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更新到四十一)-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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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宿舍,已经是深夜,曲同秋松懈下来,一下子就觉得累,把床擦了擦,铺了被子,躺上去以后就动不了了。
屋里还有灰尘味,身上疼得睡不着,他认真想这两天的事,想自己是做了什么,又遇到什么,他觉得些微的冤屈。
躺着看外面的月亮,明明是同一个月亮,可是和在任宁远家里看到的,就是不一样。曲同秋往窗外看了一会儿,拉高被子盖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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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薄粥……囧
喝粥一定要稀……这是任店长滴养生之道……
君子之交(三十二)
曲同秋半夜醒过来,只觉得耳鸣胸闷,喉咙发干,渴得厉害。昏昏沉沉下了床开灯,摸索着找出电热水壶,要给自己烧杯水喝,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大雨来了。
风声听着像咆哮一般,刮得窗户一阵阵地抖,玻璃都快震碎了似的,雨是横着打上来的,从旧式窗户的缝隙里灌进屋里,竟然已经流了一地。
家乡降雨少,还没见过这种阵仗,曲同秋看得有些发愣,待反应过来,慌忙去找了些旧衣服和毛巾,塞在窗台上垫着。而后拿水桶和拖把,拖一把拧一把,试图抢救客厅的灾情。
忙了半天,却是徒劳,雨水还是顺着窗台往下淌。曲同秋累得慌,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也没食物可吃,身上又冷,想不出办法来。索性放弃了,颤抖着把手脚擦干,喝了点水,裹紧毯子取暖,在床上蜷着。
听着没完没了的风雨声发呆,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昨晚的任宁远,突然就变得灰心丧气。
胸口被揪着似的难受。就算被庄维侵犯过后,也没有现在这么消沉,肚子里像是缺了一块什么,变得空落落的发慌。
叹了几回气,迷糊着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被手机铃声惊醒,瞬间觉得那是任宁远,忙抓过手机,却是庄维打来的。
“昨晚后来怎么样,任宁远骂你了?”
曲同秋摸着发烫的额头:“……还好。”
“喏,也怪我。那个样子给他看见了,他肯定不高兴。不过你跟他住一起,其实很多地方不方便,他有洁癖。”
“……我现在不住他家了。”
庄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要不要来我这里,我租的公寓很大。”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曲同秋总觉得他的口气有点诱骗的意思。
“不用了。我有公司宿舍,挺好的。”
曲同秋边讲电话,边看着还在往下淌水的窗台和湿了一大片的墙壁,不得不起身再去拿拖把。
“你不会是还在计较那件事吧。”
“……”
糊里糊涂发生了那种事情,他也难以启齿,又被庄维辩得节节败退,觉得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说实在的人活在这世上,被占占便宜,受点冤枉气什么的,怎么也免不了。他早就失去了毫厘必争的血性。
好不容易庄维退而承认有部分责任,那么各退一步,也就是他的口头禅,“算了”。
但出了这种事,心头有层阴影,想起十几年前那一回,就觉得特别难受,他对着庄维便有点带了畏惧的戒备。
“对了,今天受台风影响,好大的雨。”
“嗯……”
“你那宿舍,地势低吗?一楼很快会进水吧。”
“我不住一楼……”
“喂,你真的不到我家来看看?”
“不用了……”
听他木呆呆的,庄维也没了兴致,闲扯几句就挂了电话。
曲同秋缩在被子里坐了一会儿,实在饿得受不住,全身都发虚。听外面的声音,雨依然大,但风已经没那么厉害了,便拿了伞出门。
只是走到便利店买了两个便当,身上就已经湿了一半,裤子差不多都泡在水里了,那伞撑了跟没撑一个样。
吹着风冷得直打哆嗦,又脚软发晕,就站在门口先狼吞虎咽吃了一半。虽然没食欲,东西吃进去胃里更难受,但总觉得有了点力气。
在店门口站着等雨变小,突然想起,说不定任宁远也没饭吃。他走的时候冰箱里没什么材料了,任宁远又是那么一尘不染的一个人,这种天气不会出门把自己弄脏。想着那人趟在脏水里的样子都觉得不合适。
曲同秋想了又想,还是拨了那个看了几十遍的号码。
对方的声音是一贯如常的平静:“什么事?”
“你吃过饭了吗?我刚好出门,买了便当,给你带一份过去吧?”
