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活下去 [苏] 尤里安·谢苗诺夫-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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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你奉命要活下去,可你打算自杀……你有权自作主张吗?我没有权力,而且我感到这样做是可怕的。我完全不是在生活,而是在工作,透过时间和空间,我在运行,我不属于自己。找我多么想重过那已消逝的年代的生活,我多么想向萨申卡和沙尼卡呆在一起……然而我知道,我无法忍受缪勒的折磨:他们会征服我或者让我精神失常。怎么办?变成一个目光呆滞、被征服的精神变态者生存吗?失去了记忆和憧憬,只有一些自然的要求,象医生在大脑研究实验室里试验用的动物一样活下去吗?然而叛变更可怕……人们会说,他背叛了祖国……不对,不能把自己同祖国分开,背叛祖国首先是背叛了自己……”
“施季里茨!”维利说,“为什么您没动静?”
“我在集中精力,”施季里茨迅速把刀片塞进口袋,“您在偷看?”
“我听着呢?”
“我一下子不行。”施季里茨笑了一下,“你们不让我坐着或者走动,人总躺着,肾就不大好使。”
维利打开门:“那您站着,我在后边看着您。”
“女秘书可能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她们是我们的人。”
“要是我解大便呢?”
维利忽然皱起眉,两只眼睛变成一条缝:“您的脸色为什么这样苍白?张开嘴!”
“我没有毒药,”施季里茨说,“氰化钾一秒钟就要人命。”
“张开嘴!”维利重复了一遍,并动作迅速地向施季里茨下额打了一下,迫使他的嘴启开。“伸出舌头!”
施季里茨顺从地吐出舌头,问:“黄吗?舌苔很多?”
“粉红色,象婴儿的舌头……为什么您提出要求,您并不想解手嘛……回去。”
“随您的便,反正过一小时我还要求。”
“我不会带您来的。一昼夜只能来三次。忍着吧。”
维利带他回房间,施季里茨终于又听到几句话。戈沃罗夫元帅的名字印入的脑海。他没来得急弄明白关于指挥员父亲的全部谈话,因为维利又大声吆喝;
“停止工作!我这儿不是一个人!”
在房间里他给施季里茨戴上手铐,把左腿铐在沙发床上,然后从放物架上取下一瓶白兰地。
“他大概会拿大口杯子,”施季里茨想道,“小巧玲珑但易碎的白兰地酒杯与他不相配。喂,维利,拿大口杯子吧,出心地干一杯,畜牲……”
但维利拿的正是那只白兰地酒杯。他敲敲杯子下杯底,然后用手捂住,又闻了闻,带着遐想笑了:“有股雅麦卡酒的味儿。”
“对呀,他在领事馆干过。”施季里茨想到,他在这囚,独自一人,而不是在招待会上用大口杯喝白兰地……”
不远处传来几声爆炸声。从东方传来的炮声已经听习惯了,但现在炮声近了。施季里茨觉得,他已分辨出机枪的扫射声,不,他心里反驳说,你在用理想代替现实,你不会听到交火的枪声,倘若听到了,就意味着我们的人在附近,既使他们在附近,我还是与他们相距十公里,也许二十公里……
“听着,施季里茨,”维利说,“您猜得出您的下场吗?”
“猜得出。”
“您能出多少钱让我帮您从这里逃出去?”
“您办不到。”
“如果办得到呢?您怎么知道我办不到……出多少钱?”
“您说个数儿。”
“十万美元。”
“拿钢笔来。”
“干什么?”
“开张支票。”
“不。”维利说.“我要现金。”
“我身上没有现金。”
“您的钱放在哪里?”
“银行。”
“哪个银行?”
“好多呢,在瑞士有,在巴拉圭也有……”
“在莫斯科呢?也许赤色国家没有银行?”
“为什么……当然有……您不怕奥根听到您的话?”
“他在睡觉。”
“缪勒什么时候来?”
维利耸耸肩。他把细长的酒杯放回去,换了一只大肚杯子,斟满白兰地,象喝茶一样慢慢地喝光。他的喉头贪婪地沿着细细的咽管滑动……
“您考虑一下,施季里茨。”维利打开房门,“交十万美元,我帮您逃走。不过留给您说出‘好吧’这话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走了出去,随手把门锁上。
“他说的是实话,”施季里茨想。他自负地想到他猜出维利肯定会用大口杯子喝酒。“他的确在想方设法搞到十万美元,然后溜之大吉。老鼠要从船上跑掉了。也许必须答应给他这些钱?必须说钱藏在我的秘室,藏在巴贝斯堡的地窖里……为什么不呢?也许你还指望缪勒会向你提出什么建议?也许你在心灵深处仍然对此寄予希望,尽管你不想承认。是的,我显然不敢承认,因为我没有完全了解这个人:他难以预料,好象是赌博的轮盘上绕大圈的小球,谁也不能预料到它会停在哪个数字上……”
“哎,维利!”施季里茨喊道.“维利!”
维利很快走进屋来,似乎刚才他就在门口等待召唤一样。
“那么好吧,”施季里茨说,“假设我同意……”
“没有时间假设,施季里茨,如果同意,就说同意,告诉我地址,我们就走。”
“在巴贝斯堡,我的家里。”
“藏在什么地方?”
“秘室。在汽车库旁的地窖。”
“您画张图。”
“维利。您可真聪明,我画完图,您拿了钱,可我还得呆在这儿。”
“对,您是要呆在这里,我离开。我给您摘去手铐,随便您去什么地方。”
“可在别的房间的人呢?”
