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作者:雁九(起点2012.6.29vip完结,种田,扮猪吃虎)-第8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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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九九重阳。
京城稻香村的店铺里,都做了半丈高的花糕,摆在店堂里,看着花花绿绿的很喜庆。除了摆设的,还有外卖的重阳糕,最小也九两一个,最大的十八斤。
曹寅这日也心情大好,出去赴约,饮酒赏菊。
当晚就有些不自在,李氏要请太医,被曹寅拦住。曹寅只说是贪杯,多吃了几盅,歇一宿就好了。李氏拗不过他,侍候他喝了解酒汤,见他躺下才安心。
没想到,曹寅后半夜就发了高烧。
曹寅身子不好之事,曹颙虽没有同母亲实话实说,但是也千叮咛、万嘱咐小心留意。
李氏察觉丈夫不对,也是慌了神,一边使人去接太医,一边使人去梧桐苑报信。
曹颙这边,睡得迷迷糊糊,听丫鬟隔着窗户叫人,身子一激灵,坐了起来,起身问道:〃什么事儿?〃
就听丫鬟隔窗禀道:〃大爷,太太房里的金鸽姐姐过来传话,说是老爷不舒坦,太太请大爷过去。〃
这会功夫,初瑜也醒了,披了衣服到地上点了灯烛。
曹寅身体的实情,初瑜是晓得的。听到丫鬟传话,她也骇得脸色青白,忙拿了衣裳,要服侍丈夫穿上。
曹颙心下着急,哪里还顾得上?他从妻子手中拽过袍子,往身上一披,踩着鞋就往兰院去。
到了兰院门口,曹颙就见兰院上房灯火通明,夜色中传来曹寅的咳声。
屋里,李氏已经穿好衣服,手中拿着一个干毛巾,坐在炕边,给丈夫试汗。
〃父亲怎了?〃曹颙上前几步,站在母亲身后,低声问道。
〃热得怕人,已经传话二门,使管家去请太医。〃李氏见儿子来了,仿佛有了主心骨,站起身来,拉着他的胳膊说道。
曹颙拍了拍母亲的胳膊,道:〃既然太医稍后就来,还请母亲放心。〃
嘴里这般安慰,他心里也是没底,接替母亲,坐在炕边的小凳子上,伸出手去探了探父亲的额头。却是滚烫滚烫的,烫得曹颙跟着心颤。
他忙使人去葵院寻紫晶取酒精,想在太医来前助父亲退热。
少一时,酒精取来,初瑜也到了。曹颙亲自投了帕子,为父亲擦拭。曹寅偶尔打个寒战,带着几声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初瑜跟在婆婆跟前,看到此情此境,也不禁胆战心寒。
摸到父亲身上都是骨头,曹颙几欲落泪。
这番折腾,曹寅也醒了。他慢慢张开眼睛,精神倦怠至极,半晌方哑着嗓子说道:〃是颙儿啊?〃
曹颙点点头,道:〃是儿在此。〃
〃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今年重阳寒气重,菊花越发好啊……〃曹寅的目光似乎在看着曹颙,又似乎又看向曹颙身后的窗户,竟带了几分笑意,低声说道。
曹颙听着心酸不已,轻声道:〃父亲身子不适,少说几句,等身体大好,儿子在陪父亲把酒论诗。〃
不晓得是曹寅力气用尽,还是听了儿子的劝,咳了几句,慢慢地阖上眼睛。
雄鸡报效,东方渐白,陈太医已经请到了。
待给曹寅请完脉,陈太医神色也颇为凝重,到了外堂,对曹颙说道:〃曹大人,伯爷是肺痈,当下重药,清热解毒,排脓化淤,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伯爷的身子疲弱,能不能受得住,也是两说,只能是尽人事儿,听天命……〃
曹颙闻言,身子一趔趄,几乎站立不住。
他也读过几本医术,大概了解,所谓中医的〃肺痈〃,就是后世的重症肺炎。搁在三百年前的今日,这个就算是绝症了。
