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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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懒得去责斥她,挥手令她快照吩咐去做,她踉跄奔下楼梯,几乎没滚跌下去。
我蹲下身,捧起了费勒的头,想令他清醒过来。
努力了片刻,没有效果。医院大楼方面,已有人奔了过来,奔在最前面的一个像是
医生,可是还有另外好几个人跟在后面,那几个人冲进了屋子,其中有一个是原来屋子
中的男仆,有一个老者,头顶光秃,声音洪亮,那医生问著“发生了甚么事”,男佣叫
著“卫先生”,那老者声压众人,也叫著我,却又嚷著:“你来了正好,宅子里闹鬼。
”
我已经说过,那时一切发生的事,混乱之极,我先迎住了那医生,向病房指了指,
让医生去照顾费勒。那老者也来到了我的身前,由于奔得太急,大口喘著气,一面还胀
红了脸责怪我:“你也是,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下,唉,我只知道阿保失踪,不知道
你来了,不识字,少看报纸,唉,一天到晚关在老宅子里,也不问外面的事;要不是他
说起,真还不知道你来了。”
他说著,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仆。
虽然乱成了一团,可是这个大叫大嚷、讲话噜苏而没有条理的老者,是甚么来路,
还是必须交代一下,不然,更加无头无脑。
老者姓陈,是郑老太的一个不知甚么的远房亲戚,排起辈分来是同辈,所以他俨然
以“舅舅”自称,身分算是郑家大宅的总管。
我和他认识是在郑保云进了医院,受委托处理郑家财产的时候,郑老太要保持旧宅
,自然照她的意思办理,旧宅的管家就是“三舅公”,他在我面前很客气,一直自称陈
三。陈三忠心耿耿,一直把老大的一所宅子,管理得十分有条理,郑老太死了之后,他
等于已是那大宅子的主人,但仍然日日到主屋去监视打扫,以便小主人一出医院,就可
以回家去。如今郑保云也出了事,对他来说,自然又多了一重打击,所以看到了我,就
如同看到了亲人一样的亲热。
可是他说的话,实在没有条理,一把捉住了我的手,现出极度骇然的神色来:“卫
先生,宅子里一连几天,都在闹鬼 ”
他说著,我正想甩开他的手不去理他,医院有两个员工抬著担架,已把费勒抬了出
来,那医生跟在旁边,神情忧虑。
我自然忙著去看顾费勒,比听陈三讲鬼故事重要,谁知道陈三一看到担架上的费勒
,便大呼小叫,叫了起来:“见鬼了,这里也闹鬼?见了鬼的人,都被吓成这样子,一
直不醒。”
那医生狠狠地瞪著陈三,陈三也不理会,我本来被他弄得心烦不已,也想大声斥责
他,叫他闭嘴,可是一转念间,心中陡然一动,想起那女佣在见了费勒之后,也说他是
见了鬼,难道本地传说被鬼惊吓了的,全是这个样子 ~
我忙问了一句,陈三却道:“也不一定,不过恰好宅子里一个见鬼的仆人,吓成了
这样子。”
我思绪十分紊乱,陈三又道:“卫先生,你要不要到旧宅来……看看?”
我没好气:“看甚么,我又不会捉鬼!”
陈三的态度变得十分诡秘:“嗯……我……情形有点怪……好像是老爷……,或许
是少爷……回来了……”
我陡然愣了一愣,想问他详细情形,一个护士急急走来:“请你过去一下,医生有
话要问你。”
我知道那是为了费勒的事,所以我指著陈三:“你在这里等我,你最好在楼下等,
别乱走,这屋子有点古怪。”
陈三被我吓得脸色发白,虽然口中说著“大白天,不怕吧”,可是早已缩头缩脑,
向楼下走去。
我跟著护士,来到了医院大楼的急诊室外,有好几个医生在,急诊室门打开,一个
医生走出来,除下口罩,神情难过地摇著头,向我望来:“你是和他在一起的,发生了
甚么事?出事时是清晨,你们没睡觉?”
我耐著性子道:“我们讨论一些事,一直讨论到天亮。费勒的情形怎么样?”
那医生喉核上下移动著,声音听来乾涩:“他受了极度的惊恐,曾有短暂时间的窒
息,脑部受损程度如何,还待进一步检查,现在情形十分坏,瞳孔对光线的反应都消失
了!”我只感到手脚冰凉,一个老医生走过来:“他……你们看到或是遇到了甚么?”
我吸了一口气,把当时的情形简单地叙述了一下,当然没有说甚么来龙去脉。那几
个医生互望著,实在不必再商议甚么,就可以知道,费勒必然是在向病房张望一下之际
,看到了甚么骇人之极的异象,才会变成这样子的,问题是:他看到了甚么?
我向小窗子看去,离他看进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分钟,我甚么也看不到,他又能
看到甚么呢?然而,他又必然曾看到甚么,因为门上传来的那一下声响。我也听到,绝
无虚幻。
我的声音也极其乾涩:“像他那样的情形 ”
老医生叹息著:“脑部受刺激最难说情形会怎样,一秒钟之前还是没有希望的疯子
,一秒钟之后可以和常人无异。”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形,在我身上发生过,我自然可以知道那是实在的情
形。那次,我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之中,遭到了一个人的袭击,极度的怪诞、不可思
议加上惊恐,使我成为疯子。
另一个医生也感叹道:“费勒是好青年,我们会尽力而为。”
五、“闹鬼”的启示
我苦笑了一下,那医生自然是在安慰我,要是“尽力而为”一定有用,那倒好了。
在整件事中,不可测的因素太多,就算“尽力而为”真有用,力也不知从何尽起才好。
我和费勒几天来茫无头绪,好不容易一夜长谈,总算作出了一个可以成立的假设 仅
仅是一个“可以成立的假设”而已 事情就又发生了这样非常的变故。
老实说,别说我这时思绪紊乱之极,无法想得出费勒在打开小窗子向病房一看之后
,看到了甚么,把他吓成了这样子,就算给我静下来,慢慢去设想,也未必设想得出来
。
(真的,费勒在那一霎间,看到了甚么呢?)