“这不是我的事,而是您的事啦。”
“好吧,拿铅笔和纸来。”
维利从口袋里取出钢笔和小笔记本。他摘掉施季里茨的手拷,说:
“不过要标明南北方向,免得我如果在那里什么也没找到的话,您说找没好好找。”
施季里茨画出地窖的平面图,标出了秘室的位置。他解释说要在听起来发空的墙壁上轻轻敲打一下,墙皮就会很容易掀开;钱放在金属盒里,共二十三万美元。
维利仔细看了平面图,问道:“灯的开关在哪里?”
“在左边。”
“明白了。”维利叹了口气,“谢谢,施季里茨,不过不走运,俄国人已经突进了巴贝斯堡……”
“什么时候?”
“昨天。”
“那您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维利咧开嘴笑了:“看着一个人固执己见是一件乐事……何况我们已经敲遍了您的地窖的墙壁,后来还用探测器检查过——有铁箱子大概会发出响声……”
施手里茨又想起了一九三二年五月的一天。在夏洛特堡的小茬,一群身穿根色制服的冲锦队队员还有那两辆车。他停住了自己的车,打算掉头。他回忆起那些法西斯分子的得意洋洋的面孔。他们看着他困在狭小的空间里。他担心碰着那两辆车,可司机却站在一边,不愿帮忙,甚至懒得动一动身子……
“看着一个人固执己见是一件乐事……”
“倘若这是他身上固有的呢?”施季里茨想,“倘若他生来就是个坏蛋呢?不是所有人生来都有善良或者高尚的品格……或许,一个诚实的政权必须有意识地剔除人身上的野蛮,尽一切努力表现出美好、怜悯、英勇、慷慨……可是,如果希特勒向他们头脑灌输的思想说他们是最伟大的,他们的历史是美好的,音乐是最有才能的,理想是世界唯一所期望的,那么又怎样达到这一目的呢?希特勒培养他们鄙视整个世界,但如果你只看到自己的人民,也就是自己的话,那么其他的人,甚至同胞们就只会在一边观望;国家自我中心学说总是使国家遭受灾难性毁灭。这一学说使人们对所有不属于他们的美好事物产生野蛮的嫉妒。没有比嫉妒更可怕的了,它是道德上的锈斑,它使人从心底与国家分离,它没有正义感,樟脑球也除不掉它的气息……可怜的人,可怜的塔格码。”施季里茨又想起了那个女人,她很好地谈到了我们的‘壮士歌’……但愿她一切顺利,那她就会明白应当明白的主要东西。她那会儿是从‘声音’想到了‘壮士歌’,依据‘声音’谈论‘壮土歌’。有天赋的孩子就是这样。他们在模仿成年人。塔格码曾经谈起她的教练,如果教练下令,她会从窗户跳出去……‘壮士歌’是一门科学,是历史的范畴?而在历史中容忍误差和小小的疑问就是犯罪。这样就使罗森堡和戈培尔的人篡夺了控制意识形态的权力。他们把人民变成听命于暴君意志的愚昧的群体……塔格玛曾经谈到德国和瑞士的民间创作与我们的民间文学之间的共性。”
他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父亲在给他读《儿童教育》这本书的片断。这本书没有完整地保留下来,但仅仅保留下来的部分也是令人惊叹的。“听一听吧,如果不能全部接受,那么就接受一半吧。”父亲当时说,“在这段话中你感到他崇高的性格了吗?万能的大公不是在下令……同所有有天赋的人一样,他尽量带有幽默感,他多疑但却善良,他没有企望人们完整地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希望部分的……”
“可我怎么对塔格玛说呢?在这些年的工作中,我在这里学会了在与别人谈话时拼命问我已经知道的、不感兴趣的事情,而且装出对真正感到重要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样子。就是这样进行工作的。我一定会成为演员,以等待必要的对白为生。如果说演员都是预先了解了自己的角色,成功地背下了对白,记住了场面设计的话,那么我则是不得不以即兴发挥为主,好象是在乱哄哄的杂技场。在这种地方,人们不能原谅有停顿,他们会吹口哨,起哄,把你赶下台……但我的下场不是被起哄,而是在地下室被处死。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会向塔格码讲述莫诺马赫的故事。历史不能从‘声音’来获取,而是要深入其中,好象洗礼时进入圣洗盘一样。应当一饮而下,好象在沙漠中喝到了水。我会告诉她的……等一等,你告诉她什么?你什么也不能告诉她,因为你口袋里放着一个锋利的刀片,隔壁还有那些以别人取乐的人。看着别人受折磨,你们会变得这样有力量,你们被一切可能的恐惧沾污了,你们……”
“嗨,希特勒,分队长!”施季里茨听到奥根高喊着。他明白,缪勒来了。
第三十五章 罐子中的蜘蛛——(一)
军事情报局在大本营的代表布格道夫在得知鲍曼已离开元首之后,找到副官约霍梅耶尔,请他报告元首,抽出五分钟进行一次紧急而且极其重要的谈话。
布格道夫知道,最早接到戈林电报的不是希特勒。报务员们好象猜到要来这封电报,好象帝国部长的助手山德尔事先通知过他们,电报来了就立即先交给他。一分钟后此人就到了鲍曼那里。军事情报局在暗堡中也进行着自己的系统的工作。盖伦将军临行前做了相应的指示,他前往“南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