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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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树摆摆手,说:“你去打听打听,他欠了多少赌债,都欠了谁的。还有,他经常在哪个赌场玩儿。”
张福点头:“行,我去打听,晚上给您回话。”
第18章
张福出门,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手里拿着几张单子,递给家树:“大少爷,少奶奶让我给您的。”
家树接过来一看,全是各个商铺的帐单,张张写得满满当当。他问张福:“少奶奶人呢?”
张福回答:“她说过年给娘家买点儿东西,送过去,今晚不回来了。”
家树抖落抖落帐单:“她倒是真没少买。”
张福问:“伙计在外头等着呢,您看这帐结不结。”
“结啊,买了东西哪能不付帐,”家树把帐单扔给张福,“你算算,一共是多少。”
张福摆开算盘,算到最后吐了吐舌头,“乖乖,赶上我一年的工钱了。”
他写个数让家树看,家树冷笑,“这么多东西一件儿都没进家门?”
“没。”张福摇摇头,“都运走了。”
家树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数了数,说:“我这儿不够,你先到柜上拿些,等明儿我再补上。”
张福接过钱,揣在怀里,正要走,家树又问:“老太太没瞧见吧。”
“没有,少奶奶没进门。”
“好。你走吧。”家树挥挥手,“告诉老太太,晚上我不在家吃了。”
李大有被人客客气气地从赌场里送出来。他身上光穿了件单褂,刚赎出的皮袄没能再进当铺,而是直接抵给了庄家。外头冷风一吹,满身的冷汗立马成了透心凉。
在柳镇,这已经是他能进的最后一家赌场。随着再次的血本无归,他的债台又往上起了一层楼。
李大有缩着肩膀,灰溜溜地走着。为了躲避街上人们好奇的目光,闪进了一条小巷。可他发现,身后有两个人紧跟着也拐了进来。
李大有心里发毛,偷眼回头看看。那两个人一人穿蓝,一人穿黑,帽沿儿低得盖住眉毛,两只手都揣在兜里,走路一晃一晃的。
他加快了脚步,瘸着腿小跑起来。那两个人轻易地赶上,一左一右把他堵在小巷的深处。随后,一个望风,一个把李大有逼得贴在墙上。
李大有吓得声儿都颤了,因为有把小刀伸在他眼前,“大爷,大爷,这是干什么……”
黑衣人一手卡住他的胸口,一手拿刀比划,“干什么?你他娘的别装蒜。说,欠金三爷的钱什么时候还?”
李大有尽力往后缩着身子,把眼睛离刀尖儿远一些,嘴唇哆哆嗦嗦地说:“这两天手头不太方便,您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准还,一准还。”
“你怎么会没钱?”黑衣人的吐沫喷在他脸上,“没钱身上的皮袄拿什么赎的?”
“我儿子回来,他给赎的。那不是,那不是又输了。”李大有苦着脸说。
“儿子有钱,让你儿子还!”黑衣人恶狠狠地。
“他也没钱……”李大有的话还没说完,刀子突然伸过来,在他脸上划开一道口子。“啊……”他疼得尖叫起来,几乎尿了裤子。
黑衣人把沾着血的刀在他眼前晃晃,说:“我不管你到哪儿去弄,总之,过年之前不还钱,我把你那条腿也打断了。”
蓝衣人看到小巷口有人影经过,回头催促:“快点儿,来人了。”
黑衣人松开手,一脚把李大有踹倒在地上,又踢了两脚,狞笑着说:“我可知道你有个闺女,还不起钱,让你闺女上春满楼挣去。
“是啊,到时候大爷我去捧场,你不就是我老丈人啦。”蓝衣人接话,他俩一起大笑着走了。
李大有按住脸上的伤口,爬起来以最快速度向家跑去。
小院座落在柳镇东北角一条冷僻的街上。天还没全黑,却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
家树在街口下了洋车,徒步走进去。随着脚步临近,院子里传出的响动让他的脸上挂起了微笑。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却比一般人来得高些,虽扬着愤怒的音调,咬字却很清楚,尾音收得也圆润,倒像唱戏似的。只听他骂道:“该死的吃货,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许哭!我问你,词背多少遍了,怎么就记不住?人家刘班主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就不能给我长脸?……”
家树敲敲门,打断了他越来越凶的质问与责骂。不多时,门开了,探出个孩子的脑袋,看见是家树,赶紧恭敬地把他迎进去。
院里的柳树下是一片空场。十几个孩子跪成一圈,圈子中心是张条凳,条凳上还趴着一个孩子,裤子被褪到膝盖以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露出屁股已经染上了红色。
那些孩子听到动静,也不敢明着抬头,只是用偷偷地向家树送来期望的目光。
家树不说话,抱着胳膊靠在柳树上看着站在条凳旁的那个人。那人手拿着一束柳条,看看家树,又看看条凳上的屁股,终于决定结束掉这场惩罚。他怒喝:“起来。跪到房檐底下去!”他用柳条指点着周围的孩子,“今儿饶了你们,下次再给我丢脸,我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打烂了。”
孩子们同时说:“是,师傅。”他们都松了口气,纷纷站起来。有两个大点儿的,过去扶凳上的孩子。那孩子抽泣着,手连吓带冻,几乎提不起裤子。同伴一个扶着他,一个扛起板凳,一眼都不敢向师傅看,快步走了。
家树这才走上去,笑着问:“香莲儿,这又怎么了。我每回来都能看见你演武行,打人打上瘾了吧。”
小香莲气愤愤地把柳条鞭扔到墙角,说:“我这班孩子,没一个争气的。好不容易有个长得标致些的,偏偏笨得像猪一样。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戏词顶多背三遍,没有记不住的。哎,累死我了。”
家树伸手揽过他的腰,在他臀上重重一捏,低声道:“回屋去,我给你松松筋骨。”
小香莲轻笑,微微侧过脖颈,飞起一个眼风,名角的风韵犹存。只是时光已经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角刻上了抹不去的痕迹。
两个边向屋里走边低声说笑,小香莲的步子很慢,看得出他虽然极力掩饰,右腿仍有些跛。
只有在小香莲这里,家树才是放松的。在脱掉衣服的同时,好像把面具也一起脱掉了。他抱住他,挤压他,揉搓他,在他身上发泄着郁闷与愤怒。每来一次,就像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连肉体带心灵,都舒服了。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只有家树叼着的烟头一亮一灭。小香莲趴在床上,借着那一点点亮光,凝望着家树的毫无表情的脸。半晌,他笑了,说:“每次办完了事儿,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话也没了,脸也沉了。真是过了河就拆桥。”
家树也是一笑,伸手慢慢抚摸着香莲的后背,慢条斯理地说:“都完事儿了我还说什么啊,留着下次办事前再说。”
小香莲轻啐一口,把下巴支在他肚子上,用力下按。家树又痛又痒,使劲一躬身,把他的头撵下去,笑道:“别闹,别闹。我心里烦着呢。”
小香莲翻了个身,仰望着床帐,说:“你烦什么啊?有钱有势,开着那么大的买卖,又娶了警察局长的女儿。你看看镇上,哪个敢惹你?哎,你老婆什么时候生啊?”
