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飞云by冰痕幻梦-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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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当年的欧阳飞云,昭文帝便说得半句话,他就已能料得十成。但自来到怡红院中,日日受尽酷刑凌辱,一颗心早就死了,那日见了皇上的神情,心知皇帝对自己情分早断,万念俱灰之下更是自轻自贱,自暴自弃,只觉得待自己越狠,心下反而可得片刻宁静。飞云每日除了休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行那交欢之事,那些嫖客个个如狼似虎,备极摧残,久而久之,飞云见惯不怪,反而觉得进了妓院不去狎妓,才是天下第一大怪事。他对身外之事早已不去关心,昨日见那人不做,却要和他清谈,更是十分不耐。他现在唯一记得之事,便是当日应了昭文帝三年之约。他以前曾有过种种欺骗背叛,因此这次无论如何不愿背信轻生,只求熬过这三年,便可了无牵挂地去了。所以,莫说是昭文帝乔装改扮,就是以本来面目前来相见,飞云也断断不会相信。
昭文帝经过昨日一日,知道厉害,已是怕了他,不敢再问他什么。只是中午时叫下面熬得一碗鸡汤来,一口口喂他喝下,飞云也不拒绝。下午,昭文帝见飞云坐着无话,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可好?”三十八 更能消几番风雨
飞云道:“你把这窑子当茶馆呢?你说书的功夫差得远,昨日连个谎话都编不圆。到这里来却不狎妓,谁耐烦听你清谈?”昭文帝只得陪他枯坐。
到了晚上,昭文帝又给他伤口清洗换上药,想想出宫也有数日,该回去了,查看了飞云右手断臂,心想回去拿了“天香断续膏”来,三日就可让断骨复生。昭文帝见飞云身体虚弱,再经不得凌虐,便道:“明儿我要回去了,下次给你带点药来治好你的手,我和鸨儿说,让你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不要接客,等我回来,另作安排。”
飞云看了昭文帝一眼,却道:“表子干嘛不接客?你可知那夜夜欲仙欲死的销魂滋味?”
昭文帝接连在飞云处碰了两次壁,这日也不骑马,牵了赤兔慢慢走出淮州城来。想起飞云那些没心没肺的话来,懊恼郁闷地只想去撞墙。想他一个神仙似的人儿,今日竟会成了这样。自己曾发下血誓,要他堕入地狱万劫不复,以为这样就可以痛快报复,但待到真的让他下了地狱,身上的伤心中的伤这么深,自己非但无法欢喜得意,却也不是肝肠寸断?可又该怎么办?回首当年,弹琴论剑,吟诗作文,种种温馨,早已成隔世。想起初见他时,白衣玉颜,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样的人儿,该在手心里捧着,嘴里含着,心里藏着,却偏偏要往火坑里推。自己是金口玉言,轻轻一句话,就把他打发去了怡红院,要他在那里囚禁三年,这时时刻刻无休止的折磨,他又是怎么捱过?现今把他逼到了绝境,事情弄得一团糟,该怎么挽回?但圣旨既出,天下又哪有后悔药可卖?又想起那日在李巡抚花厅上,明明是久别初见,自己想着他,念着他,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去江南,但乍一见他身着女装在别人怀里,却狠心做出那副冷漠的表情,现在已是追悔莫及。
回到京中,昭文帝又被事务绊住,过得十余日,方才得空,带上“天香断续膏”,日夜不停赶到淮州怡红院,鸨儿却说,三日前一伙土匪,将云儿抢到山上去了,说要半个月后才送下来。
昭文帝大怒:“今日已是第四日了,怎的不去报官?”
鸨儿道:“公子有所不知,云儿是自己愿意随他们去,那伙强人又付了些银两,我们做这种买卖的,怎敢得罪……”
昭文帝一把揪住鸨儿衣领,“那伙强人在哪里?”
