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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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办公室,预备回到他的小实验室去,一面对两个库安泰说:
“你们同我女人谈吧,她对我的印刷所比我还清楚。我干的事业将来比这个小铺子有出
息,你们给我受的损失也好借此弥补……”
胖子库安泰笑着问:“用什么方法呢?”
夏娃瞅着大卫要他小心。
大卫回答:“将来你们和所有用纸的人都少不了我。”
勃诺阿-鲍尼法斯·库安泰道:“你在研究什么啊?”
鲍尼法斯声气柔和,话说得很含蓄。夏娃又朝丈夫瞅了一眼,要他置之不理或者说些不
着边际的话。
“我要造出纸来,成本比现在降低一半……”
说完他走了,没看见两兄弟交换的眼风,他们的意思是说:“这家伙准是个发明家;有
这副气派的人决不会闲着。”鲍尼法斯仿佛说:“让咱们来利用他!”冉好象问:“怎么利
用呢?”赛夏太太道:“大卫对你们象对我一样。只要我问长问短,他就觉得我的名字很犯
忌①,老是对我说那句话,其实不过是个方案罢了。”
鲍尼法斯道:“你丈夫的方案成功了,发财当然比做印刷生意快,怪不得他不在乎铺
子,”他说着掉过头去望望空荡荡的工场,只见科布坐在一块木板上拿蒜头涂着面包②。
“不过这印刷所落在一个勤谨,干练,有野心的同行手中,对我们也不大合式。或许咱们能
商量一个解决的办法。要是你愿意,不妨把机器租给我们厂里的一个工人,由他顶着你们的
名替我们干活,象巴黎那种办法。我们给他的工作,尽够他付你们一笔可观的租金,还有些
小小的利润……”
①指夏娃引诱亚当吃禁果的基督教传说。
②穷人往往只有蒜头做饭菜。
夏娃道:“那要看租金的数目了,你们愿意出多少呢?”她望着鲍尼法斯的神气表示她
完全懂得对方的计划。
冉·库安泰抢着说:“你想要多少呢?”
夏娃道:“三千法郎租半年。”
鲍尼法斯声音怪软和的回答:“嗳,亲爱的太太,你刚才说的你的印刷所预备卖两万法
郎。两万法郎的利息,照六厘算也不过一千二。”
夏娃愣了一愣,她这才觉得做买卖说话要多么谨慎。
她道:“你们亲眼看到,我靠着机器和铅字还能做些小生意,现在要让给你们使用了;
赛夏老先生也没有白送我们礼物,我们要付他房租呢。”
争论了两小时,夏娃争到两千法郎半年,先付一千。条件都讲妥了,两兄弟告诉夏娃,
他们的意思是叫赛里泽承租。
夏娃不免表示诧异。
胖子库安泰道:“交给一个熟悉场子的人不是更好吗?”
夏娃一声不出,送走了两兄弟,决心亲自监视赛里泽。
吃晚饭的时候,夏娃拿文件交给丈夫签字,大卫笑道:
“敌人进了堡垒啦!”
夏娃道:“不怕!科布和玛丽蓉两人赤胆忠心,我都信得过;他们俩一定会小心看守。
那套机器本来要赔钱,现在有四千法郎收入;你的计划要成功,我看还得等上一年!”
大卫温柔的握着夏娃的手,说道:“你真是个发明家的妻子,当初你在水闸旁边说的话
一点不错。”
大卫夫妻俩有了过冬的生活费,却从此受着赛里泽监视,还不知不觉受着长子库安泰支
配。
管纸厂的哥哥走出去对专管印刷的兄弟说:“这一下可把他们抓住了!将来这些可怜虫
拿惯了印刷所的租金,一心指望这笔进款,准会背债。六个月之后咱们不续订合同,看这个
天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时趁他为难,咱们提议和他合作,把他的发明拿来共同经营。”
如果有个精明的商人看见长子库安泰说出合作两字的表情,准会感到男女结亲还不及生
意上的合伙来得危险。鸟兽被这些凶狠的猎人追踪,形势已经不妙了;大卫夫妻俩靠着科布
和玛丽蓉的帮助,是否能抵抗鲍尼法斯·库安泰的奸计呢?
