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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幻灭-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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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可以去,不过先要他们领教一下,我这样轻飘飘的东西有多少分量!”他把写拿当书
评的笔扬了一扬。“明儿我短短的写上两栏摆布他们一顿,以后咱们再瞧着办。柯拉莉,你
放心!这不是谈恋爱,是报仇,我报仇一定要报得彻底。”
    勃龙代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对什么都厌倦的巴黎社会难得会这样骚动的;吕西
安,你知道了这一点,也可以自豪了。你将来准是个大混蛋,”勃龙代用了一个有分量的字
眼,“这样下去,不怕不得势。”
    柯拉莉道:“他一定成功。”
    “他六个星期已经走了很多路了。”
    柯拉莉说:“等到吕西安只差一个尸首的距离就能登上宝座的时候,他可以拿我柯拉莉
的身体做垫脚石。”
    勃龙代说:“你们这样相爱,倒象太古时代的人物。”又望着吕西安道:“你的大作我
很佩服,其中颇有些新东西。这一下你变了名家了。”
    卢斯托,埃克托·曼兰,韦尔努,一同来看吕西安,吕西安看他们对他这样巴结,得意
极了。费利西安·韦尔努送来一百法郎稿费。报馆要拉拢作者,认为一篇这样出色的稿子应
当多给报酬。柯拉莉一看见这帮记者,派人到距离最近的蓝钟餐厅叫了一桌菜;她听见贝雷
尼斯报告一切准备好了,就把客人请入华丽的餐室。饭吃到一半,大家喝着香槟,有了酒
意,朋友们把来意透露了。
    卢斯托道:“你总不愿意叫拿当和你作对吧?他是记者,有的是朋友,你第一部作品出
版,就可跟你捣乱。你不是还有《查理九世的弓箭手》要脱手吗?我们今天早上碰到拿当,
他急坏了;你最好再来一篇评论,把赞美的话淋漓尽致的浇在他头上。”
    “怎么?”吕西安说,“我写了文章攻击他,你们又要……”
    爱弥尔·勃龙代,埃克托·曼兰,艾蒂安·卢斯托,费利西安·韦尔努,一齐哈哈大
笑,打断了吕西安的话。
    勃龙代说:“你不是请他后天到这里来吃消夜吗?”
    卢斯托说:“你上一篇书评没有署名。费利西安不象你初出茅庐,替你写上一个C,以
后你在他报上都可用这个名字。他的报是清一色的左派。我们都是反政府党。费利西安特别
郑重,替你的政治主张贸着余地。埃克托的报纸属于中间偏右的一派,你可以署名L。攻击
用假名,捧场尽可用真名实姓。”
    吕西安回答:“署名倒不在乎,可是我对那部书没有一句好话可说。”
    埃克托说:“难道你的意见真的跟你文章上写的一样吗?”
    “是的。”
    勃龙代说:“啊!老弟,我还以为你是厉害角色呢!真的,看你的额角,你魄力不小,
很象思想卓越的人,秉性坚强,有本事对样样事情从两个方面考虑。朋友,文学上每种观念
都有正有反,没有人能断定哪一面是反面。在思想领域中,一切都是双重的。任何观念都是
二元的。一个身体两个面孔的神道雅吕斯,正好做批评的比喻,天才的象征。除非上帝才有
三个方面①!莫里哀和高乃依所以与众不同,就在于有本领提出一个问题叫阿尔赛斯特肯
定,菲兰特否定,叫奥太维肯定,西拿否定。卢梭在《新爱洛伊丝》中写了一封赞成决斗的
信,又写一封反对决斗的信,卢梭的真意如何,你说得上吗?在克拉丽莎和洛弗拉斯之间,
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之间,②谁能够下断语?究竟哪一个是荷马的英雄?理查逊的用意怎么
样?所谓批评,应当根据作品所有的面貌去观察。总而言之,我们是审查官。”    
  ①旧教教义有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之说。
    ②前二人是理查逊小说《克拉丽莎·哈洛》中的男女主人翁,后二人是荷马史诗《伊利
昂纪》(又译《伊里亚特》)中的英雄。

 
    韦尔努带着讪笑的神气和吕西安说:“你写出来的意见,你真的坚持吗?我们是拿文字
做买卖,以此为生的。如果你想写一部伟大的精彩的书,真正的作品,那你自然可以放进你
的思想,灵魂,重视你的作品,保护你的作品。至于今天看过,明天就忘掉的报刊文章,我
觉得只有拿稿费去衡量它的价值。要是这样无聊的东西也值得看重,那么你替人写一份说明
书,先得划一个十字,向圣灵做祷告了!”
