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飞云by冰痕幻梦-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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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昭文帝已安排了次日启程。到得晚间,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只在屋中团团踱步。暗想:“他昨日已断了两根手指,不知今夜又会怎样了?”复又想到,自己这样子总不能就去妓院见他,还得乔装改扮一下才好。”昭文帝少时好奇,本学过易容之术,这会就在房里改扮起来,一会便已停当,扮成普通的商贾公子的模样,虽不如本来面目的神采风流,倒也不算难看。昭文帝左看右看,反复审查,确信不会被认出来,又改换了声音。这时天色已全黑,方才出门往怡红院而去。
昭文帝进了怡红院,拿出一锭银两,说道:“云儿今晚我包了。
不料那鸨儿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公子,你眼下来的不巧,云儿前面已经有两位客人了,公子还得再等等,请到这边看茶。” 昭文帝只得随她去,发现厅里已等了一人。坐得一会,见那人来人往,十成中倒有四、五成是找云儿的,听说云儿今晚已经有人包了,无不失望而去,还有个别赖着不走,和那鸨儿理论。等了有两个多时辰,已是三更过了,方轮到昭文帝进去。
进去后只见飞云跪在地上迎接,昭文帝忙去看他的右手,这一看不打紧,发现岂止是两个手指,竟是五个手指都折断了,昭文帝忍不住想拉起他的手来看看,却见飞云眉头微微一蹙,仔细一看,手腕也折断了,再往上,连肘部也无力地垂着,这时撑在地上,剧痛可想而知。昭文帝环顾屋内,花花绿绿的家具摆设虽然艳丽,但四处都是各种刑具,透着一股怪异阴森。
昭文帝心生厌恶,俯身抱起飞云,放到床上。正待去找什么东西给他接骨,却听得飞云说道:“你自己脱衣服吧,我手断了,伺候不了。” 昭文帝抬头看飞云坐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亮亮地望着自己。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昭文帝竟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种做贼心虚似的慌乱,怕他认出自己,忙道:“你的手不打紧吧?我先去找东西给你固定住。”说着就四处去找,找到根木棍,劈成大大小小几截,一一把飞云的右手断骨固定住。
这期间飞云不说话,却神气古怪地看着昭文帝。 等昭文帝忙完了,飞云问他:“你还不做吗?”
昭文帝摇摇头。
飞云也不在意:“你不做就叫下一个来吧。”
昭文帝道:“没下一个,今夜我包了。”
飞云上下打量了昭文帝一阵,那样子如同看到一个怪物,说:“那好,你要做便做,不做我睡了。”说完便躺下闭上眼睛。一会儿却又把眼睛睁开。
昭文帝知他是伤痛睡不着,见他这几日的样子,纵使自己是铁石心肠,也有了几分悔意,想到自己明日就要回京,便想先探探他的口气。于是俯身问道:“云儿,你可想回家吗?”
飞云不看他,只淡淡答道:“回家?表子的家就是妓院,还回什么家?”
三十五 万里西风夜正长
飞云说完便闭上眼睛,再不理睬。他若无其事的一句话,直把昭文帝噎得半死。坐看那红烛将尽,心想:“他几时学会了这种说话?朕竟已把他伤得这么深了?”呆坐一会,暂且无法,只好怅然离去。
回得宫中,因离京甚久,事情堆积如山,昭文帝忙得月余,才清理完毕。这日,淮州又送来密报。昭文帝见自己走后,飞云接客更加频繁,眼前似又见那日情景。便对那传信的说:“你且回淮州,叫这密报以后不要再送了,朕赐银千两送其回乡。”来人应声退下。 昭文帝心想:“这又过了一个多月,不知云儿怎么样了?他的手臂又如何了?”突记起初见面时,他在比武校场,俊逸脱俗,如那神仙下凡,今日却……想起飞云那日神态言语,忽然心痛不已。
昭文帝苦笑一下: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怡红院又如何?再暴戾残酷地对待他又如何?他还是那样,只消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都不需要认出自己,就如一柄利剑,轻松刺破全部的精心伪装,刺入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对他的仇恨犹如经冬的积雪,开始渐渐消融,压抑多时的思念却似潮水决堤,再难遏制,心道:“朕还得去找他。”
昭文帝只想再见飞云一面,也不去管以后的事。主意已定,便骑了赤兔马出来,怕沿途有人认出,照样乔装,飞奔得一日一夜,又到了淮州城内,却不去见官员,直奔怡红院而来。还不到中午,那鸨母出来道:“公子,姑娘们要午后才会客。”昭文帝拿出银子说:“我来看云儿,今日我包了。”便走上搂去。
推开门,飞云正坐在桌前吃饭,右手垂着,只用左手,听得有人进来,头也不抬:“接客的时间未到,过半个时辰再来。”
昭文帝道:“我是来看你的。”见飞云左手不便,想去帮他,飞云已用左手扶着碗,将一碗稀如清水的冷粥喝了下去。
昭文帝奇道:“你就吃这个?”
飞云道:“我吃不了别的。”
昭文帝才想起,他既然后庭不能用,便只能喝点粥度日,没想到竟是这样。
昭文帝见他右手仍然软软地垂着,固定之物不见踪影,便问:“你的手怎么了?”
“断了。”飞云面无表情。
“上次不是给你接住了吗?骨折未好,那些固定的东西怎能去掉?”昭文帝奇道。
飞云这才抬头看看昭文帝,看得好一阵,似乎总算记起来了:“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第二日便被客人扯掉了。”
昭文帝见飞云如此说,便把他扶到床上,解开衣衫,去看那身上的伤势,飞云也不躲避。但见看那浑身伤口自颈及肩,由背到臀,前面胸腹,大腿小腿,鞭伤针刺、火烧刀割,血迹斑斑,更无半点好处,后庭撕裂数处,鲜血仍不断流出,玉茎更有勒过和烫过的痕迹。昭文帝不由怔道:“怎么这伤更重了?”
