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幻灭 >

第41章

幻灭-第41章

小说: 幻灭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睛,看起人来有些慌张,凡是有钱而经常有人向他要钱的人都有这副神气。一身肥肉遮盖了
他的精明,你还以为他爽直呢。巴贝当过伙计,两牟以前在河滨道上盘下一家破烂的小店,
老钉着新闻记者、作家、印刷商,把书店送他们的样书低价收进,每天赚一二十法郎。他既
有积蓄,又猜得到每个人的困难,专找赚钱的机会。手头不宽的作家拿着出版商的期票,巴
贝给他们贴现,收一分半到两分利息;第二天他到那家书店去挑一批好销的书,照现款交易
讲好价钱,然后把那书店开的期票付账。巴贝念过书,有些知识,尽量不收诗歌和现代小
说。他喜欢做小买卖,全部版权只要上千法郎,销路很有把握的实用书,例如《儿童版法国
史》,《簿记二十讲》,《青年妇女适用的植物学》等等。他曾经错过两三部好书,叫作者
到他店里跑了几十回,始终不敢收买稿子。你埋怨他胆小,他却给你看一本他出版的书,叙
述一桩有名的案子,材料全是报上的,不花一个钱稿费,赚到两三千法郎。
    巴贝做生意胆小如鼠,平日只吃面包和核桃;很少出票据,尽量在发票上打主意,克扣
应付的款子;他印的书都自己送出去,不知道送哪儿,倒也照样能分发,收账。印刷所老板
见了他最害怕,不知怎么对付;他看准他们急于周转,付款硬要七折八扣,把人家开的账除
去一部分;他占了你一回便宜,下回决不和你再打交道,怕受暗算。
    卢斯托道:“怎么样,咱们的交易还做下去吗?”
    “唉!老弟,”巴贝用亲昵的口气回答,“我铺子里存着六千部书。书业界有个老辈说
的好:存的书不等于存的钱。生意清淡啊。”
    艾蒂安道:“亲爱的吕西安,别听他胡说。你上他铺子去瞧瞧就知道。他的橡木柜台是
一家破产的酒店拍卖出来的;他要节省,点的油烛从来不剪烛芯。在那种若有若无的亮光底
下,架子上一无所有。一个穿蓝布上装的学徒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拿嘴巴凑着手掌呵气,不
是跺脚,便是磨拳擦掌取暖,象坐在街车顶上的马夫。哼!他的书就不比我这儿多。天知道
他做的什么买卖!”
    巴贝听着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盖过印花税章的纸,说道:“这是一百法郎本
票,三个月期头,你的书我带走了,我拿不出现款,销路不好。想到你要派用场,我又没有
钱,才签了这张期票帮帮你忙,我可是不喜欢出票据的。”
    卢斯托道:“这样,你还要我尊重你感谢你吗?”
    巴贝回答说:“尽管感情当不得现钱,你的敬意我照样接受。”
    卢斯托道:“我要买手套,花粉店老板才不那么大方,肯收你的票据呢。喂,五斗柜第
一个抽屜里有一幅挺好的版画,值到八十法郎,是初印,我还为那版画写过一篇滑稽的稿
子。真的,《希波克拉底拒绝阿塔克塞尔塞斯的聘礼》①大有文章可做。巴黎的阔佬往往拿
出惊人的聘金来,有些不希罕聘金的医生正好引用画上的典故。版画下面还有二三十份流行
歌曲的谱子。你一齐拿去,给我四十法郎。”
    “四十法郎!”书店老板叫起来,声音象受惊的母鸡。接着说:“至多二十法郎,没准
我还要赔本呢。”
    卢斯托说:“二十法郎在哪儿呢?”
    “还不一定凑得起来,”巴贝说着在身上掏了一阵,“啊,有了。你把我挤干了,碰到
你真没办法……”
    “好,咱们走吧,”卢斯托招呼吕西安,随手拿起吕西安的诗稿,用墨水在绳子底下画
了一条线,带着出门。
    “还有别的东西吗?”巴贝问。
    “没有了,小夏洛克②,改天再让你做笔好买卖……(叫你蚀掉三千法郎,你这样剥削
人,得教训教训你才好。)”卢斯托最后几句是轻轻的对吕西安说的。    
  ①波斯王阿塔克塞尔塞斯(公元前五至四世纪)因国内大疫,重金礼聘希腊名医希
波克拉底。希氏以波斯为希腊世仇,拒不受聘。法国十八世纪画家吉罗德以此为题绘成油
画,十九世纪由马萨尔(1775—1843)镌成铜版。
    ②夏洛克,莎士比亚喜剧《威尼斯商人》中的犹太人,今用以指一切重利盘剥的债主。

