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之花落如梦-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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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轻泣了起来。
我听着,思索着顿了顿,“尸体上有什么淤伤?”
“手腕脚腕处有类似捆绑勒出的青紫痕,脖子上也有深深的紫痕,就像……就像被人狠狠掐过一般。最为可疑的是,她尸身上穿着的衣裳并不是她早上出门时所穿。我们都怀疑兰儿是先被人勒死后再从楼下扔下来,以制造兰儿自己坠楼的假相。而且回去后我们请了个嬷嬷来查兰儿的尸身,发现兰儿的清白没了,之后又有人说……说……”她的语气有些迟疑起来。
我正色,“说什么?”
“说看到柳二爷和兰儿在荣月楼。”
“柳二爷?什么人?”
“柳家是苏州首富,柳二爷垂涎兰儿姿色已经很久了,几次三番托了媒婆到家里,想纳兰儿为妾,但都被哥哥严辞拒绝了。”
案情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最大嫌疑不过就是那个柳二爷。我轻啜一口清茶,“后来呢?”
“大人明鉴,事情并没结束。后来哥哥不服,于是上告知州处,知州大人初听确实表示定严查此事,可后来……后来……”
她的面容哀戚起来,泪水一下夺眶而出。
“怎么样了?”
“查来查去,最后竟说兰儿是被哥哥奸污了,兰儿一时悲愤就寻了短见,于是判了哥死罪,不日后就要问斩!”
“什么?荒唐!”茶杯被我狠狠搁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滴在桌面上,“何人判案,竟然如此荒唐!”
我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这个案子我接下了,本朝竟然出现这样的官员,一定要严查!”
等气消了些,我又走回上座,“不过我想先问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当时明明我微服坐的青轿。
“大人来苏州的第一天民女的丈夫便拦了轿喊冤,可还没到大人的轿前便被人拖了去,现在仍在大牢中。于是民女就不敢再妄动,跟着来到此处,整日守在外头,就等个机会可以为民女的侄女,民女的哥哥,民女的丈夫喊声冤。”
她整个人一伸手,一个大礼,整个人跪着匍匐在了地上。
“好了,起来吧。”我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又唤了小德子来安排她住下。
整个案子本身看起来十分简单,但我知道其背后却存在着一个大大的漩涡,吞噬着一切妄图接近的人。
柳家……苏州首富……如果我没记错,那长长宗卷上也有不少柳姓之人。
正思付间,有人报说苏州知府参见。
我心里计量着他来的真是时候,于是当即宣了进来。
圆圆胖胖的身子,小小的绿豆眼,这知府长得甚是福态,只是看起来却不舒服。
明知道他是来旁敲侧击探听税款的案子,我却一直打着哈哈,讲完人文又谈地理,就瞧得他不时用手绢擦去额头的虚汗。
然后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知府大人知道苏州首富柳家么?”
我低头喝着茶,眼稍末却看见他擦汗的动作顿了顿,原本就虚白的脸更是没了血色。
“下官知道,知道,不过知之不多,知之不多。”
“哦?那就你所知给本宫讲讲。”我放下杯盏。
他顿了半晌,似是考虑该从何说起才不致透露出什么。我有些不耐烦地微咳了下,他又慌慌张张拿起那块手绢抹了把汗,“柳家几辈经商,都是生意人,每年按时给朝廷纳税,极是本分。”
他点头哈腰了一番,却没了下文,我沉着脸斜睨过去一眼,他立马又拿起那块几乎已成腌菜的手绢擦了擦额头,“后来柳家祖爷那辈有人考上功名当了官,去了京城,并且出了个娘娘,所以柳家也算跟太子您攀上那么点亲戚了,呵,呵呵。”
在我冷冷的注视下,他的笑容渐渐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下巴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柳家的娘娘么?我明白地冷冷一笑。一直只知道德妃是礼部尚书爱女,却不晓得原来祖籍苏州。
看来事情果然麻烦。
十三
第章
景华回行馆时已经入夜,不等他坐下喘口气,我又拉着他出了门。
“要做什么?”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说今天是苏州民间集市,晚上有灯会,很漂亮,咱们去瞧瞧,如何?”我一脸的兴致盎然,景华看着我嘴唇张了数次,终是无奈点头应了我。
我转过头轻轻笑了开,为着他对我的无可奈何。
在城中晃了数圈,看着前方已第四次看见的荣月楼,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迷了路。
“应该在这附近啊。”我喃喃自语。白天打听得好好的,柳府就在这附近的,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瞧着我的模样,景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究竟要去哪?”
“看灯会呀。”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看到景华的眉头跳了跳,我赶紧又赔上笑脸,“大约是我听错了,可能是明天?或后天?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景华有些气结地伸手抚了抚额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一片平静,“算了,既然出来了就走走吧,苏州夜景也算别致,赏赏也可。”
我抿嘴一笑,“好。”
沿着街道慢慢踱到湖边,一路景色确实雅致,与京城的恢弘暗沉不同,这是一种小家碧玉般的温润细腻,尤其夜幕下,仿佛戴着面纱的含羞女子,举手投足皆是一番风韵。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站在湖边,我随口吟着,看着湖上驶着的一艘艘画舫,整个湖面倒映出五彩丽色。
“你看一切像不像一场梦?”我手指着湖上翩然驶来的一艘画舫问景华,他有些怔忪,不知我意。
我笑了,“看起来好像我们在这看着别人的梦,实际上我们又何尝不是别人眼中的梦呢,醉生梦死,你说我们何时才能醒来?”
