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小丑-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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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结果吗?”英雄听起来很担心。
“普通而无聊的结果。”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就跟钙质、维他命一样,虽然普通但却重要。”
“那么公司见。”英雄说着挂了电话。我突然想到,格雷厄姆·贝尔一定没有想到,他所发明的电话竟然会如此普及,还能为人类传递喜怒哀乐各种情感吧。
“大哥你太执着于氨基酸了。”春还在说,他的声音和我此刻的心情形成了巨大的落差,“Arson是杰作。”
“暗号解开了。”
“这不过是文字游戏,牵强附会罢了。”春下着结论,“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但是虽然是碰巧,却很有趣。竟然会出现Arson这样的单词。”
“这不是偶然。”我还是坚持着,但是声音却异常压抑。当一个人溺水的时候,越是想要张口,却越是会咕嘟咕嘟地呛水,我此刻正是被这种苦闷的感觉所包围。为了摆脱这样的情绪,我启动引擎,开始发车。
春似乎察觉了我情绪低落,我感觉到他从旁望来的担心视线,却佯装不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但春还是略带揶揄地开口了:“大哥,你刚才的兴奋劲跑哪儿去了?”
“哪儿都没去。”我开始扯谎。
“骗人。”春立刻就拆穿了我,“不安还是害怕……总之你现在的表情很不对劲。”
“我是紧张。”
“没错没错。”春不知为何高兴地击掌,“的确,是紧张的表情。大哥现在的表情,跟那时一样。”
“那时?”
“小时候不是跟妈妈一起在赛马场打赌吗?”
“啊啊。”我立刻就回忆起来,不由苦笑,“的确,那时真的是超紧张。”
地球的自转与赛马
那是我和春生平第一次去赛马场。由于父亲长期出差,周末的我们不免无所事事,母亲对着横躺在沙发上的我们,微笑地说:“要不要一起去看马?”虽然她对着我们微笑,我却感到一丝疑惑。
母亲很是潇洒地穿上牛仔裤,然后把我们塞进了丰田花冠汽车里出发。他的行动力着实令人瞠目。约莫过了两小时,我们到达了赛马场。这完全未知的空间刺激了我的好奇心,也带来不安。既没有富丽堂皇的建筑,也没有轻快的音乐。混凝土已有些许脱落,而会场更是显得邋遢不堪。人人的表情都显得很是焦虑,但却又嘈杂骚动着。人与人之间与其说是在交谈,倒不如说充满着叹息以及自言自语。当时的场面就是这般闹哄哄。
而就当时的赛马场来看,母亲的存在也是突兀的。在看台上眺望着长约1600百米的跑道的母亲,就像是在错误季节绽放的花朵一般显眼。
春依旧像只小狗一般东闻闻西嗅嗅,嘴里不停地说着:“小马吗?小马吗?小马要出来了吗?”这反应跟第一次去马戏团的时候完全一样,而每当赛马走到跑道上时,他都会站起身挥手。母亲摊开在入口处购买的赛马报纸,颇为自得地说:“我年轻时常来的哟!”
母亲似乎也是完全不知反省的那种类型。
第一场比赛,我们根据报纸上的预测下注,没中。接下来则根据我们喜欢的数字组合购买马券,还是没中。虽然没中,比赛却很精彩。母亲会告诉我们要加油的马的颜色以及骑手的帽子颜色,每当这个颜色靠近的时候我们都会跳跃着加油。
大概是到第四场的时候,坐在母亲身边的男人上前搭话了。
“情况怎么样?”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跟我们很熟,这男人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
“完全没中。”母亲很自然地回答道。
“你是在照顾你的弟弟们吗?”他当我们是母亲的弟弟。
“是儿子们哦。”母亲这么说明后,他似乎大吃一惊,却没有很失望的样子。不知道他的反应是出于真心还是礼貌,让人琢磨不透。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的外表和其他正在喝啤酒的中年男子们比起来要赏心悦目得多,身材健美,皮肤也甚是干净。但是,他似乎对自己的外表过于自信,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看不顺眼。或许他已经习惯于左右逢源了。而母亲只是礼貌地微笑,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
“接下去你买哪个?”
“我只是和孩子们一起玩。”母亲委婉地说道,语气中尤其强调了“孩子们”。但是这样的说辞似乎刺激到了那个男人,他很热烈地说道:“请不要这么冷漠。”
母亲毫不遮掩自己的厌恶之情。我对事态还没完全掌握,不知道是否要把这个男人赶走,只是惶恐地在一旁看着。之后的过程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个男人提出:“那么我们赌一把。”
“我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赌,这里是赛马场。”
“所以说是赌金钱以外的东西。跟我赌吧。我们一人买一个号,谁中了谁赢。”
“赢你有什么好处?”
“如果我赢的话,那么接下去你要跟我约会。”
看来他认定就算有小孩子在也能轻松摆平。我觉得这人很可疑,不由有些坐立不安。
“如果我赢的话呢?”
