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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到卡戎(出书版) 作者:郝景芳-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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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医生,于是他选择到那里,从工程传感转向医学传感。他看得明晰,心里并不怨恨。在钢梁交错的复杂铁架上,怨恨也同样无处可插。他只是偶尔觉得荒凉,就像儿时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器械森然的操场。空旷本不稀奇,森然也不稀奇,只是当一个人的空旷与系统的森然相遇,他的内心才有这种荒凉的感觉。

  事实上,瑞尼并不太在乎工作的地方。他那时刚好在工程一线待得倦了,换一个地方,换得些许读书写作的时间,对他并不是坏事。他在医院待得平稳,汉斯偶尔来看他,他们渐渐成为不为人知的忘年的朋友。他说他想写历史,汉斯就给了他私人的授权。

  “那您不觉得不甘心吗?”洛盈轻轻问。

  “所谓不甘心,”瑞尼笑笑说,“是一个人没做到自己想要或者适合的事情。一块铁没能参与制造钢筋铁架会不甘心,但如果本身是一块砂石,那就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他说着拿起自己桌上的一小块土黄色的砂石,在手心里掂了掂。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成为铁架子,”他说,“我还是喜欢雕塑。”

  洛盈将那颗坚硬粗糙、外形不规则的小石头从瑞尼手中拿起,攥在手中静静地看着。她坐下,双手趴在他的写字台上,头枕在手上,一会儿看看手中的石头,一会儿看看瑞尼。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最终没有说。两个人身后,沙雕的狮子望着他们。

  ※※※

  一小时之后,洛盈轻轻推开排练场的门。

  那是一座弃置的大型仓库,黑色高昂的铁架,灰色旷达的地面,空荡荡的大厅,角落用废旧架子搭起一座简易的舞台。阳光在空旷处稀薄地洒开,几十米见方的场地中央空无一人,墙边的器物堆积没有人注意,灯光将全部焦点会聚在视线尽头的小小的舞台,有人在台上对台词,有人在台下奔跑匆忙,矩形框架上垂下帘幕背景,帘幕上绘着漫画式夸张的王宫和宝座。两个角色正在舞台中央一唱一和,声音一高一低,一快一慢,在空中飞旋着上升,被周围剧务调度的阵阵喧哗围绕,在穹顶来回反射荡起悠远的回声。

  洛盈慢慢向舞台走去,长长的影子拖在灰色地面上像孤单曳地的长裙。

  “洛盈!”

  雷恩最先看到她,笑着向她打招呼。他脚步匆匆地走向道具区,向她眨眨一只眼从容致意。他穿一套黑色燕尾服,手里却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额头有汗珠,礼服让他显得身影修长尊贵,可是箱里却堆着各种杂物和工具,好像一个优雅的伯爵正在享受苦力的幸福。

  “才来?”米拉在舞台一角朝洛盈挥手笑笑,“你迟到啦!”

  米拉坐在靠近舞台前边缘的一侧,面前像摆摊似的摊开一块棕色破布,上面放着若干打碎的玻璃片,颜色各异。他显然是演员,但此时没有他的戏份。他托着下巴观赏演出,神态悠然,一脸满不在乎的笑意,关注着身边的一切,不时跟身旁的剧务扭头聊天。

  “来啦?”索林向洛盈快步跑来说,“先熟悉一下环境吧。”

  他吻了她面颊两下,笑着拍拍她的双肩,关照地问了问她的恢复状况,然后迅速向台上做背景的歌队指了指,告诉她她的位置。他是导演,面孔瘦而干练,一顶帽子压低束住头发,和洛盈说完话,又大步流星跑向灯光控制的金斯利的一边。

  洛盈向台上望去,歌队在主角背后,站成两侧遥相呼应的两道弧形,以黑白两色长袍彼此分隔,像两道现实之外的天使之墙。安卡穿着白色长袍,正站在左侧歌队中央,手捧唱词,她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眼睛穿过人群望向她,微微点了点头。他高挑的身材显得引人注目,眼睛在舞台深处显得清楚明亮。

  她悄悄走上前去,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排练。

  在舞台左侧的上台阶梯前,阿妮塔正抱着一个大铺盖卷,候场等待。她向洛盈笑笑,虽然腾不出手打招呼,但用眼睛向洛盈的右脚示意。

  “脚好了吗?”她轻声问。

  “好了。”洛盈点点头。

  阿妮塔的头发今天梳高了,显得很精神,脸上化了夸张的浓艳的妆,一眼就知道是扮演阔太太,阔气而神态凌厉逼人的富家太太。

  “真是一团糟呢。”阿妮塔向台上笑着努努嘴。

  “怎么?”

  “大家都随便瞎演。”

  “不是有剧本吗?”

  “是有。但不知道是第几个版本了。”

  “你演什么?”

  “一个律师。我的老本行。”

  阿妮塔的专业是法律,洛盈点点头。她指指她手中的铺盖卷问:“那这又是什么?”

