边杂写”,便是一份淡淡情味,与我们如此这般结缘相传。)    
    这里且缀拾几颗书外“微盐”。谷林曾跟我谈过,有三篇文章是先已发表于刊物但未收入本书的:两篇评某人著作,后因此人为虎作伥,谷林自行抽去,以示不齿;一篇出版社恐有违碍而不敢印行,他有位友人知道后去信索阅,然而未待谷林付邮,已接其讣告,“乃寄其夫人以当挂剑空垄,思之有馀哀焉。”——这都是令人感怀的故事了。    
    同样可感的是书的出版。曾为《读书》编辑、现从事《诗经》等名物研究的赵丽雅(扬之水),十分推崇谷林的人品、喜爱谷林的文章,她一手促成这《书边杂写》收入辽宁教育社的“书趣文丛”;其时谷林正入院等做手术,赵丽雅催请赶印此书,成为“文丛”问世的第一种,亲自送到病床前;又虑及医药恐有急需,为谷林预支了稿酬,另支给校对费。    
    也许正与生怕“万一”、要让老人看看自己的书而赶印有关,书中略有错讹。我2003年10月上京面谒谷林先生,他赠我重印本,书后题跋开头便写道:“此旧作之第二次印本,误植略有更正,亦未能尽扫也。”个别地方他亲自在书中作了改正。——谷林对文字的一丝不苟,对文章的精益求精,还可举书中一篇《永久牢固的支撑》为例。此文表于《文汇读书周报》时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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