    众人看吕西安有顾虑,觉得奇怪,便一齐动手,替他把童年的服装撕得粉碎,穿上新闻
记者的大人衣衫。
    卢斯托说:“你可知道拿当读了你的评论用什么话安慰自己?”
    “我怎么会知道?”
    “拿当说:零碎文章过目即忘,大作品始终存在!——这家伙过两天要到这里来吃消
夜,你应当叫他扑在你脚下,吻你的脚跟,说你是个大人物。”
    吕西安道:“那才滑稽呢。”
    勃龙代接着说:“不是滑稽,而是必要的。”
    略有醉意的吕西安说道:“诸位,我很愿意听你们的话,可是怎么办呢?”
    卢斯托道:“你不妨在曼兰的报上写三栏出色的文字,驳斥你自己的主张。我们刚才看
拿当发火,先乐了一阵,接着告诉他不久就会感谢这场激烈的论战,帮他的书在八天之内销
完。此刻你在他眼中是奸细,恶棍,坏蛋;后天你可变了大人物,本领高强,竟是普卢塔克
传记中的英雄了!拿当还要来拥抱你,当你最好的朋友。道里阿来过了,三千法郎到手了,
戏法变完了。现在你的问题是要得到拿当的尊重跟友谊。我们只能叫出版商受累,只能损害
我们的敌人。若要对付一个不经我们的手而冒出来的角色,一个有才能而强头倔脑,非把他
消灭不可的人,我们决不写了批评再自己推翻。拿当却是我们的朋友,勃龙代先叫人在《信
使报》上攻击,再自己出面在《辩论报》上反驳;拿当的第一版书就这样销完了!”
    “诸位,说良心话,我现在对这部书连一个赞美的字也写不出来……”
    曼兰说:“你还有一百法郎到手,就是说拿当替你挣了十个路易①;将来你在斐诺的周
刊上写一篇,再拿一百法郎稿费,道里阿另外送你一百:一共是二十路易!”    
  ①等于二百法郎。

 
    “可是说些什么呢?”吕西安问。
    勃龙代定了定神,说道:“孩子,让我告诉你怎么办。你可以说,好果子要长虫,好作
品要招忌;拿当的书有人忌妒,想破坏。批评界吹毛求疵,不能不为着这部书发明一些理
论,分什么两种文学,一种以观念为主,一种以形象为主。老弟,你说最高的艺术是要把观
念纳入形象。你想法证明形象最富于诗意,同时抱怨我们的语言诗意太少,怪不得外国人责
备我们的风格偏重实证主义;然后赞美卡那利和拿当的贡献,说他们使法国语言不至于太平
淡。你推翻你上次的论证,指出我们比十八世纪进步;要把进步两字大做文章,叫布尔乔亚
听着入迷!新兴文艺运用许多画面,集中所有的体裁,包括喜剧,戏剧,描写,性格的刻
划,对话,用有趣的情节做关键,把那些因素镶嵌起来。小说是近代最了不起的创造,既需
要情感,也需要风格和形象。喜剧受着旧规律的限制,不适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了,只能由
小说来代替。小说在构思的过程中就包括事实和观念,也需要拉布吕耶尔式的才智和他的严
格的道德观念,要象莫里哀一般刻划性格,要有莎士比亚式的伟大的结构,描绘最微妙的情
欲,——那是前人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同十八世纪那种冷冰冰的,数学式的讨论,枯燥的
分析比较起来,小说不知要高明多少。你尽可一本正经的宣布:小说是有趣的史诗。你举
《柯丽娜》为例,提出德·斯塔尔夫人做根据。十八世纪怀疑一切,十九世纪不能不下结
论,而十九世纪就凭现实,生动活泼的现实下结论,同时也发挥情欲的作用,这个因素伏尔
泰是不知道的。接下来批评一顿伏尔泰。至于卢梭,他仅仅把议论和主义穿上衣衫,朱丽和
克莱尔①没有血肉,只是完满的典范。然后借题发挥,说我们全靠和平跟波旁王室的统治,
才有这派别具一格的新文艺,因为你是替中间偏右的报纸写稿。对一般开口体系闭口体系的
人,尽可讽刺一番。你不妨装着漂亮的姿势大喝一声:我们的同道错了,说的全是胡话!为
什么呢?因为要贬低一部优秀作品的价值,欺骗大众,使一部应该畅销的书销不出去!