“就在城后的山上。”
昭文帝即刻施展轻功,奔到城后的山上,转得几圈,听得远远有些淫声浪笑,寻过去一看,却是山间一处破庙。
远远看到飞云正在破庙正中,双手被高高吊起,双腿被大大分开各绑在一根柱子上,浑身一丝不挂,头垂在胸前。身后有一人正猛烈地进攻飞云的密|穴,飞云的身下早已是一滩滩鲜血。身前也被一人抱住,欲同时插入。但飞云密道甚紧,要插入两根棒棒却是不能。那身前一人气急败坏,便抽出鞭子死命地往飞云两腿之间抽去……飞云似乎抬了下头,又垂下不动了。
三十九 荷叶枯时秋恨成
昭文帝赶到庙门时,正听得那人说:“怎么越来越不中用了,昨天才昏过去三次,今天已是第三次了……”他更不说话,一人一拳一脚,将那些人打倒在地。昭文帝气得嗓子都哑了:“都给我滚!再让我看到,一个个都抽了筋扒了皮!”那些强人面如土色抱头鼠窜而去。昭文帝怎的不伤那些人性命?皆因他清楚种种起因都在自己。
昭文帝才把飞云解下,只见浑身新伤旧伤,四处迸裂,右手断臂被吊了三四日,绳索的勒痕早已深深及骨。飞云面如金纸,昏迷不醒。昭文帝心如刀割,长叹一声。
他深知飞云武功了得,虽然中了合欢散之毒,拼着受点内伤,三拳两脚,也可轻易把这伙毛贼打发掉,但他却自愿随他们上山来,受此酷刑。而他的内力,却只在快昏迷时用,尽量让自己在清醒时接受那些痛苦。昭文帝怔怔地抱着飞云,叹道:“云儿,你这又是何苦?”
昭文帝抱起飞云,看那破庙中一片狼藉,恶心欲吐,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飞云,走出门去,心想,云儿一身重伤,这却上哪里去?想到怡红院,也是一阵恶心。抱着飞云走了数里,见山间一处茅屋,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猎户打猎所用,现下是隆冬,却空无一人。昭文帝将飞云抱进去,看看屋子虽小,倒还干净,心想:这里却胜过那怡红院了,“天香断续膏”须得三日,就在这里静养几天好了。想着就把飞云放在床上,拿出“天香断续膏”来,细细地给他右手上了。又看他身上的伤口,却不由叹气,重重叠叠,要想包扎,却是无从下手。想起他深受合欢散之毒,交欢时的痛楚,更胜过这外伤十倍,心头更是黯然一片。昭文帝怔了一会,还是把伤口清理了,拣紧要的先上了药。感觉飞云身上寒冷,这里却没有火盆,慢慢运功给他暖身,直到他有些暖意了,方才起身。想起今日所见情形,飞云这几日必是未饮未食。昭文帝转身到另一间屋,发现有口大缸,还盛了半缸清水,屋里有灶有口铁锅,却是一间厨房。昭文帝找到一口破碗,盛了些水来给飞云喂下,飞云喝得几口,却在昏迷中吐出一口血来,昭文帝又给他服下一枚“九花玉露丸”。
昭文帝心想却是该弄点什么东西吃,若是自己,倒还好办,打点野味烤了即可,但云儿后庭撕裂,不能大解,只能喝点稀粥,这又到哪里去找?只有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他走出门去,绕到山后,才发现有几户农家,便买了柴米和几件干净的衣服,并借了些碗筷勺子回来。
昭文帝虽然近年来也经常微服私访,但衣食之事,却从未操心。今日为了飞云,说不得也要下厨一回,于是即挽起袖子烧火做饭。无奈又要添柴,又要熬粥,手忙脚乱中稍不留神就糊了,厨房内呛人的烟味四起。好在他人尚聪明,弄糊了两锅稀饭后,终于熬好了一次。昭文帝知道飞云饿了,忙盛了一碗粥出来,见飞云已悠悠醒转,将他扶起,喂得两口,飞云便摇头不吃了。
四十 菊残犹有傲霜枝
昭文帝心痛已极:“我回去有些事情,来得晚了,让你受苦了。”