他静静看着湖面半晌,终于开口,“不是不能醒,而是不愿醒。”
原来是不愿醒呵。我又笑了,笑得有些恍惚,“是怕苍生梦醒的那天惊觉自己手中的血泪早已积流成河了吧……景华,你说我们谁会先醒来?”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用他那双晶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的心颤抖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轻轻地覆着,感觉到他的睫毛在我手心颤动。
我脸上的笑容再也摆不住,一切伪装扑簌簌地往下掉,一种沉痛深深地压在我的心上。
我听见自己有些暗哑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我说,“景华,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与你为敌……我以轩辕族的血统起誓……”
不知为何,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在手背上溅得粉碎。
我以轩辕族的血统起誓,那虚弱而冷酷的血统,就如皇族的爱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毫不迟疑地手仞心爱之人,虽然流着泪,虽然心痛得千疮百孔。
不知不觉我的手已从他的眼上滑落,我整个人也在滑落,掩着口,揪着胸,我慢慢弯下了腰。
然后我被一双手扶了住,骨节分明修长的一双手,温暖却微微颤抖的一双手。
他圈住我的腰,把我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他低沉的呢喃响在我的耳边,他说,“可偏偏我们都姓轩辕……”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听来不带任何感情,缓慢飘渺得如同梦境一样,模糊不真实,仿佛湖面长年不散的雾气。
听着,我笑了,苦苦的笑,原本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完全濡湿了他肩头的衣衫。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脆弱,突然就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
也许只是今夜,只有今夜。
我知道过了今夜,我将失去所有,包括此刻这个温暖的胸膛,这个低柔的嗓音,这张清俊的脸庞,这双幽亮的眼眸。
景华,我将失去你。
所以请允许我此刻放任自己沉沦在你的怀抱,忘记我们的族姓,忘记我们的立场,我只是我,你,也只是你。
就这样靠着他的肩头站了不知多久,湖上冷风吹来,我瑟瑟一个冷颤,终是后退一步站离他的身旁。
“回去吧。”轻说了声,也不去看他,转身径自往回走。
突然我看到几步之外柳树之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本桀骜的面容此刻掩在柳阴下看不清楚,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冷冷的气息却深刻地传了过来。
“景毓?!”我有些惊讶,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是我不曾见过的黑暗,看见我的瞬间闪过一丝怨恨,愤怒,绝望,最后化为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这样的他让我心慌,我伸手去拉他,却没想到他如避瘟疫般甩了开,然后边盯着我,边一步步地后退。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黑沉沉的眼眸盯着我,然后突然地转身飞奔离开。
“景毓!”我喊着想追上去,却被身后一双手拉了住。
“他是该长大了,不能总活在你的宠溺中。”景华平静的声音传来。
“可是——”
“没有可是,谁让他身在轩辕家,他没有选择。”
听着,我垂了眼眸。
是啊,谁让我们身在轩辕家,我们都没有选择。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我的房间时,我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一直都觉得长夜漫漫,现在却突然发现原来黑夜也会如此短暂,短暂到我还来不及把自己凌乱的心平复下来天便亮了。
镜子里是一张异常憔悴而苍白的面孔,眼中含着惨痛和决裂,我几乎认不出这是谁的脸。
既然做了决定就要面对。这是母后教我的。
于是镜中人闭了闭眼,复睁开时已经满是平静,只剩下深藏的枯涩的黑。
喊来小德子,递过两份密折,看着他谨慎地揣进怀里然后退出房去,我有些疲惫地倚入椅中。
两份折子大致内容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关于查税和高氏两宗案子,只不过给内阁大学士的那封比给父皇的更刻意地提到了柳家。
柳家——德妃——景明——景华,一路下去结局几乎已可见。
昨夜对于我,果然只是一场梦。
看着窗外残落的花枝,才发现已是春末,不知不觉已出宫数月,禁不住的感慨。
唤人摆了桌子,我在残花下自斟自饮。
远远瞧见景华匆匆的身影,我的心微微一顿,却又在他看见我时立马换上清闲笑容,举杯向他示意,“皇弟不来同饮么?”
他先怔了怔,又马上皱了皱眉,“皇兄此刻竟然还有此闲情?”
我知他为了案子忙的焦头烂额,于是笑了笑,“有皇弟在,我自然悠闲。”
他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看了我半晌,尔又举步而来,接过我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转身离开,整个过程利落地没有丝毫迟疑。
我不禁有些哑然。
只好摇头失笑,依旧我的醉生梦死。
可这酒,怎地就变苦了呢?
不几日,父皇突然下旨,召我和景华立即回京。
相较于景华的惊愕,我显得格外的气定神闲。
“怎么会这样?!”景华看起来有些急躁,“不日前我还曾上奏父皇,明明……”突然他止了话头,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似想到了什么,然后他用幽深的眼眸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我径自品着碧螺春,装做什么也不曾发觉。我们俩就这样静默地坐着,他沉思他的事,我喝我的茶。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平静。
如来时一样,我们的离去也是迅速简洁的,快马加鞭,一路上大家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