  “尸体。”阿妮塔笑道。

  洛盈吃了一惊,还想再问,但阿妮塔伸出一个手指表示自己该上场了,便抱着铺盖卷踢踢踏踏地爬上小梯子,背影摇晃却坚决有力。

  洛盈跟在阿妮塔后面,也爬上了舞台。她顺着台边悄悄溜到后排的歌队中,站到安卡身旁,凑过去看他手里的唱词,安卡把歌本递到她眼前。她看过去,发现果然如他前日所述,唱词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通篇只有一句话:“哦,这真是太妙了!”白纸上一行行重复这句话,只是标出了语气、音调,以及他人的台词,以便知道何时如何开唱。她看看安卡,安卡眉毛挑了挑,笑了一下,似乎在说“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的目光一起投向舞台中央,刚刚上场的阿妮塔正在开始独白。这似乎是一个寡妇,在诉说丈夫死后的哀愁,铺盖卷已经展开摊开在地上,一个僵硬的人形玩偶,用黑色颜料画着粗重的眉毛和胡子。阿妮塔扮演的寡妇起初愁眉苦脸,为生计发愁,忽然和旁边一个人说了几句话,顿时变得喜笑颜开,拍动双手,兴奋地围绕着舞台走来走去。

  “哦,这真是太妙了!”安卡和白歌队一起唱了起来。

  随后拥上来一群商人模样的西装革履的人,手里挥舞着文件,大吵大闹,阿妮塔从容不迫地与他们应对自如,做出叼着烟卷的雅致姿态,搔首弄姿言语却咄咄逼人。两个苦工模样的人不停把那个人偶搬上搬下,阿妮塔不停举起它,向那些商人挥动它的手。

  这一次,洛盈找到了门道,在唱词上标注的地方,准确地跟着周围人一起唱了起来:

  “哦,这真是太妙了!”

  她慢慢投入到舞台里,忘却周围的世界,仿佛舞台变成了真正的现实。这是她第一次看剧本,很多地方忍俊不禁,有时候不需要看唱词,就自然而然地想要蹦出一句“哦,这真是太妙了”。在他们对面,黑歌队一直在唱“真伟大啊真伟大”,在与他们不同的场合发感叹,形成遥远的关照,相邻的对比。

  剧情在慢慢发展,以一种不为人知的速度从荒诞滑向现实。洛盈起初一直在笑,但看到最后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她渐渐觉察出其中的苦涩,隐隐逼人,演到最后甚至有一丝惊心动魄的感觉。她的声音有点哑,从舞台上,她第一次看到可能的真实赫然逼近。

  当彩排告一段落,洛盈迫不及待地坐到舞台边,急切地问其他人:“最后一段是怎么回事?”

  纤妮娅站在旁边,平静地答道:“这就是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说的,龙格发现的东西。”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龙格看到了他妈妈的一段工作记录。他妈妈是外交档案管理员之一,一直负责记载各种谈判交易往来的细节流程。龙格发现,三年前火星购买乙炔和甲烷的谈判僵持了几个月,迟迟谈不下来,地球人一直怀疑其中有诈,怕火星人拿到货物后耍花样将其引爆,以造成一场突袭。那毕竟是可燃的东西,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谈判从一月持续到六月,僵持不下,然后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七月十二号我们到北美度假,七月十八号他们签了协议,八月一号火星开始返航,八月十号我们被释放返回各自学校。这些事我们自己自然不知道,但这样的时间顺序,如果是巧合,你不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吗?”

  “所以龙格得出我们是人质的结论?”

  纤妮娅点点头。

  洛盈喃喃地说:“……进而推论,这五年我们都是交易的人质,而留学只是一个幌子。”

  纤妮娅轻轻握住她的手:“说这些怕你不爱听,但真的很可疑。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爷爷把你换进去就有另外的意思了,很可能跟你爸爸妈妈的死亡都没有关系,而只是想展示总督的孙女也去了,让我们其他人的家长放心,看不出这其中的危险。”

  “危险……”洛盈感觉一片空茫,“如果有危险,就让我和你们一同承受。”

  “然后追认我们为英雄。”

  “这太可怕了。”

  “我们也希望这不是真的。”索林在一旁插嘴道,“所以才把以前的剧本改了,加上现在这个结尾,想试探一下大人们的反应。如果不是真的,他们只会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多半会被激怒。”

  “不是针对你爷爷。”米拉在一旁适时地补充,“而是追问整个决策组。很可能这不是你爷爷的意思,而是不知什么其他人的主意。”

  洛盈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发慌。又一次听到对爷爷的怀疑和指控,将她多日里的忧虑推向了高峰。她不想让人看出来,又不想找借口逃离。她想寻找安卡,可是这会儿他恰好不在。

  她转过头,把话题转向其他:“那其他部分呢?”

  “都是我们的经历改编的,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阿妮塔那部分我看出来了,是指她当时提的‘死人版权’的事吧?”

  “是。”阿妮塔笑道,“我当时就是图个乐子,可谁知道,这两天我听说地球上美国一个州已经有人正式提议立法了,内容和我当时提的基本一致,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为这个想法注册一个版权了,现在早就成小富婆了,也给他们开一个‘外星人版权’先例。”

  “这想法不错!”索林说,“那要不把这段也排进去?”

  “得了,”阿妮塔说,“你这导演怎么也不嫌麻烦,这两天加了多少东西了!”

  洛盈微微快活了一点儿,接着问:“后面的那段是指龙格那一回吗?”

  “没错。”阿妮塔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把这剧叫做‘革命’,那一回可是实至名归的革命,不演都可惜了。”

  “那回也不是真革命吧?不就是一群小青年热血冲动凑到一块吗?也没干什么啊。”

  “革命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阿妮塔俏皮地笑笑,“不然你以为革命是什么?”

  洛盈也轻轻地笑了,刚刚绷紧的情绪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什么时候演出?”

  “决赛那天。还有一个多月。”

  “好。接下来的排练我都可以参加了。”

  “不用太当回事。”索林神情轻松,消瘦的双颊露出神采奕奕的笑容。“我们就是玩。这是跟其他人最不一样的地方。想来就来,不用当成负担。”

  洛盈答应了。伙伴们随意舒适的氛围让她慢慢有了依恋的归属感。他们一直在微笑。即使怀疑也在笑。这让她安心,内心的紧张沉入心的湖底。她清楚他们没有显露在脸上的是什么,也清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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