飞云漠然答道:“我手断了,侍候不来,客人们自然不满意。”
昭文帝暗暗叹口气,便拿出膏药来想为他敷上,想他这个月来拖着断臂,却又怎生接客?
三十六 啼到春归无寻处
飞云见昭文帝剥去他的衣衫,以为是要做,没想到是拿出药膏来上药。飞云便道:“你是卖膏药的?这里只卖皮肉,不买膏药。你要卖膏药,到别处去卖。”昭文帝又被他噎得一噎,一时进退不得。察觉飞云手脚冰凉,才发现隆冬时节,这屋里正冷得象冰窟。
昭文帝便问道:“天气这么冷,没有生火盆吗?”
飞云道:“进这屋里来的人都热的很,不须火盆。”
昭文帝又问:“那你呢,却也不冷?”
飞云道:“我?管我作甚?你要火盆,床后似有一个,你自己去找吧。”
昭文帝绕到床后,果见一火盆,灰烬冷了许久,上面架子上却放着一块烙铁,自便愣了。 只得不去动那火盆,出门唤过丫鬟,叫另拢一盆火来,放在床边。
昭文帝看飞云的手断了这么久,也没有处理,自悔走得匆忙,没有带上接骨神药“天香断续膏。”问道:“这右手手臂断了,这些日子你可怎么过的?
飞云眼睛都不抬:“习惯了就好了。断了几根骨头,又死不了。”
昭文帝恨不能把耳朵塞上。只好先不管他说什么,去给他身上伤口清理上药,想是极痛,飞云默不作声。
忙得一两个时辰,才把药上好了,抬头见飞云正奇怪地看着自己。只听飞云说道:“你这人真是无聊,进了窑子,不做正事,偏尽拣这不相干的事情,早给你说了这里不买膏药。”
昭文帝没料到他又是这番话,愣了一愣,只好道:“云儿,我不是来寻欢,只因见你极象我的小兄弟……”又问:“云儿,你会武吗?”
“不会。”飞云眼睛不眨。
昭文帝又问:“会弹琴吗?”
“不会,”飞云显得不耐烦,“表子只要床上功夫,要什么武功琴艺?”停了一下,又问道:“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做?”
昭文帝摇摇头,缓缓地道:“我那小兄弟,相貌神情,和云儿一般无二,他武功既高,更擅音律,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一时竟有些凝噎,“他好几年前走了,一直没有消息……我,我一直在找他,盼他回来……”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
不料那飞云还未听完,便左手捂着肚子,竟然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飞云笑道:“你编的谎话也太过离谱,白日里就来诓人。听你说法,你那兄弟也不是凡人,你却跑到窑子里来找,难道你兄弟会到怡红院里当了表子不成?实在是笑死我了,好多年没听过这样的笑话了。”想是笑得过急,飞云猛然大咳起来,牵动内伤,哇地吐出一口血。
昭文帝忙上前扶着,从怀中拿出一粒“九花玉露丸”给他服下,手掌贴着他后心,为他运功调息。过得约莫有半个时辰,听飞云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昭文帝将他放平,盖上被子,心想:“可算是睡着了。再听得他说下去,朕怕是要疯了。”见他睡着的神情甚是平静,“还是睡着了乖些。”
看看天色已晚,丫鬟进来问,要不要送晚饭?昭文帝摇摇头。
三十七 其血三年化为碧
他心想:“云儿自幼也必是锦衣玉食,在宁都宫中朕也未曾亏待过他,如今每天只靠一碗稀粥度日,可不知怎能撑到今天?”又想起他日间字字嘲笑,便如几记耳光狠狠地掴在自己脸上,心中绞痛,几欲落泪。
昭文帝正呆呆坐着,突然听得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正是鸨儿,那鸨儿神色有些不安,说道:“公子,我把今日的钱都退你,下次你来见云儿,也不收公子的银两,今晚你能不能把云儿让出来?”
昭文帝问道:“为何?”
鸨儿道:“下面有一位薛大爷,候了五六日,都未等到云儿,今日带了一帮人来,说见不到云儿,便要砸了怡红院。那薛大爷是这里一霸,得罪了他,怡红院吃不了兜着走。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救救老身,帮了这个忙,感激不尽。”
昭文帝日间正被飞云的几句话抵得不知如何是好,听鸨儿说什么薛大爷要飞云侍候,不由心头火起,对鸨儿道:“我去看看。”
昭文帝下得搂来,果见下面门里门外,或坐或站,有二三十个人,为首的一位五短身材,膀大腰圆,正是那薛大爷。昭文帝想,云儿落入这帮人手中,不知又是何光景?自己可真是糊涂透顶。即对那鸨儿说:“给我拿酒来。”丫鬟递过一杯酒,昭文帝一口喝了,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那酒杯已成碎片,再在掌心中一搓,酒杯碎片转眼化为粉末。他拍拍手,说道:“有谁自认脑袋比这酒杯硬的就过来。”那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一哄而散。鸨儿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昭文帝不理她,径自回了飞云房中。
昭文帝见飞云仍在沉睡,怕牵动他的伤口,只坐在床边陪他,一夜无话。飞云一觉睡醒,已近中午,他好久没睡过如此好觉,睁开眼见昨日那人还在房中,也不去管他。
若是当年的欧阳飞云,昭文帝便说得半句话,他就已能料得十成。但自来到怡红院中,日日受尽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