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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冬至-第8章

小说: 冬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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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镇的警局是个二层青砖小楼。
  饭点儿到了,警察三三两两的回家吃饭。王九拎着枪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倒脚。站了一上午岗,早已腰酸背痛,他闻着四处飘来的炒菜香味,心里痒痒的,巴望着快点儿有人来换班,好出去喝两盅解解乏。
  就在打哈欠的功夫,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身前闪过,象警局里冲去。王九的哈欠收得利落,欠身一把揪住,喝道:“找死啊!”
  手中的人挣了两下,头上的帽子掉了,露出少年稚嫩的脸。王九把他一搡,说:“乱跑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不知道。”
  冬至扬起脸,说:“我找赵队长。”
  王九上下打量,迟疑地问:“你是谁啊?你怎么穿着孝?找我们队长干什么?”
  冬至强忍住眼泪,说:“我娘死了,我找赵队长。”
  王九摇头,说:“不明不白的我不能放你进去。”
  冬至咬牙又向里闯,王九拦腰把他抱住,急得直叫:“唉,怎么回事?这有大人没有,有大人没有?”
  冬至低头,一口咬在他胳膊上。王九疼得哎哟一声惨叫,松了手。冬至趁机跑进大厅,直往里冲去。
  王九一边叫“来人啊”,一边抽出警棍追了上去。警局内没走的警察纷纷跑了出来。几个人围追堵截,很快把冬至拦在过厅一角。一个警察出脚踹倒了他,王九气喘吁吁地过来,抡起警棍打在冬至身上。冬至双手抱住头,一声不吭地任他们殴打。
  “怎么回事!”楼梯上端有个声音在问。
  警察们纷纷住了手。只有王九意犹未尽地又加了一脚,才回答:“这小子乱闯,您看,”他抬起胳膊,“我拦他,他还咬了我一口。”
  冬至也循声抬头,看到楼梯上的那个人,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叫道:“赵队长,赵队长。”
  赵队长背靠着椅子,在桌上翘起两条腿,打量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少年。
  少年有一双含着泪的眼睛,嘴唇由于紧张而紧紧抿住,刚才的殴打在嘴角留下一丝血痕。孝服被扯破了一个口子,斜斜挂在身上,露出的脖颈闪着年少时特有的光泽。赵队长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真他娘的标致。”
  他拖长声音,说:“怎么着,闯警察局,是想坐牢啊?”
  冬至的喉头发紧,声音也是硬硬的:“我想找您。我娘去世了……”
  “你娘怎么死的?”赵队长从冬至紧握的手看到他细细的腰,漫不经心地问。
  冬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赵队长抽回两腿,胳膊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喝道:“不知道你找什么警察!”
  冬至吓得一哆嗦,他对这个长得象土匪的警察队长有种与生俱来的惧怕。但为了母亲,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娘晚上去殷家,就死了。他们说是摔跤,但我觉得,我不知道……”
  “殷家……”赵队长越琢磨越觉得冬至眼熟,“你是――?跟刘家小孩打架的那个吧?”
  “是。”冬至点点头,“那天您看了我身上的伤,就知道刘家他们是冤枉二少爷的……这回,我想您也去看看我娘。”
  赵队长心中暗笑:毕竟是小孩。以他和殷家树的交情,那次无论是不是刘家的错,他都得帮着殷家把场子找回来。至于验伤,那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他问:“你家还有别人吗?”
  “还有我爹,妹妹。”
  “别的亲戚呢?”“没有了。”
  “那怎么让你来?你爹他怎么说?”
  冬至踌躇着,吞吞吐吐地说:“我爹在家,他,他不觉得……”
  “哦。”赵队长心里有了底,这不过是小孩乱猜而已,当不得真的。不过,倒可以从殷家树那儿轧出点儿油水来。
  他站起身,走到冬至跟前,伸出两只手。冬至忍不住畏缩了一下。赵队长把手放在冬至肩上,有意无意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说:“这样,你先回去,这件事我调查调查。”
  冬至松了口气,忍了许久的泪沿着脸颊滑落,他低头说:“谢谢队长。“
  赵队长招呼:“王九。”
  王九推门进来,立正敬礼,举起的胳膊上已经缠了白布。赵队长推着冬至转了身,对王九说:“送他出去,别难为他。”
  王九瞪了一眼冬至,还是答道:“是。”
  “还有,”赵队长吩咐,“去把殷家树找来。”
  “太太说她起不来床,叫大少爷过去一趟。”
  家树看看身边的芙蓉和家彤,勉强压下怒气,冲小丫头挥挥手:“行了,我知道。”
  金桂让月荷的死吓破了胆,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装病。而且她还总不放心,隔不了多久就派个小丫头来叫家树,让他过去说说话安心。
  除了设灵堂拜祭,应酬来往宾客,出殡前还有很多杂事。芙蓉什么都不管,家彤又指望不上,家树被各种事务弄得焦头烂额,他再也架不住母亲也来找麻烦。
  就在这时,张福脚步匆匆地走进灵堂,伏在家树耳边说了几句话。家树皱着眉听完,和张福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安。他回身嘱咐家彤:“你在这儿盯着,我出去一趟。”
  家彤和芙蓉跪在地上正与拜祭的客人答礼,抬头看看家树,没从大哥脸上看出什么问题,点了点头。
  张福小声说:“我跟您一起去?”
  家树略一沉吟,说:“不用,你留下照应吧。从帐房支一百块钱,我带走。”
  “对了。”他拦住转身要走的张福,“千万别告诉我娘。”