Prohpudor②!你这样说就是了,这句话准会刺激读者。临了你对批评界的没落表示感慨。
结论是:只有一种文学,有趣的文学。拿当走的是一条新路,他懂得时代,能适应时代的需
要。时代要求戏剧式的故事。目前的政治便是一出无穷无尽的哑剧,在这样一个世纪,大家
当然要看戏剧了。二十年来我们不是看到大革命,执政时期,帝政时期和王政复辟四场戏
吗?说到这里,你大捧一阵拿当的作品,不用怕肉麻,他的第二版要不马上销完才怪!告诉
你,下星期你再替我们的杂志写一篇,签上德·吕邦泼雷,一字不要省略。你说好作品的特
点在于能引起广泛的讨论。本星期某报对拿当的书说了如此这般的话,另外一份报纸加以有
力的反驳。你把C和L两位批评家一齐批评几句,顺便称赞一下我替《辩论报》写的书评;
最后肯定拿当写出了本时代最美的作品。大家对每本书都这样说,因此说了也等于不说。一
个星期之内,你除了到手四百法郎,还说出一些真理。有头脑的人或者赞成C,或者赞成
L,或者赞成吕邦泼雷,说不定对三个人都赞成。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神话,把真理放在井
底③,那不是要用吊桶去吊出来吗?现在你不是给人一个吊桶,而是给了三个!孩子,我的
话完了。你动手吧!”    
  ①卢梭的书信体小说《新爱洛伊丝——又名朱丽》中的两个人物,朱丽是书中的女主人公。
    ②拉丁文:可耻啊,可耻!
    ③公元前五世纪时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说过:“真理藏在井底,深不可测,很少希望掘出来。”

 
    吕西安愣住了。勃龙代亲了亲他的腮帮,说道“我要到铺子里去了。”
    各人上各人的铺子去了。在那些好汉眼里,报馆不过是个铺子。晚上大家还得在木廊商
场见面,吕西安要到道里阿书店签合同。杜·勃吕埃在王宫市场请全景剧场的经理吃饭,佛
洛丽纳和卢斯托,吕西安和柯拉莉,勃龙代和斐诺,都有份儿。
    客人散了,吕西安对柯拉莉道:“他们说的不错!英雄好汉应当拿别人做工具。三篇书
评换到四百法郎!我花两年心血写的一部书,道格罗也仅仅出到这个价钱。”
    柯拉莉道:“就写评论吧,乐得散散心!我不是今晚扮安达卢西亚女人,明儿扮波希米
亚女人,后天扮男人吗?你跟我一样办就是了,看在金钱份上,他们要你做鬼脸就做鬼脸,
只要咱们日子过得快活。”
    吕西安被似是而非的怪论迷惑了,精神兴奋,仿佛骑上了一匹使性的骡子,——飞马珀
伽索斯和巴兰的驴子①交配出来的牲口。他在布洛涅森林中兜风,思想也在奔腾驰骋,发现
勃龙代的论调颇有独到的地方。他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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