那边静了静,而后说:“你也不用这样。这房子我已经打算卖掉了。不会有地方给你住。”
曲同秋愣了一愣,心里突然就慌了,忙说:“我不是为了那个才……”
“那就好,”任宁远停了一下,“你是中年人了。凡事该靠你自己。不要再指望我。”
曲同秋这几天头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觉。
“我,我没有图你什么。”
任宁远“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曲同秋在原地又呆站了一会儿,雨下得愈发大,只觉得全身凉飕飕的。
等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时间,想起外出的女儿,不知她这个时候是已经回到学校了,还是仍在路上。
看着路上有些混乱的交通,做父亲的不由担心,打了个电话,手机一直无人接听,再打了几次,听到的便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联络不上,曲同秋有些担忧,安慰自己多半不会有事,一颗心却是悬着,怎么也下不来了。
便利店的电视屏幕在播地方台的实时新闻,毫无预警的台风影响让整个城市热闹起来,记者们在不同地区播报着大同小异的新闻:某处的树倒了,某处的路被淹了,某景区出现山体滑坡,还有高速路上大巴撞上护栏翻倒,数名乘客受伤,已经送往医院了。
这一条报导把曲同秋吓得不轻,忙又打了一遍曲珂的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虽然自我安慰说不会那么巧,女儿可能早就到学校了,但一听那是M市过来的巴士,就慌得什么也顾不得,把便当一扔,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到路边上叫车。
这种天气的计程车身价百倍,偶尔有辆空车经过,街边等待着的人们就一哄而上,一番争抢。
曲同秋哪里抢得赢,等了有一个钟头,也没能拦下一辆。心急如焚,在路上走走停停,一瘸一拐走了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两三站路都走完了,始终也碰不到运气,一筹莫展。
正在着急,终于看到有辆车在不远前方靠边停下,这回他不敢怠慢,抢在其他人之前急步跑上前,气喘吁吁的,硬是费力打开车门就坐进去。
“去XX医院。”
司机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我说,这车跟计程车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曲同秋一愣,左右看看,方才醒过来,自己见了肯停的车子就晕了头,把人家宾利当成了计程车。
“对不起对不起……”
司机还有些受了侮辱的恼火:“怎么看的到底,眼神差得远了吧。”
曲同秋又是狼狈又是抱歉,座位已经湿了,擦也没用,开了车门,边伸脚出去边连连道歉,却听得有人问:“去医院做什么。”
那声音听着稳稳的,缺乏情绪,曲同秋触了电一样,忙转过头,任宁远在后面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曲同秋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原本头还在抽痛,但一看到任宁远,就觉得什么病都好了,只有心脏失常,突突乱跳着,说不出话。
任宁远又平静地问了一遍:“你去医院做什么。”
“啊,有长途巴士在高速路上翻车了,受伤的都送到医院,我联系不上小珂,她下午也从M市回来,恐怕在那班车上…”
司机插嘴道:“医院不顺路。”
曲同秋也顾不得脸面了,求道:“麻烦带我到前面XX路就好,那边比较容易叫车……”
“我们下个路口就该拐啦。”
沉默的任宁远在后面总算开了口:“绕一下。送他过去。快一些。”
司机没有再出声,车子平稳地开着,速度不慢。曲同秋还是紧张,如坐针毡,不时往窗外看,心焦地想知道离那医院还有多远。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曲同秋一看那个号码,就手忙脚乱起来:“小珂!”
“老爸。”
曲同秋只觉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你,你现在在哪里?你没事吧?”
“嘿,我很早就到学校了,刚才在收拾东西,你打电话我没听见,不好意思啦,手机也没电了,正在充呢。对了老爸,我这回运气好好,遇到上次那个人,她家里刚好有车回T城,就带了我一程,超顺利,超快的……”
曲珂还在那边天真无邪地说她的幸运,却不知道父亲为她虚惊一场。曲同秋一口气松下来,身上一下子就软了,听她唠唠絮絮的,也不忍心告诉她自己刚才是有多害怕,只喃喃道:“顺利就好,没事就好……”
挂了电话,曲同秋才发觉自己从里面都被汗湿透了,从后视镜里看坐在后面的男人,还是看不清神情。车内气氛有些尴尬。司机也缓下车速,等任宁远的指示。
“真,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就在这里……”
曲同秋话说了一半,为难地往回咽了咽,脸色有些难看,司机反应比他还快,立刻刹车,他总算来得及推开车门,吐在路边上。
“怎么了。”
曲同秋吐了一阵子,胃里还在翻江倒海,抬起头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小声说:“我有点晕。”
任宁远静了一静,说:“你真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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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
迟,迟到的……晚饭……
君子之交(三十三)
曲同秋不想会被当面这么说,略微尴尬,只得勉强做出一个笑。
任宁远那毫无波澜的清冷和高高在上,让他有些卑微,又觉得打击和失望。那些情绪在压抑里交融着,慢慢变成一种憋屈的隐隐怒气。
这两天过得分外窝囊又糊涂,他确实表现得潦倒蠢笨。
可英明神武如任宁远,难道就从来都不发烧呕吐。
他想说,是人就会有大脑短路的时候,运势低落时谁不会倒霉,关心则乱时谁不会闹笑话呢。觉得他搭车的低姿态可笑,那是没当过父亲的人。
当然,以任宁远的优越,不认可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刚好这里下车。今天谢谢了。”
听他道谢,任宁远看了他一眼。
“你客气了。”
“谢谢。”
曲同秋倒不是故意客气。自从任宁远说了那番话,就真的变得生疏起来。
其实类似的事情以前也有过,任宁远那时说他狐假虎威,他也不见得比现在轻松。但还是一根筋地追着任宁远跑。
十几岁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卖傻,往往没皮没脸,那个年龄,再多的窝囊也能合理化,因为幼稚。
然而三十来岁的时候那样就不行了。虽然温吞和好脾气是差不多的,但一个成年男人,就有担当和相应的自尊了。
记得那时候有个沉溺电子游戏的同学,总剩不下饭钱,一到吃饭时间就厚着脸皮到处蹭个一筷两筷,无论被怎么赶都是嬉皮笑脸。
他对任宁远,就像那人对三餐一样。都是带点羞赧和厚颜的执着。
这么多年以后,长大成|人了,想必那个同学如今即便旧习复发囊中羞涩,也做不出讨两口饭吃的事。他对任宁远也是这样。
不同的年纪,需要维持的自尊程度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