“我就老实地走人。如果两个人都没中,那么就赌下一轮。”
这规矩还真自说自话。母亲完全得不到任何好处。而且在得出胜负之前,这个男人就要一直坐在母亲的身边,这其实已经算是强行约会了。但母亲却飞快地同意了。她瞟了一眼一边的报纸,然后抬起脸:“OK。就这么办。”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概那个提出方案的男人也一样。
“我有自信接下去能赢。”母亲微笑着说。
男人的眼底闪出光芒:“就这么决定了。”他击掌。
下一场比赛共有七匹马参赛,母亲和那个男人各自买了价值1000日元的连胜复式马券'注'。
'注:一次买两匹马,只要前两名是所下注的就算赢。'
“只能买一张哦。如果买一堆,然后抽出获胜的那个是不算的。”男人不厌其烦地追加着细则,然后互相确认对方购买的马券。看起来他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应该不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男人买的是大热门,我看着他买的马券,不得不鄙夷地暗想:“真不成熟。”
而另一方面,母亲购买的却是万马券'注'。
'注:买100赔10000,冷门马。'
“这种绝对赢不了的。”男人略带同情地看着母亲,“难不成你是故意想输?”
我和春虽然并不是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可以感到自己的母亲被卷入了形式十分不妙的比赛里。我们只知道,如果母亲输了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
“妈妈,不要紧吗?”
“春,好好看着。”
起跑前那嘹亮的喇叭声响起,我终于注意到母亲正在发抖。这让我很是意外。母亲的表情是显得那么从容镇定,为什么竟然在发抖呢?事到如今我却理解了。母亲其实对身边的这个男人感到害怕。其实这个男人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人,甚至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但是,曾经被强奸的遭遇一定在母亲心里留下了外人无法理解的强烈恐惧。
我想,那个时候的母亲正在战斗。或许她呵斥着害怕的自己,要自己面对痛苦的过去,所以才会那么肆意地同意打赌。一定是这样的。
马整齐地跑出了起跑线。
那些褐色的马看起来脚力十足,连在看台上都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动。那七匹食草动物正勇猛地往前突进,它们的蹄子才接触到地面就又用力地蹬开,就这么往前冲。
看着那些马极具节奏感地向前冲,我突然在想,地球是不是就是因此而转动的呢?正是眼前那七匹马不停地冲击着地面,地球才会不停地自转。一定是这样的。
很快比赛就进入了后半程。在我所能看到的范围内,我们所要加油的白帽子和红帽子依旧在奋斗。
在第三个转角处它们还处于最后的位置,但随着逐渐接近终点,它们的名次也不断上升。随着他们确实地、一点点地迎头追上,我们也越来越激动。
所有的马几乎都处于一线,只剩下终点前最后的冲刺了。这时,有两匹马的速度突然放慢,似乎它已经厌倦了奔跑。
一边的男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落后的那两匹正是我们的马。我感到母亲的身体绷直了。
就在这时。
正跑在第一的马突然摔倒了。
它像是演戏一般,华丽地摔倒了。
“啊!”惊呼的一定不止我一个。我想,在看台上手握马券的全体观众此刻正万众一心地发出喊叫。
“骗人的吧。”
而剩下的几匹马也纷纷被绊倒,偏离了跑道。就在这一瞬间,两匹栗色的马突然齐头并进向前冲去。白帽子和红帽子。那是我们的马!正为了我们,拼命地冲到了终点。
母亲大喜过望地站起身,而我和春也以孩子的方式高呼万岁。
周围一片失望与愤怒的声音交错,只有我们是那么兴奋。
“看到了吗?”母亲很有气势地指着身边的男人,那样子真是帅极了!“我们赢了。”
那男人似乎也被这个结果所震惊,虽然不甘心,却并没有提出新规则,也没有死缠烂打地说要再来一次。他只是歪着脑袋,无力地笑着,然后撕碎手中的马券,默默地离开。
我们留在那里,三个人彼此分享着心中的喜悦。
“我就知道一定会赢。”母亲掩不住兴奋地摊开报纸。
我和春凑过去看,却见我们为之加油的两匹马的预测栏里并没有画着双重圈圈或者三角形。我大概了解预测栏里有记号的马胜率会比较高,面对这样的结果,我感到大惑不解。
“猜得真准。”不过,如果第一匹马不曾摔倒,我们就输了。
“你看名字。”母亲微笑道,“一号叫泉之海洋,三号叫小春女皇哦。泉水和春。”
“真的耶。”春当场笑了。
“这就是理由吗?”真让人失望,“你就因为这个才那么有自信?”
母亲轻抚我们的头发:“我可是压在你们身上哦。”然后,她再次望向跑道,轻声地说,“我就知道,一定会赢的。因为,你们一定是在一起的。”
“哥哥是第一名,我第二名。”
我们再次高呼万岁,然后开始瓜分战果。虽然我不记得到底赢了多少钱,但那的确是万马券。母亲紧握着手中的马券,眼角所含的泪,一定不是因为奖金很高的缘故。
这时,一直默默微笑的春看着报纸,突然很疑惑地抬起头:
“妈妈。”
“怎么了?”
“这个,六号马的名字叫‘春风舞者’耶。那么你为什么不买这匹?”
“哎?”母亲慌乱地看向报纸,然后叫道,“啊,我没注意到呢。这匹马的名字里也有‘春’。”
“难道你注意到的话就买这匹了?”我满脸抽搐地问。
“大概会买吧。”母亲吊儿郎当地回答,“我完全没看到这匹马的名字。”
这不是乱买吗!
如果母亲买的是六号马呢……我感到背脊发凉。
“不管过程,只看结果!”我想,只看结果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这句话的。
费马、拉斯科、埃舍尔
我们在离车站不远处的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厅吃了午饭。春一边吃着意大利面,一边感叹着西兰花绝妙的柔软口感。意大利面上那番茄酱的颜色跟适才春喷在马希坎少年家的喷漆颜色很接近。春似乎恢复了素日的冷静。刚才在车里看到的紧张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