我只是带著苦涩的神情,摇著头和医生们约定,等费勒接受了初步的治疗之后,再
来看他。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把费勒交托给那些医生 他自己以前的同事,实在
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离开了医院大楼,我又回到了那幢洋房,不过几百公尺的路程,可是走来只觉得疲
累无比,尤其是阳光灼烈刺目,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进了洋房,陈三立时站起,我焦躁地挥著手:“长话短说,刚才你说到 ”
刚才陈三说到郑家大宅中闹鬼,鬼魂“不知是老爷的还是少爷的”,他口中的“老
爷”当然是郑天禄,“少爷”是郑保云。郑保云只是失踪,还没有死,怎么会有他的鬼
魂出现?
(鬼魂出现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现象,人类所知极微。但一般来说,总是人死了之
后,才会有鬼魂出现。但是,也绝不是没有活人灵魂出窍的现象,总之,十分复杂,我
这时的反应,是根据“普通情况”作出,认为郑保云若没死,就不会有他的鬼魂出现。
)
我又用力挥著手:“阿保少爷没有死,他只不过失踪,你说他鬼魂在旧宅里闹,这
不是胡说八道么?”
陈三受了我的指责,胀红了脸,吞了几口口水,伸长著颈,喉核上下移动,像是有
一肚子的委屈,但是又不知如何为自己分辩才好。
我闷哼了一声,心想陈三是老实人,我自己心头烦躁,不必为难他,所以语气放缓
和了些:“你说吧,只要不太噜苏。”
陈三忙道:“是,是,那书房……整个院子都是空置的,在院子旁的一列屋子,住
著两个人 ”
他说著,一面瞅著我的神情,一看到我皱眉,忙加快语词:“那两个人早两晚,就
听到书房中有人走动、翻箱倒柜的声音,他们全是老仆人了。自然以为有人来偷东西,
就起身去察看,他们看到……看到……”
由于郑家大宅中“闹鬼”这件事,在整个故事中有一定的重要性,也由于陈三的叙
述,实在太噜苏,所以他只说了一小半,我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要他复述下去,而和
他一起到了郑家大宅,把那两个首先发现“闹鬼”的仆人之中的一个叫了来,听他们直
接说。另一个仆人,不幸已吓得成了痴呆。
“闹鬼”事件一共是三个晚上,首两晚,由那两个仆人经历,第三天,惊动了宅子
的总管陈三,陈三在第三晚也经历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在由医院回来的仆人口
中知道我在,所以就赶到医院来找我。至于他来到医院时,恰好又是费勒出事的时候,
乱成了一团,那倒是巧合。先说那两个仆人经历闹鬼的事。
郑家大宅占地极广,主人都已不在,只有陈三,可以说是半个主人,仆佣几乎全是
从乡下原籍来的,各种各样的远房亲戚,个个都十分忠心。主人使用的上房全都空著,
每日打扫,仆人所用的,全是原本就要给他们居住的房屋。
我所以详细说明这一点,是因为郑家大宅中的书房,自成一个院落(郑老太说过,
郑天禄生前严格限制,不让人轻易接近他的书房)。在大宅中是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
乍进大宅,若是没有指引,很难在九曲十弯的回廊之中找到这个院子。
院子中除了书房之外,还有好几间房间和客厅,但是归仆人居住的所在,则造在院
子的围墙之外。这种设计,自然是为了不让闲杂人等接近书房。
这个院子,曾是郑天禄生前活动的中心。所以当年,我和郑保云怀疑郑天禄是外星
人,要寻找证据时,曾把书房做过极其彻底的搜查。最后找到了关键性的物件,也是在
院子的一个荷花池底的暗窖。
明白了环境之后,也可以知道,如果不是书房中传出来的声音实在太大,睡在院子
外面的仆人,不可能被吵醒。
而当他们被吵醒之后,两人相顾愕然,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自然
是:有人在偷东西。是以他们一面向外奔去,一面顺手各自抄起了一根粗木棍,奔到了
院子门前,弄明白声响是从书房中传出来,他们推开院子的门,看到书房所在的那一角
,灯火通明,好像可以看到有人在走动,但由于花木十分繁茂,所以看不真切。
只是在感觉上,在书房中活动的人,不只一个,那些人不住发出声响,也不知他们
在做甚么,两个仆人大著胆子,一步一步,向书房走近去。
在来到了一大簇芭蕉之旁,只要一探头,就可以看到书房的窗子时,忽然听得书房
中传来了一个相当洪亮的声音大声说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话。
这一句话,清清楚楚,传入了两个仆人的耳中,两人双腿发软,身子发抖,再也无
法向前迈出半步。
他们全是老仆人,从小就在大宅中,郑天禄老爷的声音,自然再熟悉也没有,虽然
他们全然听不懂那句话在说甚么,而且天禄老爷死了也好多年了,可是那就是天禄老爷
的声音,这一点,他们不会弄错。
在惊骇之余,他们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走去,等到定过神来,也不管书房中发生了甚
么事,惊慌之余,他们想到的是:既然老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