飞云却道:“我自和他们上山来,皮肉生意,在哪里做不是一样?”说罢便闭上了眼睛。昭文帝又怔了半响。
晚上睡觉时,昭文帝怕飞云寒冷,便把他抱在怀中,听那怀中人儿呼吸之声,自己却是一夜不能合眼。
第二日昭文帝把药给他换好,只听飞云说道:“送我回怡红院吧。”
昭文帝心中一痛,道:“回那里做什么?云儿不回那里。”
飞云道:“除了怡红院,我哪儿也不去。”
昭文帝想起看到的那些情形,虽明知他处境,仍免不了生出三分醋意,皱眉道:“你莫不是真的离不了男人?”话才出口,心下大悔,知道即刻就是报应。
果然飞云似笑非笑:“这是自然,你不去打听下,云儿可是数一数二的江南名妓,沾过身的男人都念念不忘,你要是上过,也是一样。”
昭文帝后悔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一整天都没敢再和飞云说话。
第三日,昭文帝想了想,又对飞云道:“我说那小兄弟的事,你总是不信,可确是真的。云儿,你和我走吧,我看你真的和他一样,我好喜欢,你和我走,我也如对他那般好好待你。”
飞云道:“又是你那小兄弟,没完没了,烦也不烦?”
昭文帝沉默一下,忽道:“你叫我一声大哥吧。”
飞云笑了起来:“你这人太过奇怪,怎么非要和婊……”
话没说完,昭文帝再也忍不住,把飞云的头抬起,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叫-大-哥。”
飞云脸上本有几分嘲笑之色,见昭文帝眼中满是痛惜,便不再说话,那目中含泪的神情,却又似在哪里见过,愣了一会,终于心中一软,低声道:“大哥。”
昭文帝松了一口气。
却听飞云又道:“你真要做我大哥,就送我回怡红院,不然我绝不再理你。”这天飞云果然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肯喝水吃饭。
那成国九皇子欧阳飞云自幼见识卓越,十五岁时只身潜入靖国宫中,费得移山心力,期待为成国建立万世基业,不料终究功亏一篑,反而国破家亡,自己也辜负了昭文帝一片深情,被昭文帝捉住之时,便死志早萌,万事不萦于怀。欧阳飞云一生高傲自负,帝王将相,皆视为粪土,本宁可万死也不愿受辱,但为了昭文帝一言,却甘心到怡红院中,受这地狱酷刑。他现下唯一的心愿就是完成自己的承诺,自知要活着在怡红院中捱过这三年的折磨,必是千难万难,几无可能。但飞云想自己就到死时,总算能守得一次诺言,便到地下,也可略略心安,至于昭文帝知与不知,尚是极次要之事了。因此,无论如何,只要回到那怡红院中。
昭文帝本待飞云口风微软,就将他带走,心想往日恩怨,你纵负我,我也伤了你,便不再计较,只盼能从头再来,如当年初得飞云,以后可用万种柔情,慢慢安慰于他。因此,就希望能重践前盟。
四十一 天涯芳草迷归路
昭文帝想起那年自己提出结拜之议,也是被飞云当时驳回,这日却终于听飞云叫得一声“大哥”,既是欢喜又是酸楚,心中百感交集。但皆因自己金口恶言,将飞云卖到怡红院中,如今待要反悔,却一时仍拉不下颜面承认自己就是皇帝。不料飞云却誓死要回怡红院,见飞云如此坚决,昭文帝顿时没了计较。想把他强行带走,见他心性大异往日,自己虽已不再怨他,他怕已是对自己痛恨已极,是自己害他至此,他若得知真相,不知又会受到什么刺激?恐怕更难收拾。或是要更变本加利地自我作践来报复?昭文帝思来想去,叹息良久,也只好先送他回去。
昭文帝日日在怡红院里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