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 作者:丁晓平-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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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衣服上都是吐出的酒水和胃液的紫褐色粘稠混合物,屋子里已经是酒气熏天。二爷嘴里不停地说着酒话“喝
喝喝”,手里紧紧地握着酒壶,一张因呕吐而紧张痉挛的猪血色的脸,青筋暴露瞳孔红肿。玉兰和我也早已没
了吃饭的心思,愣在那里了。这时,伏在桌上的许二爷突然像球一样滚到了地上,随手把桌上的碗筷带了一地 ,稀哩哗啦一片狼藉。
只剩下我和玉兰两个人了,该怎么办?面对这样的残局,我就像一个低级的棋手面对着兵临城下的威胁, 不知该调动哪一颗车马炮来应付。
玉兰跑进里屋去喊她娘,可她娘根本都不理睬。
“怎么办呀?”玉兰急得没了主意,问我。
“那就把许明道叫起来,先把二叔抬到床上再说。”
说着,我就将许明道叫起来,三个人一起把许二爷抬到许明道的床上。
许明道看到老子把自己的床占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玉兰屋里的床上睡觉去了。
这家人怎么会这样呢?我心里想着,就轻声问玉兰:
“为什么二叔醉了二婶都不过问呢?许明道也像没事人一样。”
“俺娘和俺爸原来就吵了一场嘴,为赌场不赚钱的事。俺爸说娘存私心,俺娘骂俺爸太没用,究竟他俩为
什么,俺也说不准谁是谁非。”玉兰又指了指睡在她床上的许明道,“他又是个白痴,只知道吃饭睡觉,啥也 不懂,俺爸对他也感到头疼呗。”
许二爷躺在床上,安静了一些,但仍然不停地呕着酒气,一副有苦说不出的难受样。
“玉兰,家里有醋吗?”
“要醋干什么?”
“灌他,让二叔把肚子里的酒都吐出来,把酒气销了,不然酒在肚子里会烧心肝的呀!”
玉兰听我这么一说,就赶紧从厨房里拿来一瓶醋。
我扶着许二爷的头,玉兰把瓶嘴对着许二爷的嘴一点一点地往他嘴里灌。一不小心把许二爷给灌呛了,吐
了我和玉兰一身,真是难闻死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俩好不容易把许二爷肚子里的酒给弄吐出来了,他就呼 噜呼噜地慢慢睡着了。
我和玉兰用毛巾把许二爷吐到我们身上的残酒脏物擦了擦。等玉兰收拾干净桌子和锅碗瓢盆,我把地上打 扫干净,已经是半夜了,我俩已经是累得不行了。
外面的大雪仍在下着,世界已经沉寂了,似乎只剩下许二爷的呼噜声。
这时我才感觉我单薄的棉衣已经抵挡不住冬天的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玉兰善解人意,她把栗炭火盆的火拨旺了一些,自己拿着针线匾坐在一旁做起了针线活,但在那一针一线
里,仍然掩饰不住惊慌失措和六神无主的可怜。在昏黄的灯光下,我能看见她半边儿的脸和灯光照着的一双手
。她好像一棵浮萍,在一潭死水里飘荡着,孤苦无依。生活像发霉的水面上滋长蔓延的绿青苔,在她少女的脸 上涂上了一层阴冷。
酒是醉人的水(3)
我坐在火盆旁边伏在桌子上,一边看着许二爷,一边看着玉兰,心里忽然有些舍不得,又不知该怎样来安 慰玉兰。
许二爷此刻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屋子里头安静极了。火盆里时而有一块烧枯了的栗炭落下来。那只大
黄猫一直兴奋地在舔食着地上许二爷呕出的遗留物,一边莫名其妙地在旁边观看着这个和平常不同的夜晚。这
个时候它纵身一跳跳到了许二爷的枕头边,偎成一团,躺在那儿眯目奚着眼睛看着我和玉兰。
我站起身来,轻轻地说:“玉兰,你也该睡了,我该走了。”
谁知玉兰听我这么一说,把针线活一丢,猛地一下子扑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抱住,抬起一双孤苦无依的
眼睛看着我说:“成哥,你不能走啊,俺娘不管俺爸,他又不中用,叫俺一个人咋办呢?”
玉兰哭了。又不敢大声哭,是那种无声的痛哭。我又有什么法子来安慰她呢?我只有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
玉兰紧紧地抱着我不放,她的头顶在我的肩窝里。
“好成哥哥,你留下陪着俺这个可怜的妹妹吧。”玉兰抬起头来用一双惊恐而又哀伤的泪眼乞求地看着我
,然后又紧紧地贴在我的怀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鸟,抽泣着:“好哥哥留下来陪陪俺……”
我一时没了主意,看看身后有节奏地打着呼噜的许二爷,再看看抽泣着的玉兰,我……
“咳!咳!咳!”这时,里屋传来玉兰她娘的咳嗽声。
玉兰赶紧松开手又慌忙地坐到小方桌旁,一边擦眼泪一边做起针线活来。
我站在那儿,看着玉兰,又看看许二爷,我该怎么办呢?
过了好一会儿,里屋早已没有了动静。玉兰就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看,发现她娘没有醒,许明道也是呼声 如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办呢?我要走又不能走我想走又不想走,走吧,假如许二爷有个什么事玉兰该怎么办?不走吧,我俩 个一男一女该怎么办?