他勉立站住,沉声道:〃太医,宫里的西药房有没有治肺痈的药?〃
陈太医想了想,道:〃没听说过,八月间礼部尚书、镇国公吞珠也是此症。吃了旬月的药,不治身故。倘若宫里的西药房有药,怕是皇上的恩典早就下来。〃
是了,现下才十八世纪头里,按照西历是1718年。曹颙虽不学医,也隐隐晓得,青霉素的发现是在二十世界初期。这中间相差二百来年。
曹颙只觉得手足冰凉,无比艰难地说道:〃请太医下方吧。〃
陈太医探了口气,坐下来,写了两张方子,指了指上边的道:〃先吃两剂上边的,若是受不住,就吃下边的调理吧。伯爷已是花甲之年,曹大人还是当早作准备。〃
忠言逆耳,曹颙知道陈太医是好心,躬身接过方子谢过。
这一番折腾下来,外头已经天色大亮。
使人送走陈太医,曹颙使人往衙门请假,就在父亲身边侍疾。待服侍曹寅用完药,曹颙身子已经发虚。
李氏见儿子脸色难看,让初瑜扶他回去休息。因为怕吓到她,方才只说是外感风邪。
曹颙看着浑然不觉的母亲,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实情。
待出了兰院,曹颙没有回梧桐苑,侧过头,对初瑜道:〃是肺痈,怕吓到太太,没有说实话。〃
初瑜听了,低呼一声,也是变了脸色。
曹颙只觉得眼睛干涩,对初瑜道:〃你帮着太太照看老爷。我到前院去……别的还好说,寿材……寿材得提前预备……〃
纵然是千般不愿,曹颙也得接受现状。
就算早两个月就晓得父亲体弱,对于寿元之事也隐隐有所察觉,但是事到如今,还是令人痛苦不堪。
对曹元吩咐完后,曹颙摩挲摩挲已经发木的脸,重新往二门来。
天色昏暗,哩哩啦啦地下起小雨。
曹颙紧了紧身上衣裳,只觉得秋风刺骨,使人遍体生寒。
刚进二门,就见有个小丫鬟迎面跑来,险些撞到曹颙怀里。
〃大爷,太太请大爷快去!〃那小丫鬟直直地停住脚步,抚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
曹颙已经加快了脚步,大踏步往兰院去。
曹寅面色苍白,躺在炕上。李氏握着帕子,站在炕边,眼角有泪光闪现。初瑜站在婆母身后,亦是红了眼圈。
看到曹颙见来,李氏拉了他的袖子出来,急声道:〃颙儿,怕是太医的药不对。老爷将药全部咳出来了……还咳了血……怎么会这样?再请个太医开方子吧?要不然方太医也成啊?〃
曹颙想到陈太医走前交代的话,只觉得眼圈发黑。不过即便绝望,也不甘心就这般束手待毙,他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没有在母亲面前失态。
接下来,曹颙又使人往十三阿哥府接方种公,又使人到太医院请内科名家。
这两位过来,同陈太医的诊断一般无二。即是受不了重药,只能吃缓和些的,也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还是多陪陪老人,该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
如此一来,连李氏也瞒不得了。
李氏听了实情,泪流满脸,却是比曹颙想像中的坚强。她扶了曹颙的胳膊,喃喃道:〃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还请母亲节哀,省的父亲难过,也……不安心。〃曹颙含泪劝道。
李氏用帕子捂住嘴巴,无声哭泣……
连太医都掐不准曹寅的时间,曹颙也不敢耽搁,使人往平郡王府与国公府送信。
东府诸位,下晌当差上学回来,也都得了消息,齐齐来西府。
黄昏时分,曹颐与曹佳氏的马车都到了。讷尔苏七月间随着十四阿哥一道往热河去了,塞什图也因差事出京。