 
    两人坐着街车向王宫市场进发,吕西安问:“那么你的书评呢?”
    “嘿!怎么写书评,你才不知道呢。拿《埃及游记》来说,我不裁书边,从隙缝里东零
西碎看上几段,发现十一处文字的错误。这就好写上一栏,说作者也许懂得刻在华表上的怪
文字,却不懂他祖国的语言;我可以提出证据来。然后,我说与其谈博物学考古学,不如讨
论埃及的前途,文明的发展,怎样使埃及回到法国怀抱等等;埃及虽则在我们手中得而复
失,还可能在精神上受我们的影响,归附我们。然后来一套爱国主义的滥调,什么马赛啊,
近东啊,我们的贸易啊,扯上一通。”
    “如果作者在书里就是这样写的,你又怎么说呢?”
    “那就说他不该哓哓不休的谈论政治,应当关心艺术,描写当地的形势,风景。批评家
借此感慨一番。他可以说:我们被政治包围了,腻烦死了,到处只听见政治。我真想读读有
趣的游记,叙述航海的艰苦,土峡的风光,赤道上奇妙的景致,从来不出门的人需要知道的
事情。我一边赞美这一类的游记,一边取笑有些旅行家大惊小怪,把掠过的鸟,飞鱼,桃
子,高地,经过勘测的海湾,当做大事一般夸说。批评家还责备作者不曾提到和一切艰深,
神秘,不可解的事同样引人入胜的,莫名其妙的科学问题。读者看着评论笑了,我们的责任
也就完了。至于小说,佛洛丽纳是世界上少有的小说迷,她替我分析内容,我照她的意见写
评论。直要她嫌作者絮烦,觉得讨厌,我才考虑作品,向出版商再讨一部样书,出版商当然
照送,有希望得到一篇好书评,他还有不高兴的吗?”
    吕西安脑子里装满了小团体的朋友们的观念,说道:“天哪!可是真正的批评,神圣的
批评在哪里呢?”
    卢斯托道:“亲爱的朋友,批评这把刷子不能刷单薄的料子,那会一扫而光的。得啦,
写作的内幕不谈了。这记号你瞧见没有?”卢斯托指着《长生菊》的原稿问。“我用墨水沿
着绳子在包皮纸上画了一道线,如果道里阿打开来看了,绳子不可能扣在老地方。所以你的
原稿等于密封了一样。你要实地试验,这办法不无用处。还得提醒你一句,你没人撑腰,甭
想单枪匹马闯进道里阿的铺子,多少青年跑上十来家书店,连一声请坐都听不到……”
    这一点吕西安有过经验,知道是事实。卢斯托下车给马夫三法郎。吕西安看卢斯托刚才
穷得要命,此刻这样摆阔,好不诧异。两个朋友走进木廊商场,专出所谓时髦书的书店当时
就是气派十足的设在那儿。
     
   
     

 

幻灭 
十一 木廊商场

    