我们就这样怅然地坐着。忽然我听见背后有声音,回过头来,原来是猫儿从床上跳了下来去追墙角上的一
只老鼠。玉兰无奈地望着我,她的眼皮已经沉重得好像要她很费劲才抬得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站起来惘惘然地四处看看。这时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
“玉兰,睡去吧!”我看许二爷睡得已经很香,就劝玉兰快休息去。
“成哥,你呢?”
“俺就在二叔边上挤一挤。”
玉兰点点头,弯腰将火盆的火抖搂抖搂,再起身给我铺好被子,然后看着我躺下,端着灯走进了她娘的里
屋睡去了。我能看见她前面的灯光使她暗黑的头发看起来像遮在月亮上的一片云。
而我哪里能睡着呢?多少往事涌上心头。安姐姐的一言一行又像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脑海里闪现,
她为我含冤而死快一年了,如今又冒出个玉兰在我身边,她也像安姐姐一样对我真心实意,我能爱她吗?如果
我真的爱上玉兰,我又怎么对得起安姐姐待我的一片真情?安姐姐能原谅我吗?如果我真的爱上玉兰,对许二
爷的义又该怎么交待?许二爷能答应又能原谅我吗?如果我真的爱上玉兰,沙河集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又该怎 么看待我呢?
酒是醉人的水(4)
我的心思像许二爷的呼噜一样起伏跌宕,反反复复,我扪心自问,辗转反侧,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爱情折
磨了,再也不能让玉兰陷入这爱情的漩涡了,我再也不能让奶奶为我操碎了心了……我的心好痛,我该怎么办
?我徘徊在十字街头,漆黑的夜空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它们跟我调皮地眨巴着眼睛,却不告诉我哪一颗是
属于我的,我呐喊,我疯了一样奔跑,我的脚步轻盈得像一朵白色的云彩,我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天在上只 有天在上……
那一夜,父亲不知不觉昏沉沉地睡着了……父亲又做梦了……
当父亲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一束灿烂的阳光刚好从南面小窗户的缝隙中穿过,斜斜地照在父亲惺松的脸上。
大雪早已停了,透过门缝可以看见屋外一片洁白。
父亲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奶奶坐在床沿上抹着泪水。奶奶七十三岁了,经历了太 多的生离死别,泪水早已经流干了……
父亲看着奶奶,没有说话,两滴泪分别从两只眼角悄悄地滑落,溜进了耳朵里……
奶奶看见父亲醒了,脸上又泛出了光芒。
“成子,昨天你在许二爷家累坏了,听说你把许二爷抱上床,又替他洗呀擦呀,出过了力,就在他身边昏 睡过去了。今天早上是许二爷父子三人将你驮回来的。”
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就去锅里盛大枣汤给父亲吃。
父亲坐起来,接过奶奶盛的大枣汤,可怎么也吃不下去。父亲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没有一点滋味。 可当着奶奶,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让丁家不断香火,奶奶忍受了该忍受的也忍受了许多不该忍受的人生折磨,把父
亲养大成人,全凭她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替别人干苦活做小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做到七十岁还冒着风吹雨淋日
晒坚持摆小摊子。去年为了安姐姐,奶奶流干了泪水,今年又碰上一个玉兰……
“不!不!我再也不能含糊了,我要振作起来,我要为奶奶争口气。我一定要向玉兰表白,我和她只能像
兄妹一样的相处,只能像好朋友一样的相处,再也不能含含糊糊若即若离的对待她了,不然就是害了她,也害 了我自己,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父亲想到这里,头脑清醒了,精神上也轻松了。
父亲捧起奶奶递过来的大枣汤,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喝完枣汤,父亲就一骨碌爬起来,赶紧穿上警服,擦了擦衣服上昨夜许二爷吐的酒渍,打开门上岗去了… …
门外,夕阳为银妆素裹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厚厚的积雪为人们在大地上留下了美丽的脚印,有 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
自从元宵节醉酒之后,许二爷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伤了元气,一连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我也去过一次,并
不是读小说。许二爷和我也只是简单地互相问候了一下。在许家,玉兰也不敢向我表露什么,只是在临走的时
候,我看到她倚在门框上,眼睛里有一种欲言又止似的绵绵柔情,她忽闪着睫毛掩饰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感到玉兰的眼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我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就离开了许家。但在我的眼
前,玉兰忽闪的眼睛就像一只笼中的小鸟不停地扑腾着她柔弱的翅膀,充满着对前途的困惑和自由的渴望……
奶奶的心思(1)
几天以后。
很少生病的奶奶忽然生病了。
一天到晚,奶奶总是咳咳咔咔的,常吐浓痰。为了不让父亲知道,老人家专门用一个瓦罐装了半罐灶灰,
把痰吐在草灰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用奶奶的话说,“这样干净些。”
父亲知道奶奶肯定隐瞒着他什么,于是就催促奶奶去看病。
在父亲的坚持下,奶奶去程跃庭医生那里看了病。
程医生告诉父亲:“奶奶年纪老了,积劳成疾,咳咳咔咔的也是免不了,最好是回家多休息少操心,病就 会好起来的。”
父亲就牵着奶奶缓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奶奶说:
“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