就算是心急如焚,众人也晓得不是哭的时候。待曹寅半夜醒来时,众人围着曹寅炕边,亦都是强颜欢笑。
曹寅用了一碗小米粥,喝了半碗药,精神看着好些。
他看到曹佳氏也在,不赞成地摇摇头,道:〃何以至此,竟劳贵人前来?〃
〃在父亲面前,我只是长女颜儿。出嫁十余年,父亲就不认女儿了么?忒是偏心。〃曹佳氏忍着悲伤,嗔怪道。
曹寅露出几分笑意,道:〃王爷仁厚,贵人也当收敛收敛脾气。淑慎有加,温恭益懋,方不愧圣恩。〃
〃慈父严命,女儿自是谨记恪守。〃曹佳氏躬身应道。
曹寅看了,甚是欣慰,转向曹颐,轻声道:〃汝幼年颠簸,性子略有偏激。往后当修身养性,惜福宽怀为主。吾儿谨记。〃
曹颐这边,眼泪已经簌簌落下。她不敢抬头,低头站在曹佳氏身后,哑着嗓子道:〃父亲放心,女儿记下了。〃
连说了几句话,曹寅这边又开始咳起来。
李氏坐在炕边,给曹寅擦了擦嘴角,含泪道:〃若是乏了,老爷歇歇再说。〃
连咳了几声,曹寅面色越发红,眼睛比方才亮了不少。曹颙在旁见状,晓得这差不多就是〃灵光反照〃,只痛得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身上木木的。
曹寅对李氏摆摆手,看向兆佳氏,道:〃弟妹为曹家生儿育女,可当得上曹家功臣。只是身为女子,性子太过刚毅,并不是积福之兆。孩子们都大了,往后诸事三思,总会有福报。〃
兆佳氏性子再倔,眼下也嘴硬不起来,哽咽着说道:〃大伯,颙哥儿、长生同东院您几个侄儿都小,还离不开大伯。大伯要早日好起来,孩子们才能有主心骨。〃
曹寅只是笑笑,没有应答,指了指曹项同曹睿圆茱J道:〃为父手稿,学问经济之作,你同老四均分,诗作词稿留给小五。〃
〃是。〃曹颙使劲地攥着拳头,才吐出一个字。
曹寅轻轻颔首,看着曹颂道:〃只要侄儿戒了鲁莽,良善本分持家……就是曹家之福。〃
曹颂这边,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俯身在地道:〃侄子再不敢让大伯操心,还望大伯体恤侄儿,长命百岁,让侄儿们得进孝心。〃
他这一跪,曹项同曹盍礁鲆捕几殴蛳隆�
曹寅伸出胳膊,想要唤他们起来,又觉得眼前一阵阵发花。
还是曹佳氏瞧着父亲不对劲,忙对初瑜吩咐道:〃快抱孩子们进来,让父亲瞧瞧长生同孙子孙女们……〃
长生同天佑他们几个小的,都在外间,由东府静惠妯娌几个看护。
听到里屋动静不对,她们就牵着孩子们进了里屋。
曹寅说了半晌话,已是用尽了力气,视线从几个孩子脸上滑过。只有在看到稚嫩的长生与还是小大人的长孙天佑时,才停留片刻。
接下来,他又是一阵咳,嘴角已经现出血迹。
〃老爷……〃李氏低呼一声,拉住曹寅的手,已经难掩悲音。
曹寅回握李氏,看着她说道:〃夫人本出自富贵乡,下降曹家,是曹家与寅亏待了夫人……夫人莫要怪罪……〃
〃老爷莫要臊我,失父孤女,能嫁老爷为妻,生儿育女,是我之大福气。〃李氏一边拿帕子擦曹寅的嘴角,一边说道。
曹寅神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曹颙这会儿功夫,除了麻木,还是麻木。那种身体里被抽了筋骨的无力感,使得他想要堆倒在地。但是又晓得,自己为人子,为人父,还有要担当的责任,不是想要倒下就是倒下的。
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不知何时,已经是泪落满襟。
曹寅只觉得视线已经模糊,在人群中扫了好几遍,才定格在曹颙身上,道:〃颙儿,百宝格……遗折……御前……〃
话音未落,他胳膊一垂,已经倒在李氏怀中,像是睡着了似的。
屋子里,一片哀声。窗外秋风秋雨,似吼似泣,天地之间,只剩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