幻灭
五 第一声霹雳
临到赛夏太太分娩的时节,吕西安寄来五百法郎,加上赛里泽付的第二期租金,各项开
销有了着落。大卫·赛夏,夏娃和她母亲,都以为吕西安把他们忘了,收到款子不由得欢天
喜地,象听到诗人初期的成功一样;吕西安登在报上的头几篇文章,在昂古莱姆比在巴黎更
轰动。
大卫只道太平无事,放心了,谁知舅子来了一封无情的信,他看着大为震动。
亲爱的大卫,我用你的签名出了三张本票,写我的抬头,向梅蒂维埃支了三千法
郎,一张是一个月期的,其余是两个月三个月的。这件事一定使你很为难,无奈在借债和自
杀之间,我只能采取这个不名誉的手段。我的窘况以后再谈;票子到期的时候我想法把款子
汇给你。
信阅后即毁,在母亲和妹子面前只字勿提。我素来知道你的牺牲精神,想你这一次也不
例外。
你的绝望的弟弟 吕西安·德·吕邦泼雷。
夏娃生产过后才起床,丈夫和她说:“你可怜的哥哥穷得一筹莫展,我寄去三张一千法
郎的期票,一个月的,两个月的,三个月的。你替我记在账上。”
说完惟恐老婆盘问,出门往田野去了。夏娃六个月没有哥哥的信息,早就牵肠挂肚;当
下同母亲两个把大卫那句凶多吉少的话揣摩了一会,觉得形势恶劣,她情急智生,想出一个
破除疑虑的办法。德·拉斯蒂涅先生的儿子正回家小住,提到吕西安,说话很难听;那些巴
黎新闻,以及传说的人的议论,被吕西安的母亲和妹子听到了。夏娃就去拜访德·拉斯蒂涅
老太太,请她介绍,见到她的儿子,说出自己的忧虑,希望知道吕西安在巴黎的实在情形。
她哥哥同柯拉莉的关系,为了出卖阿泰兹的嫌疑和米歇尔·克雷斯蒂安决斗,还有种种生活
方面的细节,夏娃一下子全知道了;那些事情在一个俏皮的花花公子说来,显得更不堪。拉
斯蒂涅把他的怨恨和嫉妒披上同情的外衣,假作关心同乡,替大人物的前途担忧。他真心佩
服昂古莱姆的子弟有这种才干,可惜吕西安自暴自弃。他谈到吕西安的错误,失掉有权有势
的靠山,叫人把准许改姓和使用吕邦泼雷纹章的上谕撕掉了。
“太太,要是令兄有人好好点拨,今天早已坐享荣华,做了德·巴日东太太的丈夫……
谁知他不但把她丢了,还侮辱她!她只得抱着一肚子委屈嫁给西克斯特·杜·夏特莱伯爵,
其实她心里才爱吕西安呢。”
赛夏太太道:“真的吗?……”
“你哥哥好比一只初生的鹰,最初几道豪华和荣誉的光彩把他照得眼花缭乱,什么都看
不清了。老鹰一个斤斗栽下来,谁知道栽到哪儿为止?大人物总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夏娃听着最后一句好象心上中了一箭,回去只是心惊胆战。她精神上最经不起打击的地
方受了伤,在家一声不出,好几次抱着孩子喂奶,眼泪掉在孩子的脸上和脑门上。对自己人
的幻想是家族观念的产物,也是与生俱来,极不容易放弃的;因此夏娃不相信欧也
纳·德·拉斯蒂涅,而要打听一个真正的朋友。吕西安钦佩小团体的时候给过她阿泰兹的地
址;
她便写了一封动人的信去,阿泰兹回了一封信来:
太太,你向我探听令兄在巴黎的生活,想知道他前途如何;你为了要我说实话,还
转述德·拉斯蒂涅先生告诉你的许多事,问我是否确实。太太,与我有关的部分,我不能不
代吕西安洗刷,纠正德·拉斯蒂涅先生的话。当时令兄感到内疚,给我看他批评我作品的稿
子,说他决不定是否送去发表,虽然不听从党派的命令必然要伤害一个他心爱的人。一个作