“谁知道。”家树闷闷地吸了口烟,“她的话,当不了准。今儿挺着肚子还买了两车东西,赶着给娘家送去了。”
“算你给她爹进贡了。”
“是啊。”家树又摸出一根烟,续在烟头上。“不过我看,也就是这么一年了。明年,她爹肯定得让赵队长顶了。”
小香莲听到赵队长的名字,从心里涌起痛恨,咬牙道:“那个杂种还不死。”
“行了,他也没找你麻烦,不是还替你招了俩孩子吗?”家树不知如何化解小香莲的愤怒。
“呸。自己玩儿残了的,送到我这儿来。还不够我给他收拾烂摊子的。”
家树沉默,想起赵队长对冬至的兴趣,不禁摇了摇头。
第十九章
从小香莲那儿出来,家树没有叫车,一个人沿着街面慢慢向家溜达。自父亲去世,执掌家业以来,他很少有机会独处,一天到晚,不是应酬家人就是应酬生意。早年间的爱好-听戏,渐渐的也淡了,以前的习惯,也只剩下了香烟还有小香莲。
他精于经营,不管是铺子,还是生活。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换的。他可以用小香莲换赵队长,也可以用自己来换陈局长,可这不代表他喜欢。陈文娴小姐很漂亮,只是做姑娘时的名声不大好,年纪稍长,即使有父亲撑腰,柳镇的大户人家也不愿娶她进门。
而家树愿意,他本来就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结婚,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过场,既然娶谁都一样,那么娶陈文娴,不但可以堵住金桂的嘴,还可以借上岳父的权势,那和乐而不为呢。
但让他郁闷的是,文娴怀孕了。他和文娴之间,只有数得着的几次房事,几乎都是喝得半醉时发生的。这就能怀上?家树不想高估自己的能力。别人眼中的喜事,自己自己心中的丑事,这顶绿油油的帽子戴在脑袋上,让他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攀亲戚就有这些坏处,他生气,可不敢表露出来。只要岳父一天在那个位子上,他就一天得把这场戏演下去。家树有时会苦笑,到底他是希望岳父倒台好呢,还是不倒台好呢?
家树一边抽烟一边走,到了家门口,把烟蒂一扔,正要进门,忽然从台阶旁伸过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家树吓了一跳,退开一步,低喝:“谁!干什么!”
“大少爷,是我。”一个人缩着身子站起来。
家树低头细看,那人半边脸包着白布,眼里满是惶恐,正眼巴巴瞧着他。家树松了口气,说:“是李大有啊,你在这儿干什么?等我吗?”
“是。”李大有萎缩着脖子,一副可怜像。“大少爷,我有些难处,想求您帮忙。”
“哦?”家树忽然有了兴趣,“帮什么忙?”
“我,我……”李大有迟疑着,吞吞吐吐地说,“我想向您借接点儿钱。”
“进来说吧。”家树叫门房开了大门,将李大有带到自己的房里。他点了灯,就着亮光,他发现李大有脸上的白布染有血迹,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李大有眼里闪过恐惧,伸手摸摸伤口,掩饰地说:“没,没事,撞到了。”
家树以探究的目光望着他,直到李大有转开去。他心里有了数,点点头,继续问:“你打算借多少啊?”
“三百块。”李大有说。
“多少?”家树摆出难以置信的神态,“你一年挣多少钱啊,借这么多。”
李大有也觉得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我用工钱还,您每个月扣吧。”
家树摇摇头:“那得还多少个月,不行。”
李大有不甘心地哀求,家树只是摇头不答应。
李大有急了,直起腰来说:“我媳妇死在你们手里,我要点儿钱都不成。好,你不给,我就告到警察局去。”
家树冷笑:“你知道警察局大门朝哪儿开吗?还别这么说,你要是好好跟我商量,我兴许给你个机会,要想来硬的,你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李大有软了下来,揣着手想半天,说:“要不然我让闺女到大宅来帮佣?”
家树说:“你闺女才多大啊,能干什么?”
李大有额上冒着冷汗,想半天,说:“我让冬至到铺子里干活。”