  第十三章

  家树在警察局的门厅里坐立不安,他拉住路过的王九,问:“赵队长还没功夫?”王九冲他呲牙一笑,说:“你再等等吧,赵队长正忙着呢。”
  这一等就到了天擦黑。警察局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赵队长才踱着方步来到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招呼他:“家树老弟,上来吧。”
  家树随着赵队长进了办公室。赵队长关好门,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说:“久等了啊,今儿格外的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些事还是等人少点儿再说比较好。咱们兄弟,哪儿能公事公办呢?”
  家树赶紧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烟,递到赵队长面前,说:“可不是,全靠您照应着。”
  赵队长就着家树的手对着火,深深吸了一口,仰坐在椅子上,冲天花板吐了一口烟。家树半躬着身瞧着,却不见他说话,只好轻轻咳嗽一声。
  赵队长嘿嘿一笑,直起身来,说:“听说你家这几天办丧事啊。”
  家树答道:“是。家父缠绵病榻多年,刚过世。这两天家里正忙,也没能看看您来。”
  赵队长摆摆手,止住了他的恭维话,接着问:“你家办的不止是这一起丧事吧?”
  “看你这话说的。”家树心里一沉,但脸上笑着打哈哈,“一起还不够。”
  “和你家老爷同一天去世的,还有个叫月荷的下人,是吧?”
  家树恍然大悟,说:“您说的是她啊。对,有这回事。那是米店的一个帮工的老婆,那天晚上在宅子里犯了病,死了。怎么……?”
  赵队长漫不经心地把烟蒂扔在地上,伸脚捻灭,说:“她家里人找来了。”
  “找您来了?这怎么可能。他说什么?”
  “说人死得不明不白呗。”赵队长看着家树。
  家树一脸的愤愤不平,说:“这简直是诬告。那个瘸子平时就好喝酒闹事,这回借着老婆的死,居然闹到您这里来了。”
  “不是瘸子。”赵队长说。他看到家树疑惑的目光,笑道:“是瘸子的儿子。”
  “冬至!”这回家树的惊讶是真的。
  “是啊。我还奇怪呢,怎么让个小孩子来。”
  “他,他……”家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赵队长却缓和了口气,亲热地揽住家树的肩膀,说:“家里大人都没怎么,小孩子的话当不了真。”
  家树松了口气,刚想张口感谢。赵队长又说:“不过,既然他来了警局,这事儿也不好就这么糊弄过去。尤其有不少弟兄都知道了,这他妈孩子,和王九他们还打了一架。”
  “是吗?”家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不是。他牙口挺好,把王九的胳膊咬出了血。”
  家树可算知道为什么王九看见他,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了。他锣鼓听音,赶紧说:“给警局的弟兄们惹的麻烦,当然是小弟我来补偿了。”
  赵队长哈哈一笑,拍拍家树的肩膀,说:“你真是机灵啊,老弟。”
  家树也笑了,他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一百块钱,放到桌子上,说:“我身上就带了这么点儿,要是不够,让王九兄弟到米店再扛两袋米去。”
  赵队长拿起钱,捏了捏,心里一动。他本来没怎么当回事,也就想借个由头多少捞点儿钱,有三十五十的就不错。谁想到殷家树一出手就是一百块,看来早已准备好了。那这件事可就不那么简单了,不过,管他谁死谁活呢,先记着,以后再说。
  家树送出去了钱,心里也就踏实了。他实在记挂着家里,就想就此告辞。可刚站起来,赵队长的一句话又让他坐下了。
  赵队长说:“那个告状的穷小子你不想教训教训他?”
  家树摇摇头,说:“他也是刚死了亲娘,心里难受。我不想跟孩子计较。”
  “那我替你教训教训他?”赵队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怎么?”家树心里一惊。
  赵队长摢撸摢撸光头,低声说:“我看那小子挺标致……”
  家树惊叫:“他才十三岁。”
  “你也不是没玩过雏儿。”赵队长的脸冷了下来。
  家树强笑道:“不是。您也不怕小香莲吃醋?”
  “小香莲啊,哈哈,哈哈。”赵队长干笑了两声。
  屋里的气氛迅速冷却下来,家树又提了几个话头,赵队长懒洋洋的,爱答不理。家树无法,只得告辞,临走前说:“过两天家里得做个堂会,少不得得让小香莲唱几出,到时候我亲自来请您。”赵队长不置可否,没有言声。
  家树从警局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门口等着的车夫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瞧见他,赶紧拖着车迎过来。家树闷着头上了车,脑子里满是赵队长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忽然吩咐:“去戏园子。”车夫打了个趔趄,惊道:“什么?!”家树不耐烦地说:“让你去你就去,快点儿。”车夫低声嘟囔几句,掉转了方向。
  正是大戏快要开场的点儿,不知为什么,永泰戏院门口却没有几个人。一个小徒弟揣着手站在冷风里,吆喝的没精打采。看见家树过来,才打起精神,招呼道:“先生,先生,听戏啊,里面请。今儿个是高老板的《挑滑车》,从头打到尾……”
  家树摘下帽子,让脸暴露在灯光下。小徒弟一看,认识,这是那几位听戏不要钱的大爷之一。他赶紧陪笑:“哟,殷大爷,有几天没见您了。”
  家树点点头,说:“你们刘班主在里头呢?”
  “在,在。”小徒弟躬身伸手,“您请进。”
  舞台下坐了有三成观众。家树瞧见这冷清劲儿,多少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径直进了后台。
  这回儿正是后台最热闹的时候。上妆的,扎靠的,抬枪拎刀的,叉腰吊嗓的,伴着咿咿呀呀的胡琴调音声,显出一副紧张气象。刘班主站在屋子当间儿,一手拿茶壶,一手摇扇子,挺凉快的天儿,却顶了满脑袋的热汗。
  家树隔着人踅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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