家既自命为要表达情欲,势必能体会别人的情欲,所以我懂得在情妇与朋友之间,只能牺牲
朋友。令兄犯的罪过,我是给了他方便的,亲自把他扼杀作品的评论修改了一番,而且我对
评论完全同意。你问我是否还尊重吕西安,当他朋友。这可不容易回答了。令兄走的是绝
路。眼前我还代他惋惜,不久我就只想忘掉他了,主要不是为他过去的行动,而是因为他以
后还会有这样的行动。吕西安是富于诗意的人,可不是诗人;他只管做梦,不肯思考,只忙
乱,不创造。总而言之,允许我说一句,他是个没有丈夫气的男人,犯了法国人最大的毛
病:喜欢卖弄。吕西安只要能炫耀聪明,痛快一下,永远会牺牲他最知己的朋友。倘使能过
几年奢华糜烂的生活,将来他很可能同魔鬼订卖身契。他不是做过比这个更糟糕的事吗?不
是和一个女演员公开同居,拿他的前程换取暂时的快活吗?现在那女人的年轻,美貌,忠
诚,——因为她的确爱吕西安,——使吕西安看不见他处境的危险,看不见那种生活方式得
不到社会的原谅,不论你有多大声名,多大财产。不幸他每次遇到新的诱惑,都会象今天一
样只图一时的快乐。你放心,吕西安永远不至于犯罪,他没有这胆量;可是他能接受人家已
经犯下的罪,从中分肥而不分担危险:这种行为是人人痛恨的,便是坏蛋也认为可耻的。他
也要瞧不起自己,也要后悔不已,可是一有需要,照样再来;因为他缺少意志,遇到色情的
诱惑,要满足什么小小的野心,就没有力量克制。他跟富于诗意的人一样懒惰,以为不去克
服困难而回避困难是表示他聪明乖巧。他时而勇敢,时而胆怯;你既不必佩服他的勇敢,也
不必责备他的胆怯;吕西安赛过一架竖琴,琴弦的松紧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定。一怒之下或者
得意之下,他能写出一部优美的作品,不在乎名声,事先他可是极盼望名声的。他初到巴黎
便受着一个青年控制,那人毫无品德,只是在不容易立足的文坛上有经验,有手段,叫吕西
安看着出神。那魔术师把吕西安完全迷住了,引诱他过着有失体统的生活,不幸那生活又染
上一些爱情的光彩,使他沉湎不返。轻易佩服人是性格软弱的表现,我们不能对一个走绳索
的和一个诗人等量齐观。我们劝吕西安接受战斗,不要用投机取巧的方法猎取声名,劝他正
式跳上擂台,不要混在乐队里当吹鼓手。他瞧不起朋友们的勇气和节操,偏偏赏识文坛上的
弄神捣鬼,招摇撞骗的勾当;我们为之都很愤慨。太太,一般人都有个怪脾气,对这等性格
的青年特别宽容,还喜欢他们;看他们表面上有些才能和虚假的光彩,信以为真;对他们毫
无要求,原谅他们所有的过失,只看见他们的长处,把人品完整的人应享的利益给他们,尽
量的宠他们。反过来,大众对品性坚强而完整的人倒是严厉无比。这种世道好象极不公平,
说不定也有深意在内。社会只拿小丑取乐,没有其他的要求,一转眼就把他们忘了;不比看
到一个器局伟大的人,一定要他超凡入圣才肯向他下跪。各有各的规律:历久不磨的钻石不
能有一点儿瑕疵,一时流行的出品不妨单薄,古怪,华而不实。所以,吕西安尽管一错再
错,仍旧能飞黄腾达,只消能利用好机会,或者交上一般上等人;不过万一撞在一个恶魔手
中,他非堕入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