    那个时期,木廊商场在巴黎赫赫有名,是个挺好玩的地方。那藏垢纳污的集市值得描写
一番,因为它三十六年之间对巴黎生活影响极大,四十岁左右的人看了我的叙述很少不感兴
趣,虽则年轻人觉得难以相信。原来的场子今天变了开阔的奥尔良回廊,又高又冷,赛过没
有花草的花房。当初盖着一些木屋,说准确些只是薄板搭的棚子,胡乱盖上一个顶,开间很
小,朝着院子和花园,①有些钉死的玻璃窗,象城门口的小酒店最脏的窗子,略微透进一些
日光。三排铺子留出两条走廊,大约有十二尺高。中间一排夹在两条走廊之间,空气恶浊;
走廊顶上的玻璃老是乌七八糟,底下更没有多少光线。蜂房似的铺面尽管小得可怜,有几间
不过六尺宽,八尺到十尺深,可是供不应求,租金要三千法郎一年。靠院子和花园取光的棚
屋都有绿漆的矮木栅保护,大概怕群众走近,把破落的后壁撞倒。本栅之内有二三尺②空
地,长着奇形怪状,科学家认不得的植物,跟同样茂盛的各色工艺品混在一起。印刷车上试
过大样的字纸,盖在一株蔷薇上,修辞学的华彩沾着流产的鲜花的香味。无人照料的小园灌
饱臭水。植物枝条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缎带,各种商品的传单。帽子店的零料和废品压得植物
喘不过气来:一簇绿叶托着一个缎子的结,扎成大丽菊的样子,叫人看了把花的观念弄糊涂
了。不论在院子那边还是花园那边,这座古怪的宫殿让你见识到巴黎最龌龊最奇怪的面目:
雨水淋坏的粉刷,补过的土墙,陈旧的油漆,想入非非的招牌。面朝院子和花园的木栅也被
巴黎的群众糟蹋得污秽不堪,似乎替铺子镶了一条难看而又难闻的边,叫感觉灵敏的人不要
走近;谁知感觉灵敏的人并没被这些丑恶的景象吓退,正如童话中的王子不怕恶魔放在公主
身旁的毒龙和危险的障碍。那时的木廊象现在的奥尔良回廊一样,中央有一条过道;也象现
在一样,可以穿过两座有成行柱子的游廊进去。那游廊是大革命以前动工的,后来缺乏经
费,没有完成。如今通往法兰西剧院的壮丽的石廊,当年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高得异乎寻
常,屋顶盖得极马虎,雨天常常漏水。大家把那走道叫做玻璃廊,免得和木廊混淆。所有破
烂店房的屋顶都非常糟糕;有一个经营开司米和呢绒的出名的商人,一夜之间货物淋了雨,
损失浩大,把业主奥尔良王室告了一状,打赢了官司。有些地方,顶上只盖两重柏油布。不
论是木廊,还是舍韦酒家在那儿起家的玻璃廊,底下都是天然的泥地,加上过路人的靴子鞋
子带来一层人造泥土。愈踩愈硬的泥地经过商人们不断打扫,变成许多岗峦陵谷,一年四季
绊你的脚,初去的人很不容易走路。    
  ①木廊商场一面正对旧王宫,一面正对旧王宫附属的园子。
    ②上面提到的都是法国旧尺,每尺合0.3248公尺。

 
    地下是一堆堆可怕的泥巴,玻璃窗风吹雨打,粘着灰土,平顶的棚屋披着褴褛的衣衫,
砌了一半的围墙肮脏无比;整个景象叫人想起波希米亚人的帐幕,集市上的木棚,围在巴黎
大建筑四周的临时工程,——那些大建筑始终没有盖起来。奇丑的外貌同内容非常相称:藏
垢纳污的廊子底下,热闹,嘈杂,各种行业鳞次栉比,从一七八九年的革命到一八三○年的
革命为止,做的买卖为数惊人。交易所设在对面王宫市场的底层,有二十年之久。舆论的趋
向,声名的显晦,政治和金融的波动,都在这个地方酝酿。交易所开市以前,收市以后,许
多人约在廊下见面。巴黎的银行家和商人往往挤在王宫市场的院子里,雨天便拥进木廊。不
知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建筑物,回声特别响亮,到处听得见哄笑的声音。这一头有人口
角,那一头就知道为什么口角。商场中只看见书店,诗集,政论,散文,帽子店,以及夜晚
才来的马路天使。这儿有的是新闻,图书,新老牌子的名人,议会的阴谋,书店的谎话。新
书在这儿发卖,群众也固执得很,新书一定要上这儿来买。保尔-路易·库里埃写的政论小
册,或是奥尔良一房向路易十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